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
短刀再一次陷入金霧，伍六七偷襲失敗，自半空落地。
背後兩個鬼兵提刀砍下，他一個側向跟頭拉開距離。
真是麻了。
從開打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分鐘，雲中君的腳就沒挪過地方。自始至終只用一招，就是那金色的霧氣。
這東西明明能輕輕飄動，卻有著鋼鐵般的硬度。攻擊時自由自在，追著伍六七到處跑。防禦更不含糊，全方位無死角。
憑這把短刀，看來是無法突破了。至於剪刀更不必多想。扔出去基本就是有去無回。
“呵呵呵，是不是已經進退維谷了？”
雲中君輕輕撣著他那身浮雲般的道袍。赤裸裸的嘲諷，那些霧氣甚至連灰塵都不會漏掉。
他向伍六七伸出手。
“還是就此退下吧。我今天只為村子而來，並不打算做無益的殺戮。”
伍六七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要不要看看你們殺了多少村民，燒了多少房子？大言不慚。”
“陛下旨意豈容違背？我最後說一次，馬上離開。否則我認真起來，你可就沒活路了。”
“聽這意思你不打算殺我？明明我都拔刀相向了。”
“你還不值得我大動干戈，僅此而已。”
這叫什麼理由？那你別跟我打啊。怎麼想這話的邏輯都有問題。
就在伍六七奇怪雲中君為何會這樣說時，他目光忽然平移，望向雲中君身後。
這點變化逃不過雲中君的眼睛。道士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嗖——
啪——
一支冷箭自背後而來，被金霧擋下。
雲中君慢慢回過頭。
“竟然還有人反抗，勇氣可嘉。”
放箭的，是徐大寶。
他正在搭第二支箭。即使周圍沒有別人幫他，即使有好幾個鬼兵已經注意到了他，也要堅持放箭。
光看那些鬼兵穿著曹軍的衣服，他便已怒不可遏。
“又是你們這群朝廷的狗！踏平俺們的山，殺了俺們弟兄，連俺們做了鬼都不放過嗎！？”
他搭上箭，對準雲中君。
“俺跟你們拼了呀！”
不等他挽弓，背後追上來的鬼兵就一槍結果了他。
徐大寶頓時魂飛魄散。散去的光芒都落入地下，消失。
這對雲中君來說只是個小小的插曲，跟其他村民的靈魂沒有區別。
在伍六七眼裡卻是不然。
“你這傢伙……”
握著短刀的手不住顫抖。
“朝廷為何容不下一座小小的村子？這些百姓已經在戰亂中死過一次了，只是想安靜地生活。他們犯了什麼法？”
“哼，所以說你們這些刺客啊，連最基本的君臣之道都不懂。”
雲中君背過手，笑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又何須法度呢？”
這幾句話，伍六七一個字不落地聽進耳朵。
刺客的眉頭稍稍壓低。這個外人幾乎無法察覺的表情，正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
雲中君不知道，此情此景，加上他的話，剛好觸動了伍六七靈基裡的某個開關，讓他認識到這一刻與那一刻是相同的。至少是相似的。
那麼自己也應該順從靈基的反應，做出相同的回答。
就在此時，急促的引擎聲迅速由遠至近。
“伍六七！”
車門開著，從駕駛席探出頭的戰小癸朝伍六七喊道。越野車撞飛幾個鬼兵，在伍六七身邊急剎。
“快上來！”
伍六七點了點頭，又望著雲中君。
鬼兵們都原地不動，道士也沒有攔著他的意思。或許是知道沒法輕易攔住吧。
“叫雲中君的，回去告訴你家陛下一聲。”
收刀入鞘的刺客，留下一句冰冷的話。
“我早晚會去洛陽，取他項上人頭。”
眨眼工夫，越野車就從村子裡消失。
也就是十幾秒的時間，包裹村子的結界越來越碎，最終完全消失。
亡者的村落暴露在陽間，就像是把紙扔進了火裡。村子四處燃燒的翠綠火焰立刻變得更加旺盛。
結束了。
打跑了閻王，摧毀了村子。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重新變成一片荒地。
但也沒結束。
“哼。”
伍六七最後那句話，讓雲中君有些回味。刺客的眼神顯示了決心，他一定會去洛陽的。
不過那又怎樣呢？一介刺客還妄想改變天下大勢嗎？
要知道雲中君年輕時，他侍奉的君王遇到過更強的刺客，號稱天下第一。但最終也只落得事敗被殺的下場。
行刺終究只是旁門左道，是弱者試圖一步登天的幻想。上不得檯面，更無法改變什麼。
唯有行王道者，方能掌握天下。
雲中君搖搖頭。不過是個刺客，竟然讓自己胡思亂想起來。實在不像話。
村裡的慘叫聲漸弱，屠殺接近尾聲。所有鬼兵找不到目標後就會停下，雲中君也不去理會它們。
他走向廣場，有個事要問一問。
正巧，那個人也過來了。
“東方先生。”
雲中君笑臉相迎，拱手行禮。東方不敗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過去。
道士也不生氣，笑吟吟地跟著。
“先生這是怎麼了？我正想感謝先生呢。多虧先生引路，我才能為陛下除去心腹大患。”
有一說一，這是實話。
雖然天子早就知道有什麼人正偷偷地儲存亡者的靈體，但一直無法準確定位。今天實際來到這裡，雲中君才知道閻小羅的結界比他想象的要強得多。
這結界不僅能扭曲空間，還能創造領域。雲中君能做到的，也就是將陰陽之氣放出，佈於結界上，使其顯形而已。就像給透明的玻璃噴上塗料一樣。
要打碎結界，非得曹焱兵不可。
他的羅剎街與閻小羅的地府相似，都是供亡靈活動的陰間領域，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出入。但是羅剎街和其他鎮魂街能夠互通，故而每個鎮魂將都具有開啟這層空間牆壁的能力。
四捨五入一下，就算是地府的結界，曹焱兵也有辦法砸開個窟窿。閻小羅這次算是碰上對手了。
當然說一千道一萬，最重要的還是得先定位這個地方。那就是東方不敗的任務。
只不過。
“收起你的嘴臉吧，陰險的道士。”
東方不敗終於回過頭，面有怒色。
“竟然一直追蹤老夫的位置，找到這裡。”
“呵呵，事出無奈呀。”
雲中君笑著捻了捻鬍子。這表情完全看不出無奈或是歉意。
“先生的反應三番五次突然消失，陛下最初也是擔心先生安危，才命我關注。發現這個村子，只是意外收穫。沒能知會先生一聲，亦是為了便宜行事。還望見諒。”
“少在那裡油嘴滑舌，聽著噁心。”
“好好好。此番利用先生，我在這裡賠不是了。今後先生想幹什麼，還請自便。只是……”
“老夫知道，不需提醒。”
揹著手，東方不敗不理會雲中君，越走越遠。
“老夫這就去與丞相會合，徹底了結迦勒底。”
所以雲中君沒看到，東方不敗臉上那期待的神情。
越野車一路向西，逃出村子後不到一分鐘，村子就化作翠綠的火海。黃昏下，那顏色顯得格外悽慘。
凌琛最後望了一眼那邊，嘆著氣。閻小羅枕著她的腿，不時咳嗽。
她的手靠在閻小羅的背上，用自己的魔力穩定閻小羅的身體。
“大王，您怎麼樣了？”
“咳咳……本王，還好……其他人呢……”
“我沒事。”
伍六七隨口回答，看向副駕駛的修瑪。
“我也沒事，就是疼而已。”
修瑪雖然堆著身子，說話倒還有底氣。不過東方不敗最後那頓飛腳踢得她渾身發麻。
“大王，咱們接下來去哪？”戰小癸問道。
“先往西，然後……咳咳！”
兩聲劇烈的咳嗽。凌琛連忙投入更多魔力。
“先不要說話了大王，好好休息吧。”
“沒事……呼，本王沒那麼嬌嫩。”
閻小羅扶著座椅，想要坐起來。伍六七和凌琛一人把著一條胳膊，讓她坐正。
曹焱兵那一擊強而有力，已經打碎了靈核的六成左右。若不是閻小羅有神性，靈核就保不住了。
又或者是他故意留手？也說不定。
坐著好好喘兩口氣，閻小羅感覺好了些。
然後說道。
“本王靈核受損，沒有御主，只能先休眠兩日，自我恢復。在那之前，本王有事要告訴大家，特別是修瑪。”
“哦？”
修瑪的疼痛剛有所緩解，正想眯一會兒。聽閻小羅這麼說，便打起精神。
“什麼事？”
閻小羅嚥了一下。
“本王在你和伍六七來之前，曾有過一個猜想。在看到你以後，本王已經確信這是事實。你聽了可不要驚訝。”
“我覺得我心臟挺大的，說吧。”
“這根源地，有相當數量的人，來自你們的世界，也就是三次元。”
修瑪先是發愣，皺起眉，又睜大眼睛。
別說她，戰小癸凌琛伍六七都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你說什麼？”修瑪扭過身子，“我們的世界？等等，不是聖盃的造物，是活人？”
閻小羅慢慢點頭。
“對，活人，應該是蛇影從三次元直接帶過來的吧？”
“這，何以見得？”
“他們與聖盃造出的人類有個最大區別，就是他們死後能產生靈魂。”
修瑪又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那村裡的靈魂全是我們世界的人類留下的？不會是搞錯了吧？”
“本王好歹也是閻王，怎麼可能在這種問題上出錯？那些能夠產生靈魂，變成靈體的人絕對不是什麼聖盃造物。修瑪，你和他們也有著相似的魔力流動。至於蛇影這麼做的目的……”
“想讓我們投鼠忌器，不敢摧毀根源地唄。這下得先考慮救人了。”
話雖如此，修瑪其實已經覺得這不可能。儘管沒具體算過，但這數量怕不是要以百萬計算？
閻小羅也猜到了修瑪所想。
“以本王估計，數量至少一千萬。先不說你們有沒有能容納這個人數的空間，單是把他們找出來就很費勁。不過先別急，本王已有考量。”
“什麼考量？”
“這要先從朝廷的動向說起。按修瑪你說的，朝廷應該是蛇影在根源地培養的代言人，所以朝廷做的事就是蛇影需要的。”
修瑪回憶了一下。
“我記得跟你說過，我家軍師認為蛇影要的就是這個世界戰亂的狀態。”
“對，蛇影需要根源地陷入戰亂，這一點不會錯。還有就是今天雲中君和曹焱兵說的，朝廷在收集靈魂。本王想，這會不會也是蛇影的目的。”
“他們需要那些靈魂？”
閻小羅擺擺手。
“不會那麼簡單。需要靈魂，他們會直接殺人，沒必要弄到根源地。本王也曾考慮，會不會蛇影需要的是‘在根源地死亡過的靈魂’，也許這樣會讓靈魂帶上根源地的記憶和某種特性。但透過長時間與村民們生活，加上修瑪你的到來，本王排除了這個可能。”
“為什麼？”
“這些三次元人類，沒有任何關於三次元世界的記憶，或是表現出與三次元世界有關的行為特徵。至少在記憶和自我認知層面，他們的屬性被完全修改了，連靈魂形態也是。既然蛇影有這個改設定的本事，又何必非讓他們死在根源地呢？這不合理。”
修瑪花些時間消化理解這段話。還行，不是很難懂。
“所以這是……”
“雖然有些奇怪，但本王能想到，只有一種可能。”
閻小羅又一次深呼吸，振作精神。
“蛇影想要維持戰亂，但是有戰亂就會有人死，長此以往根源地將無法繼續運作。如此看來，聖盃持有者，或者說直接說朝廷，大概會有‘將靈魂還原到肉體中’的方法，以此確保根源地能運作下去。”
修瑪被提醒了。
“有道理……但要是那樣，全部用聖盃造出來的人類不是更方便嗎？”
“或許對蛇影而言，這其中有諸多不便吧。比如聖盃無法提供足夠的數量，或者三次元世界那邊活生生的人類效果更好，又或者像你說的那樣是人質。這其中的原因，本王無法揣測。”
也是，眼下能知道這些已經很了不得了。
得趕緊與立香他們會合，商量對策才行。
修瑪下意識地摸了摸手環。這動作閻小羅當然是秒懂。
笑道。
“抱歉啊，修瑪。本王還有個事瞞著你。”
修瑪重新坐正身子。
“莫非是你已經知道立香下落的事？”
“哎呀，居然被你猜到了。本王本打算讓你多修行幾日，今天或者明天再告訴你的。”
“已經無所謂了。所以咱們現在要去新野？”
“是，但估計只是去看看而已了。本王相信曹操跟雲中君已經商量妥當，這邊毀了村子的同時，那邊就攻打新野。倒不是懷疑迦勒底的能力，本王並不覺得你的御主能守住新野。咱們就是現在立刻趕過去，大概也趕不上了吧。”
“巧了，我也這麼他們守不住。”
修瑪擰了一下手腕。此時，身體的疼痛已經完全消除。就算馬上投入戰鬥也沒有問題。
於是她說道。
“不過，幫他們逃命還是沒問題的。”
“呵呵，確實。”
倦意開始爬上閻小羅的頭腦，讓她眼皮發沉。
她慢慢放低靈核的出力，讓意識逐漸消失。
在那之前。
“小癸，往新野去。記得替本王向迦勒底御主問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