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到整個村子的結界,宣告了危機的結束。

不甘心的魔物們被趕到了村外,隔著結界張牙舞爪,無能狂怒。最後只能悻悻退去。

活下來的人們現在可以正視死去的人了。

“怎麼樣?”

變成廢墟的貝爾蒙多大院內,灰頭土臉的杏子問剛回來的扎森特。她旁邊,老管家凱爾伯坐在地上,有兩個士兵扶著。

扎森特看了凱爾伯一眼,不想說,卻不得不說。

“除了阿拉德……全都……唉……”

“啊……啊…………”

隨著扎森特一聲嘆氣,凱爾伯的呼吸突然收緊,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了。

兩個士兵連忙把他抬到一邊搶救。杏子擔心地看了看那邊,只希望老爺子能挺住吧。

貝爾蒙多本家除阿拉德以外全員死亡,這事能把老管家的心扎透。

杏子也嘆著氣。

“你們那邊呢?”

“損失慘重。”扎森特說,“到村裡來計程車兵有四百人,差不多死了一半,剩下的也有不少傷了。哈維恩上校死亡,應該是尤里烏斯干的。”

“哼,那個胖子死就死了,”杏子不屑道,“不如說死得好。要不是因為他,尤里烏斯也……”

“也許吧。但,我總覺得……”

扎森特掐著腰,放鬆一下疲倦的身體。他臉上的傷口又出血了,流到嘴邊,他直接舔了一口。

“……尤里烏斯被逼到那個份上,只能說哈維恩是個直接原因吧。想想也是,我們太過於把重擔都扔給他了。”

“沒辦法啊,”杏子無奈地說,“只有他有這個能力。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是嗎?”

“是。但他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可我們是不是太過忽視他的感情,而單純地把他當成一個救世主?”

“唔……”

這個問題,杏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反正,如果尤里烏斯跟哈維恩起了爭執,她一定站在尤里烏斯這邊。不過,似乎也就僅此而已。

罷了,到了這個地步,想這些也於事無補。

“瑪莎怎麼樣了?”

扎森特很難受地齜著牙。

“我組織半天語言才把情況告訴她,她看著是挺平靜的,還在幫忙給士兵們療傷。但我真希望她能找個時間自己哭一會兒。”

有道理,杏子也這麼覺得。稍後抽空去陪陪她吧。

“哦,終於來了。”

望著教堂那個方向,杏子看到了三個人,朝他們招手。

“這裡,迦勒底!”

兩邊交換過情報,杏子和魔法師們都很不可思議。

“真是,沒想到,修女希維爾是……”

夏諾雅,在對抗德拉古拉的歷史中留名的女英雄,又以從者之身回到這個世界,聽著就很奇妙。

眾人無不獻上敬佩和尊敬之情,只是夏諾雅毫無反應。

“阿拉德呢?”她問。

“在陵園那邊,”杏子說,“他要親自給尤里烏斯下葬。”

“尤里烏斯……”

雖說有準備,但預想成真的時候,立香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臨死前,確實提到迪奧這個名字了?”

“嗯,阿拉德是這麼說的。”

“迪奧……迪奧!”

一聽到這個名字,靜雄就忍不住發抖,連叼著的煙都給咬斷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阿拉德和尤里烏斯已經分出勝負。當他聽阿拉德說尤里烏斯要自己“小心迪奧”時,氣得把院子裡剩下的車全砸了。

“肯定是那個混蛋乾的!說些有的沒的,或者催眠什麼的!下次見面我一定!”

“我們遲早會見到他的,”修瑪說,“但在那之前,還有要做的事吧?”

“沒錯,進攻惡魔城。”

杏子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得把計劃跟迦勒底說一下,當初尤里烏斯跟我們定的計劃,順便大家商量一下今後的部署。”

要開始了啊。

立香讓刑部姬去把達·芬奇叫來,杏子也託人將所有魔法師都集中過來,扎森特則是叫來了自己的幾個部下。

至於阿拉德,就先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

九星計劃的最終目的,是將德拉古拉逐出輪迴。這得先解釋一下德拉古拉為何沒有像他的前世,馬蒂亞斯那樣轉世,而是會不斷重生。

這個世界,善與惡不單單是概念,圍繞它們產生了互相抑制的兩股力量,即“天堂”與“地獄”,它們分別是善的極端與惡的極端。

而位於二者之間的凡間,就是善惡力量平衡的所在。當這個平衡被打破,有一方的力量被削弱時,對應的抑制力就會想辦法進行補強。

前面說過,里昂·貝爾蒙多消滅馬蒂亞斯之後發下的誓言,以及雙方激烈戰鬥中爆發出的魔力,將貝爾蒙多家族和吸血鬼之王兩個存在,分別束縛成了善的代表與惡的代表。所以,德拉古拉已經不是單純的德拉古拉了。

用迦勒底熟悉的說法,就是“此世全部之惡”,集中了人類怨念,仇恨的負面集合體。德拉古拉只是這個集合體的承載者。

這個集合體有個通俗的名稱:混沌。

換言之,德拉古拉的力量來源是混沌,而混沌就是惡魔城的核心。只要它還在,惡魔城永遠不會消滅,德拉古拉也不會真正死亡。當人類開始渴望破壞與混亂時,混沌就會增強,把德拉古拉復活。

至於怎麼摧毀混沌,其實貝爾蒙多家族很早就做過研究,得出的結論是“沒有辦法”。因為人類的負面情緒無窮無盡,怨念和仇恨也就無窮無盡,故而混沌永遠存在。

要說有誰能打破它,那隻能是德拉古拉自己。畢竟他是混沌的載體,如果發自內心不願意跟混沌一起玩,想扔掉它,那他或許能打破混沌,惡魔城也會煙消雲散。

顯然那不可能實現。就算是立香,也不覺得自己能說服德拉古拉放下仇恨。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方案B。

也就是將德拉古拉與惡魔城的魔力,或者說與混沌之間的聯絡強行切斷,再將其消滅,就能讓他不再輪迴。

剩下的惡魔城,現階段只能封印了。好在明天晚上有月食,利用月食帶來的魔力變動,可以將城堡封印在其中。

說到將德拉古拉與混沌分開的辦法,教會也是最近十年才逐漸確定的。而這個靈感的來源,則是另一個吸血鬼。

上次德拉古拉復活,也就是1944年時,前去討伐他的喬納森·莫里斯和夏洛特·歐蕾,在城堡裡遇到了名叫【布勞內爾】的吸血鬼。此人本是畫家,因為女兒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喪生,心生怨恨,出賣自己的靈魂,當了吸血鬼。

彼時由於戰爭中死了無數人,產生的怨念和仇恨召喚出了惡魔城。布勞內爾趁德拉古拉未甦醒時佔領城堡,並將自己許多注入魔力的畫作分佈在城內,以此切斷德拉古拉與混沌之間的聯絡,使其不能甦醒。

他很成功,而且差一點就要將混沌之力據為己有了。可惜最後被喬納森和夏洛特打敗,又死於死神之手,功虧一簣。

他切斷混沌之力的方法被夏洛特記下,帶回教會研究。最終成果就是“多重分離魔法陣”,現在是時候拿出來用了。

按計劃,這個魔法陣得將惡魔城整個罩進來才會有用,也就是必須將惡魔城第一層的所有區域全部佔領,以準備施法。與此同時,尤里烏斯要與德拉古拉交戰。當魔法陣準備啟動時,他要將德拉古拉打殘,然後用大十字架之光啟用,完成魔法。

既然尤里烏斯不在了,這個任務自然落在阿拉德的肩上。

不僅要打敗全盛的德拉古拉,還要讓自己留下能釋放一次大十字架的魔力。就算是尤里烏斯也不可能單獨完成,所以需要大家通力配合。

“他是這樣安排的。”

扎森特摸出一個筆記本翻開,上面有字有圖,他邊看邊說。

“首先攻破城門,佔領大廳,讓教會魔法師們將其鞏固為咱們的據點。然後讓軍隊佔領城外,抵擋魔物的反撲。”

“接下來魔法師們一邊佈置結界一邊擴大活動範圍,”杏子接著說,“直到第一層所有區域都在咱們的控制之下。然後就可以探索城內了。”

她指了指立香,又指著自己。

“探索的隊伍分三隊。迦勒底一隊,我和阿拉德一隊,扎森特率領魔法師和軍隊組成一隊,在咱們後面,確保通路不會被切斷。”

修瑪舉了舉手。

“既然是一路殺進去,還需要警戒後方嗎?”

“當然啦,”杏子笑了笑,“整座惡魔城是個連線地獄的巨型召喚陣,無時無刻不在進行魔物召喚。你剛清空一個房間,再回去的時候,裡面可能又充滿了魔物。惡魔城就是這麼可怕的地方。”

“嗯嗯!”

刑部姬抱著胳膊,很認可地點著頭,雖然沒人跟她說話。

她只是因為惡魔城這個屬性跟遊戲設定一樣,所以有些開心而已。

“不過那些上級魔物例外,”杏子補充道,“它們需要用特殊的魔法陣召喚,一旦消滅就回不來了,至少這次戰鬥中不會回來。”

“嗯嗯嗯!!”

刑部姬嗯得更大聲。很好,這也符合原作裡BOSS消滅就不再復活的設定。

“小刑你沒事吧?要不要回去睡會兒?”

達·芬奇以為她有點精神錯亂,雖說是常態,但連原因都不知道就突然犯病,還是讓人挺害怕的。

“公主好著呢達·芬奇親,就像是遊戲攻關進入佳境,雖然正在熬夜,卻非常興奮的那種感覺!”

“哦。”

隨口應付著,達·芬奇不去理會刑部姬,而是給杏子出主意。

“既然要探索,我建議把修瑪的手環交給阿拉德,這樣至少可以確保兩方之間的通訊不會出錯。”

“哦,那可真好,”杏子贊同道,“我們都是用對講機通訊的,而且在城裡肯定會受到干擾。”

“這方面應該無需擔心,”扎森特也說道,“等第一層全部佔領後,我們會建幾個臨時的通訊站來保障訊號。”

“話說軍隊能來多少人啊?”

“等明天集結完畢,兩千人還是有的,而且外圍會佈置坦克部隊和炮兵陣地。教會呢?”

“就200人,”杏子一聳肩,“我們還得到處滅火,不過也夠。哦對了。”

杏子忽然擺出很正式的表情,向夏諾雅一鞠躬。

“可以的話,也請您加入我們。”

“對不起,我還是留在村子裡維持結界吧。”

夏諾雅平靜地拒絕了,出乎眾人意料。維持結界這種事,交給幾個魔法師就好了嘛。

杏子也是有些尷尬,張了張嘴。

夏諾雅接著說道。

“那座城……在拒絕我,在那裡我恐怕無能為力。放心吧,我會負責保護好村子。”

這話的意思讓人不太明白。不過既然夏諾雅這樣說,必定有什麼理由。

也只能答應了。

於是人手就是這樣。指揮方面,教會的指揮自然是杏子,軍隊這邊,扎森特正在申請由自己接管。應該沒問題,軍隊也不想把這種事交給沒有經驗的人。

至於總指揮,當然是阿拉德。

扎森特和杏子都把目光投向了立香,立香點點頭。

“讓我去吧。”

陵園裡,在阿拉德父母的墓碑旁邊,多了一個剛剛埋好的新墓。

丟掉鐵鍬,阿拉德原地坐著歇會兒。院子那邊有人說話,他能聽到。

再等一下,就去跟大家商量今後的事情吧。是的,再等一下。

讓我先,安靜一下。

“兄長……”

他呆望著尤里烏斯的墳墓,想著等戰鬥結束了,給上面立一個什麼樣的墓碑。

和父母一樣的,比較合理。不過,他想弄得特別一些,因為尤里烏斯就是那樣特別。

特別到原本不該讓自己去替代。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象徵。

“唉……”

不行,阿拉德完全想不出墓碑的樣子,反倒是跟尤里烏斯說過的話,全都一句一句飛進腦海。

但這些聲音,聽不到了。

曾經熱熱鬧鬧的貝爾蒙多大宅,也不在了。

所以我為什麼沒有珍惜過去的時光,多跟大家在一起,而非要總是一個人跑出去閒逛呢?

後悔,在阿拉德心裡蔓延。

“阿拉德。”

聽到立香的聲音,阿拉德連忙抹了抹眼睛,站起來。

他的紅眼圈,立香只當沒看見。

“大家在等你,接下來……”

“我知道。”

最後望了眼兄長的墳墓,阿拉德整了整腰帶,那上面掛著聖鞭晨星。

他又將一直綁在胳膊上的紅圍巾解下來。這圍巾原本是尤里烏斯送他的,讓他戴在脖子上,他覺得不夠酷。

現在他將圍巾戴在了該戴的位置。

“走吧,立香。”

“你好像沒事了,阿拉德。”立香笑著說。

“當然,總不能一直低沉下去。還有,從今天開始……”

握著聖鞭,阿拉德鄭重地說。

“……阿拉德將成為過去時。我,就是【尤里烏斯·貝爾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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