立香的喊聲穿過光線之雨,連同令咒的魔力一起,傳到修瑪身上。
他總算清醒了,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補魔。
第二件事……
“再以令咒命令!修瑪,不許死!”
“你這……”
魔力瞬間拉滿的修瑪,馬上造出一面盾牌,算是給自己爭取了一點喘息之機。
只是……
“還不許死,真是的,哪有這種命令啊?”
修瑪苦笑著搖頭,接著換上了認真的表情。
“但既然是御主命令,那就沒辦法了!”
扔掉很快被打爛的盾牌,一個箭步衝出去,在雨中穿行。
“你!”
如此密集的光線居然不能重創修瑪,蒙西越來越慌。
他大概沒意識到,光線只是看著密集而已。他已經被VampiusProtegeEgo(不死執念)鎮住了心氣,怎麼也擺脫不掉“這樣殺不死修瑪”的雜念。
結果就是他下意識地控制了魔力。想要全力輸出,又想有所保留。反覆猶豫之後,寶具效果變得不上不下。
顯然,這些修瑪都看穿了。
“打到這個份上還在猶豫,你根本沒資格上戰場!”
幾個靈活的腳步閃過之後,修瑪便衝到蒙西近前。
雙劍劈砍。蒙西趕緊放出終極衛兵之盾。
該說他和德拉古拉一樣吧,力量強大但是缺少經驗。在這緊要關頭,他的本能反應坑了他。
終極衛兵之盾導致自身魔力急劇減少。修瑪的雙劍被彈飛,但盾也跟著消失。
“你完了!”
而修瑪的武器可不止這些,即刻造出新的長劍,對準蒙西的胸口。
撲——
一劍穿心。
“唔!”
與第一次偷襲時同樣的位置,蒙西的靈核又一次遭到重創。
這次,是真的致命了。
惡魔城的大門逐漸消失。蒙西想要拔劍,但他連站著都沒有力氣。倒退著,撞在柱子上,無力地坐下。
他還有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口氣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胸前的傷口掀起魔力旋渦,聖盃從裡面彈出來,掉在地上。
“不,不行……”
蒙西還在伸手,伸向聖盃,夠不到。
“……迦勒底……”
他只能唸叨著仇敵的名字,眼看著修瑪拿起聖盃,立香扛起尤里烏斯。
看向蒙西的眼神,充滿了令他生厭的憐憫。
“對不起,我們也一樣不能失敗。”
勝利者帶著戰利品離開,留下失敗者獨自痛苦。
籠罩在惡魔城上空的暗紅結界,隨著城主德拉古拉的死亡,以及魔力核心蒙西的衰弱,終於散去了。
露出來的是夜晚的天空,以及即將進入全食,正在發暗的月亮。結束了兩場大戰的王座之間,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不停。
蒙西勉強抬起頭,望著天。
等到月全食完全形成時,尤里烏斯就會發動最後的大十字架,啟用教會的魔法陣,將德拉古拉與混沌的連線徹底切斷。
然後城堡會被封印在月全食裡,真是讓人熟悉到噁心的設定。
腳步聲靠近了,蒙西眨了眨眼睛。
“米琪爾女士……”
“都結束了呀。”
米琪爾站在蒙西身邊,她的目光總是那麼慈愛,像母親一樣。
看得蒙西忍不住落淚。
“……我,失敗了……為什麼……”
“很多事情,不需要去那麼較真啦。”米琪爾笑著說,“就當是和鄰居家的孩子打了一架好了。”
“難道……真如迦勒底所說……我的意志,不過如此嗎……我,做錯了嗎……”
“只是力有不逮而已。你的意志,你的願望,我比誰都清楚。”
米琪爾蹲下去,輕輕抱住蒙西的臉。
“你沒有錯,孩子。你已經很努力了,我也很感謝你的努力。換成山根女士,她也一定會這麼說。”
“但,但是……”
蒙西的淚水,和胸口嘴角的血一起,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我真的,不希望惡魔城消失啊……”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萬物都是有始有終。而且,最大的遺憾,不是已經被你親手填補了嗎?只不過你是BOSS,並不是玩家而已。”
“是,這樣啊……”
想了想,蒙西笑了。
“……明明是……玩家意志,卻當了BOSS……呵,拿來當失敗的理由,或許不賴呢……”
說完,他的身體浮現出金光。米琪爾攥住他的手。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孩子?”
“唔。”
並沒有想多久,蒙西說出一個很平常的願望。
“BOSS退場了,遊戲通關了……再來個,結束的音樂,就完美了……”
“呵呵,確實呢。交給我吧。”
當米琪爾有這個想法時,身後就構建出魔力的鋼琴。
至於彈什麼,心中早就有數。
“啊……”
熟悉的旋律來了。蒙西逐漸模糊的視線裡,彷彿出現一座雍容華貴的殿堂。但並不是貴族們的聚會玩樂之地,而是排滿了書籍的知識海洋。
“……啊啊……”
那是每一個《惡魔城》玩家聽到都會感動,而蒙西聽到會熱淚盈眶的天籟。
WoodCarvingPartita(木雕組曲),出自《月下夜想曲》的圖書館,也是米琪爾的寶具。
無論誰聽了,都會放下雜念和衝動,靜下來,與這音樂融為一體。
足以讓人沉醉到忘卻自我的旋律,若是在戰鬥中,可謂是強力的催眠。
但米琪爾早說過,唯獨這首曲子她不會用於戰鬥。因為這是被無數玩家奉為《惡魔城》代表的曲子,它只能用來欣賞。
或者用來送別一個滿足的靈魂。
真的滿足了,那些不甘從蒙西的腦海中離去。他安詳地靠住柱子,靜靜等待離去的一刻。
“謝謝你,米琪爾女士……”
他最後看到米琪爾一曲終了,起身,向他鞠躬。
就在他準備永遠閉上眼睛時。
呼——
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身影,一下子落在鋼琴旁邊。
蒙西和米琪爾都吃了一驚。這人一身黑衣,戴著白色面具,上面還有些簡單的花紋,像是一張微笑的臉。
瞬間,蒙西想起來了。那個拿走了傳送石,卻自始至終沒有明確身份的人物。
莫非?
“……你……”
不等蒙西說話,面具人忽然衝向米琪爾。米琪爾毫無防備。
一支短刀穿透了她的胸口。
“唔!”
“米琪爾!混蛋!”
即將消失的蒙西,集中著還剩點底子的魔力,奮力抬著手,放出一發魔力彈,試圖逼退面具人。
然而對方都沒有看他,抬手一擋,魔力彈馬上消失得乾乾淨淨。
無能為力的蒙西,只能看著米琪爾發出金光,而且比自己消失得還快。
“米琪爾!米琪爾!”
當米琪爾消失後,幾秒之內,蒙西也消失了。
剩下面具人,站在米琪爾留下的金光中,摘下左手的手套。有一部分金光順著手臂,鑽入他的身體。
左手手背上,多了一道很淺的,剛剛成型的銀色紋理。現在一共有兩條。
他重新戴好手套,從衣服裡取出一卷卷軸,展開扔在地上。
卷軸上的符文和圖形發出紫色強光,從卷軸裡剝離,漂浮,圍著卷軸旋轉。他踏進去。
唰——
瞬間連卷軸帶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尤里烏斯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回到了第一層的大廳。
身邊是杏子和立香,正關心地看著他,為他的存活感到喜悅。
遠一點的地方,立著阿魯卡多,面無表情。旁邊坐著修瑪,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腳邊倒著兩個空水壺。
再遠一點的地方,扎森特正指揮士兵們收拾戰場。把魔物屍體搬開,收集陣亡士兵的遺物,平整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地面。魔法師們正在新的魔法陣旁邊持續施法。
所有的景象,都給尤里烏斯傳遞了一個訊號。
“我們,贏了?”
“嗯。”立香在他身上輕捶一下,笑著說,“贏了。”
“現在就等你來結束一切啦。”杏子好好伸著懶腰,“不過你也可以休息好再說,反正惡魔城的魔力運轉趨於停滯,這次真的不會有魔物再出來啦。”
“這樣啊……”
繃緊了一天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剛坐起來的尤里烏斯差點再次躺下。
“你還好吧?”阿魯卡多說。
“至少沒死,是不是讓你失望了?”尤里烏斯敲敲腦袋就站起來。
“還有心情耍嘴,看來沒事。天也不早了,趕緊結束吧。”
說完,阿魯卡多轉身就走。
“嘿,你去哪?”
尤里烏斯說不上看阿魯卡多順眼,但畢竟是一起戰鬥過,還是有些關心。
阿魯卡多頭也不回。
“回我該回去的地方。”
“是哪個地方的墳墓啊?告訴我,我說不定心血來潮會去祭拜一下。”
“除非有事,否則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你們可以去日本找我,打聽有角幻也就行了。”
“有角……啊!”
直到這個時候,尤里烏斯和杏子才發現,那兩個名字是一個人。
當然刑部姬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說破而已。
“好啦,趁著月全食還在,快開工吧。”她催著說。
“嗯。”
尤里烏斯答應著,走向魔法師中間的魔法陣。
大廳裡,所有人忙碌的人,都暫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圍過來。
這些活下來的人,就沒有幾個不掛彩的。有的甚至被綁了半身的繃帶,還是堅持讓別人攙扶自己過來。
他們都想親眼見證這一刻。
“開始!”
杏子一下令,所有魔法師一齊為魔法陣注入最後的魔力。魔法陣放出越來越強的光,位於中心的尤里烏斯被光芒包裹,猶如聖人降臨。
他握緊雙拳,仰天長嘯。
“GrandCross(神聖大十字架)——!!”
呼——
大十字架的聖光,瞬間將這座巨人的大廳完全照亮。盤旋在城堡各處的黑暗,被急速擴張的聖光碟機散。
整座城堡都放出光來。不知道的,遠遠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夜間遊樂園。
“完事了御親,回來吧。”望著大十字架的光輝,刑部姬說。
“稍微等一等沒關係吧?”立香說,“我還想跟尤里烏斯正式道個別。”
“你已經沒機會了。”
刑部姬嘆著氣。
“因為尤里烏斯他將……”
當十字架的神聖之光籠罩了尤里烏斯時,他感覺到意識再一次被切斷了。
沒錯,被切斷,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強行介入其中,似乎將他帶離了原本的位置。
漸漸的,單純的白光,變成了五彩流動的光輝。它們像水流一樣,從尤里烏斯身邊漂過。
“這!這難道是!”
尤里烏斯在家族文獻裡見過幾次。儘管只有些很含糊抽象的描繪,但應該不會錯了。
這裡是惡魔城中最為神秘的地方,也是當年拉爾夫得到控制時間之力的地方。
“無限迴廊!”
連線著這個世界的未來以及過去,時間與空間都隨機排列的通道。
尤里烏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裡,正當他不知所措時。
唰——
身邊出現了缺口,越來越大。他覺得自己應該走到那裡去,然後就這樣做了。
現在他站在一處被燒燬的房屋前,那裡立著一個人,面向房子,低著頭。
“德拉古拉?”
尤里烏斯先是一驚,但很快打消抓起聖鞭的念頭。
因為這個德拉古拉,是真正的德拉古拉。
疲憊,空虛,沒有身為吸血鬼之王的威嚴,他只是一個因失去妻子而傷心的可憐人。
“你終於來了,最後的貝爾蒙多。”
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地上,德拉古拉轉過身。
“你似乎知道些什麼。”尤里烏斯走過去。
“我知道。應該說,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等待有人將你從這輪迴中解放嗎?”
德拉古拉輕輕點頭,苦笑著。
“從被阿魯卡多打敗那時,我就期待著。我累了,真的,反反覆覆,一次又一次,我折磨自己,做著讓莉莎難過的事。我累了。”
尤里烏斯兩手掐腰。
“每次都得去收拾你,我們才累呢。”
“呵呵,說得也是。所以,在我的靈魂與城堡的混沌被分開的現在,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德拉古拉指著尤里烏斯腰間的聖鞭。
“你明白吧?一切。代表惡的我如果消失,那麼代表善的你們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我等終究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無論是誰,對仍在活著的人類而言,都是不必要的。”
對,是這樣,尤里烏斯明白。
從1476年拉爾夫·貝爾蒙多開始,到今天1999年尤里烏斯·貝爾蒙多為止,無數人與德拉古拉展開的恩怨糾葛,都被教會和政府以各種方式封印。
人們不需要知道這些,不需要再度陷入恐慌。他們只要平靜地活下去。
所以,放下吧。貝爾蒙多也好,聖鞭也好,通通放下吧。
摘下聖鞭,尤里烏斯把它扔進房子,看著德拉古拉也走進去。房子突然起火,越燒越旺。
旺到火光充滿他的視線,連他一起吞噬。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聽到德拉古拉說了一句話,一句他後來完全記不得的話。
“這次,終於成功了……”
錫吉什瓦拉。
螺旋的輪舞曲,傳承獵手與永恆魔王。
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