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發現貝塔不見了，是車開出去四十多分鐘之後，某片樹林裡。
“託雷……”
望著空的維護艙，亨利馬上就想到了能幹出這事的人。
達·芬奇都快愁死了。
“沒了恩奇都，藤丸君和貝塔又被抓。啊……”
“可是，御親姑且不說，他們為什麼要抓貝塔呢？”刑部姬一直想不通。
“那都無所謂！”
清醒過來的修瑪狠踢了輪胎兩腳，但根本不足以發洩她的煩躁。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除了最初那個異常體，就沒有一場戰鬥打得順心的。而且自己居然在戰鬥昏過去了。
簡直丟人。
“趕緊想辦法把御主救出來才是正事！”她有點惱羞成怒了。
“哼，說得輕巧。就憑你這實力，怎麼救？”
阿爾法很及時地獻上嘲諷，自然吸引了修瑪通紅的眼睛。
“你自己不也被打得滿地找牙嗎？有資格笑話我？”
“那也不妨礙我說實話，我說的是實話！”
“混蛋！”
“都給我消停點！”
眼看修瑪撲上去都掄起拳頭了，亨利一步跨過去，推了修瑪和阿爾法一把。
但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亨利也摔倒了。
而且左小腿還斷掉，在地上滾了兩滾。
“修瑪！？”
達·芬奇還以為是修瑪把亨利的腿給弄斷了。但驚呼之後仔細一瞧，好像不是。
“沒事，我沒事。”
亨利連忙說，坐了起來。阿爾法趕緊撿起那條腿，遞給亨利。
修瑪也看清了，那條斷腿露出的零星金屬光澤。
“義體？大叔你這……”
“在車庫被託雷亂槍打中了一發，有點松，就掉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亨利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接腿，嘆了口氣。
“我家離諸神黃昏的炮擊點只有三公里，你們不會以為我能無傷把阿爾法救出來吧？”
修瑪和達·芬奇一時無語，現在她們對阿爾法為何會絕對服從亨利有了更多認識。
不過一事歸一事。
“亨利，你還有其他據點嗎？”達·芬奇先問道。
“沒了。”接好腿的亨利被阿爾法扶著起身。
“唔，這樣的話，補給有沒有問題啊？要想救立香和貝塔，恐怕只能硬闖了……”
“關於這個事。”
亨利跺了跺腳，正視著達·芬奇。
“我想，我們的合作可能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雪兒的實驗室裡也有維護間，功能比亨利家那個更多，裝置也更全。這個維護間通常用於維護那些機械從者，除此之外大多數時間都閒著。
就算是維護，雪兒也只會把程式設定好就出來。她從沒在這個房間裡待過半個小時。
但是今天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地趕來了，手頭的工作被她扔到一邊。
而且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在維護間裡看著貝塔的2B和9S，從來沒看雪兒這麼開心過。
“2B，9S，你們出去吧。”
“可是御主，萬一他想對您不利……”
2B試圖留下，9S卻悄悄拉了她一把，搖搖頭。
兩人就此告退。維護間裡，留下雪兒自己。
“啊……啊！”
發出顫抖的聲音，邁出顫抖的腳步，朝著面前躺在維護艙裡的，意識不清的貝塔，伸出顫抖的手。
“終於，終於……”
聲淚俱下。
“……ZERO！”
“你說貝塔是ZERO？”
關上實驗室的門，2B聽9S說了雪兒非要自己進去的原因，不可思議。
“驚訝吧？我剛發現的時候也覺得驚訝。”9S苦笑說。
“可ZERO不是在一年前，與衛星炮臺諸神黃昏一起墜落，粉身碎骨了嗎？就算他的核心繫統還沒有損壞，我不相信反抗軍沒去落點找過。”
“是啊。我查了當時的資料，確實是這樣。要說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兩人邊走邊聊，來到電梯門前。9S隨手按下按鈕。
“……那場戰鬥之後，反抗軍沒有馬上到落點搜尋ZERO。因為那個拜爾與炮臺的核心融合了，簡單來說，他與衛星一起變成了巨大的雷普利。”
“所以呢？”
“所以，那座炮臺是有思想，有情緒的，就是拜爾的仇恨。仇恨汙染了整座炮臺。而且炮臺墜毀後不久，異常體的活動就頻繁了。”
電梯到了，9S先走進去。2B聽了9S的話，猶豫片刻才進去。
“也就是說，二者是有聯絡的？”
“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啦，雖然我覺得這推測挺準的。畢竟，有仇恨的機械生命體，我們已經見過很多了吧？”
兩人沉默了。
機械生命體，《尼爾·機械紀元》世界裡，入侵地球的外星人所創造的無窮戰力。它們的外觀更有機器人的樣子，也有著機器人的客觀和無情。
它們原本是精準執行命令計程車兵，但最後，它們背叛了外星人。
2B和9S也是在某次任務中，闖進一座外星人留下的基地時，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儘管不知道契機在哪裡，但機械生命體正在對人類感興趣。它們試圖模仿人類的一切，並最終知曉了情緒這一概念。
這其中就包含著仇恨。2B和9S都親眼見過，許多機械生命體用各種方式理解了仇恨。
有的是因為殺了很多人，從別人那裡理解的。有的是因為身邊的機械生命體被殺，自我激發的。
如果仇恨會傳染的話，那麼這個世界的異常體，大概也會被仇恨所汙染吧？
不過這裡就有個問題。
“在那個落點，反抗軍沒有發現ZERO，是吧？”2B提了出來。
“是的。從炮臺墜毀到反抗軍做好準備進入落點，大概過了十天。現在看，應該是有人把ZERO的殘骸帶走了。”
“頂著汙染最嚴重的時候帶走？呵呵，不會是你看錯了吧，奈斯？”
2B輕輕笑著，9S鼓起了臉。
“啊，2B你居然笑我？在貝塔的記憶分割槽裡，我可是查閱了三十多份記錄，每一條都能看到雪兒的影子。結合背景不難判斷……”
“也許是亨利做了手腳呢？”
叮——
電梯到了一樓，開門。2B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出去，9S連忙跟上去解釋。
“那不可能。他一沒有技術，二沒有理由，搞這種事完全沒……”
忽然，2B站住了。9S的話，也跟著打住。
他看著2B回過頭，正衝自己露出有些頑皮的笑。
“幹，幹什麼啊？”
“沒事，我只是忽然覺得，奈斯也有這樣慌亂的樣子呢。”
“呃，你該不會還在記恨我那個時候晃點你的事吧？”
9S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件事。
那是在一場讓兩人筋疲力盡的大戰後。2B以為9S死了，結果這小子只是把自己的資料同時複製貼上到附近的機械生命體殘骸裡，給2B來了個大大的驚喜。
“誰知道呢？”
2B故弄玄虛地說著，揹著手，溜達著走了。
9S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一絲壞笑。
“哦對了，2B，你那時候留下的最後資訊，我看了。”
這話就跟定身術一樣，把2B給定住了。
糟糕，怎麼把這事忘了？
那是機械生命體大反攻的時候，寄葉部隊上上下下都遭到病毒襲擊，2B也中了毒。她支開了9S，駕駛寄葉部隊的飛行器，獨自墜毀在海邊。
感覺自己命不久矣的2B，就在飛行器裡留了一段話，像遺囑一樣。
裡面提到了9S，而且，說得有點，嗯……
“我，不記得了。”2B含糊地說。
“是嗎？那我查查我的記錄好了。畢竟那樣的詞，平時的2B不可能說出口呢。”
9S微微仰頭，就要開啟記憶分割槽搜尋。
“你給我住手！”
2B不顧一切地撲過來，9S靈巧地躲過去。
他們就在大廈外面，站崗士兵們驚愕的目光中，你追我趕。
當立香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個眼熟牢房。
“呃……”
他按著宿醉一樣的頭，爬起來，靠著牆坐下。然後看向手腕。
手環沒了。唉，想想也是。
他感覺心跳還正常，身體也不算乏力，就是頭還挺疼。
他還記得士兵衝過來打麻藥之前，修瑪為了保護他，被素子打倒，暈了過去。
而原本應該解放寶具的恩奇都，卻手舞足蹈，不知是怎麼了。
“疼疼疼。”
這麼一想，立香的頭疼得更加厲害。
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清醒點。
有腳步聲靠近了。和之前託雷輕盈的腳步聲不同，這次的聲音有點雜。
出現在牢門外的，是素子和阿麗莎。
少校讓阿麗莎先回避一下，她要和立香談談。
“待得還習慣嗎，藤丸立香？”
素子的眼神裡讀不出喜怒，語氣裡聽不出哀樂，完全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問候。
這人原來不是個軍人也是個警察吧？
立香定了定神。
“我居然能聽懂你說話啊，明明手環都沒了。”
“你應該也是日本出身吧？溝通不成問題。”
“也是。話說我的同伴怎麼樣了？”
“跑了。只是，那個恩奇都的靈基消滅了。”
“你說恩奇都他！”
激動的立香一口氣站了起來，握著拳頭，幾步邁過去。
但除了向素子表達無能狂怒外，他也幹不了什麼。
“這是廝殺，出人命不是很正常麼？還是說你覺得陣亡士兵的命不算命？”
素子依舊是平淡地說著話。見立香的兩手逐漸鬆開，她點點頭。
“嗯，很好。”
“所以你來幹什麼？”
“我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
“我看了之前幾次工廠戰鬥的資料，發現你總是跟著從者衝在前線，是什麼原因？”
還以為是什麼問題，立香不屑地回到牆根，坐好。
“是我自己的原因。”
素子聳聳肩。
“看來你不打算說？”
“沒理由把情報透露給敵人吧？”
“嚯，還挺機靈的。那好，我換個問題。”
真讓立香意外。他以為素子還會再用別的方法問下去的。
“你們在昨天晚上之前，見過A2嗎？”
“問這個做什麼？”
“別那麼謹慎嘛。我不是說了嗎？我們透過追蹤A2體內的新阿爾坎迪亞雷普利元件反應，找到了你們。你就不好奇，A2從哪得到的這些東西嗎？”
立香是有點好奇，但他馬上打消深究的念頭。
言多必失，這個時候還是少說幾句。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這事，哪來的好奇？”
“那我就多說一些。其實，這一個多月以來，城裡不時發生殺人案。兇手將被害的雷普利迅速殺死，又摘走大量能用的元件。”
“你想說兇手是A2？”
“不，她不是兇手。”素子立刻打斷立香的話，“雖然我也那樣想過，但託雷幾天前在城郊見過她。結合我們對她動向的追蹤，我推測她是那個時候剛進城，然後從兇手那裡得到了補給。”
素子頓了一下。
“或者說，是從另一個逃亡從者那裡得到了補給。”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既然能拉A2入夥，難道會不問她的來歷，不問她現界之後都去了哪，幹了什麼嗎？”
聽到這話，立香不由得大笑。
笑什麼呢？是笑素子的話，還是笑自己的思維永遠那麼別緻？
也許兩者都有吧。
“抱歉，我還真沒問。”笑夠的立香說。
“你們迦勒底招人連個簡歷都不看嗎？”
“我們只看目的。既然目的一致，那麼便有合作的理由。剩下的就是誠意，有這兩樣，還需要其他嗎？”
素子的臉上，閃過短暫的驚訝。
立香說這話的時候，底氣足，表情到位，確實不像說謊。
但，這怎麼可能？難道迦勒底是那種不管什麼從者，都敢往裡拉的雜牌軍？
她竟然無法否定這個可能。因為迦勒底有太多舉動超乎想象。
看來，透過立香打聽另一個逃亡從者的計劃，行不通。
素子轉過身去。
“我就相信你說的話吧，相信你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畢竟這是和你最後一次對話了。”
立香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什麼意思？”
“御主似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對迦勒底的技術沒有興趣了。”
素子擺著手，從立香的視野裡走開，消失。
留下一句讓立香心驚肉跳的話。
“所以你將在三個小時後被處決，以此向市民們解釋最近一連串騷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