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褪去了,可是雲州像是被朝堂遺忘了。

梅莓沒有感受到任何有關賑災的手段被實施。

她能感覺到的只有街道上最近士兵查崗越來越緊了,所有人都不允許隨便出門。

起初,巷子裡的人家還有人說家裡的食物沒了,抗議不出門的話就沒有食物。

結果那戶家人又被強制關在家裡餓了兩三天這才有人上門發了一點點糧食。

那一點點,梅郵謙透過門縫看著,不過三五斤。

但是發糧食的只道那些是接下來十天的口糧。

“要命了這事,這口糧還不如不吃……”

學著旁人家梅莓家這也領了兩次救濟糧。

中午正在淘米的魏漂亮看著發下來還摻雜著沙子的碎米,閉上眼罵了幾句,又深吸幾口氣,等她再次睜開眼又老實地拿起簸箕篩米。

“哎呦,小點聲吧”

剛剛還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梅郵謙此刻轉身進了院子。

“外面死人啦。”

“誰死了啊?”

魏漂亮篩米的動作一愣。

“就斜對面那家,喜歡打報告。被巷子頭那家孩子殺了……”

“哎呦喂,怎麼了?那孩子平時看著溫和有禮的,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誰知道呢?剛剛看士兵進去抓人,人不在,但是聽說那孩子爺爺好像也去了。”

“哎呦”

魏漂亮連連唏噓,心生不忍,那對祖孫她有印象的,老大爺人也挺好,平時在巷子裡大家處的也不錯。

祖孫倆相依為命,雖然日子過得挺清貧的,但是人都很好。

乍一聽老人家沒了,孫子還忽然殺了人跑了,怎麼不讓人唏噓呢?

“我記得,前些日子那位大爺是不是因為下雨天犯了病一直沒好吧?這還是沒撐過去……”

梅莓此時坐在後院對前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將原先長勢不錯的冬瓜藤摘下切成渣渣伴著玉米碴子遞給已經轉移到了後院養著的母雞面前。

平時就知道生蛋的戰鬥雞如今望著梅莓碗裡的冬瓜藤,眼底居然流露出了有一抹名為寂寞的情緒。

“吃吧吃吧,過些日子風聲穩定了我就把騾崽接回來。”

【羊羊呢?】

提到了自家的羊,梅莓的情緒也忍不住低落下去,轉而又是一陣憤怒。

先前他們家領取救濟糧的時候家裡的羊羔因為多叫了一聲,一大一小兩隻羊就這麼被那些當兵的牽走了。

好在那時候梅莓家那個生蛋雞恰好被梅莓從籠子裡放出來到了後院放風,不然,這波雞也保不住。

一想到那些拉走羊計程車兵口口聲聲說什麼這年頭人都吃不飽飯,還養什麼畜生,要他們節省糧食。

騙誰呢?!

節省糧食給你拉走羊?

至於騾崽,好在梅莓他們搬出了九寶軒,說是賣給對方拉貨只是還沒來得及送走。

之後又在他們的視線中將騾崽送到了汪北顧那裡拜託對方好好養著騾崽。

梅莓還能在系統後臺察看騾崽的情況,騾崽最近應該還是很安全的,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打那之後梅莓就將家裡的雞直接轉移到了後院。

只是沒想到的是,很快的,梅優家的羊也被牽走了。

倒是不是因為和他們家一樣被發現的,而是被他們家巷子裡別家打小報告的舉報的。

人家打報告還不止一家,巷子裡的人家多多少少家裡都養了些小動物的。

貓兒狗兒的現在士兵還沒到抓的時候,但是雞鴨鵝這種,以及梅莓和梅優家這種養羊的基本全被搜刮走了。

看這情形,也不止在梅莓他們家這邊巷子裡上演,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的。

一邊剋扣所有百姓的口糧,一邊又搜刮百姓手裡的吃食,這都不用猜,梅莓都明白府城現在的情形有多麼的糟糕。

更糟糕的是這些人就這樣寧願封城都不願開門,可見外面也不是什麼好去處。

城裡的人怨聲載道、面對那些兇狠士兵都是敢怒不敢言,內裡還要面對人群中個別人家的背刺。

對著一些和官兵們同流合汙的人家,那可真是成天都能聽見那從巷子頭到巷子尾的謾罵聲。

不過被人罵了又如何,他們名聲雖臭了,等這巷子裡挨家挨戶都被搜刮了一遍之後,過了幾日這家人得到了十來斤糧食的嘉獎。

這事梅莓知道了自是氣得牙根癢癢,雖說那戶人家和他們家不熟,但是,梅優家不就是因為這事倒黴的麼?

“昨晚,那戶人家死了。”

梅莓正靠著牆正在給戰鬥雞餵食物,冷不丁聽見牆後面傳來的聲音。

梅莓一愣站起身轉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隔壁後院裡的梅優。

“死了?”梅莓對上梅優的視線,“哪戶?”

“咱們巷子裡打報告的那戶。”

“兇手抓到了?”

“沒。”梅優搖了搖頭,面上很是平靜,像是一點也不驚訝似的。

她抬眸看著梅莓一直盯著自己,不等她開口她就聽見梅莓問道:“兇手是誰?”

“巷子口餘大爺家的孫子(肯定不是你)。”

梅優說完就聽見梅莓在自己說話的同時也說了這麼一句話,她愣了一秒然後忍不住笑開了。

“你怎麼就知道不是我?”

“不值得,就那種人,你動手簡直就是髒了你的手,你頂多給點教訓。”

像是被梅莓猜中了心思一般,梅優垂眸笑了笑,又道:“我昨晚偷了他們獎勵的糧,不過……我沒有關門。”

梅優指的關門是指屋子的院門。

·

月黑風高,

梅優拿著糧食本想直接翻牆離開卻看見了一個手拿菜刀站在對方門口的少年。

是餘家那位。

那通紅的眼眶,完全就是失了理智的模樣,而他腰間還繫了一根白色麻帶。

他們家有人死了。

梅優記得,他們家除了他自己就剩他爺爺了。

那時候,餘家少年少年死死盯著那結實的院門,一扭頭恰巧遇見了蹲在圍牆上正盯著自己的梅優。

“幫我。”

梅優現在想來也不知道那個餘小子為什麼那時候那麼膽大居然命令她起來。

梅優也沒想過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會答應了,也許是被他身上那絕望悲憤的氣息感染了?

反正她只知道最後她幫少年直接開啟了房門,然後就離開了。

“哦,後來那孩子順著你開著的門摸進去報復了?”

梅莓不知道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扭過頭喂著戰鬥雞,點著頭慢慢說道:

“前些日子我聽我娘說餘爺爺身體不太好,下過雨之後就一直病著,現本來餘爺爺家好像養了兩隻大鵝生蛋的吧……鵝蛋也是滋補的好東西,再不濟,將大鵝燉了,給餘爺爺吃了也好吧?”

可惜,後面誰都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想來那個孩子是將所有歸咎給了那個打報告的人家了。

梅莓說完忍不住重重吐了口氣,她現在隱隱發現已經有了官兵也要壓不住了的感覺。

殺人這事,不管什麼理由,有一、就有二。

“姐,你說城外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官兵將我們管的這麼嚴,甚至封城,就沒人管一管麼?朝廷上面也不派人過來麼?”

被梅莓惦記的朝廷所在中州此刻也遭受了巨大重創——地龍翻身。

謝長諳已經三天沒有閤眼了。

他不用管宮外的百姓災民安置,他只要聽命於這位在地龍翻身時癔症發作的天子就好。

哪怕他被房柱砸倒的緣故就是因為他拿著天子劍發瘋,在地龍翻身時還能砍壞了一旁的房柱,從而倒塌下來給他自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惡果。

此刻朝堂外,依舊有無數人在為他收拾爛攤子。

謝長諳青白著的一張臉默默盯著距離自己不遠的龍床上,那位躺著臉色灰敗的晏清帝。

來往的太醫和太監在看見謝長諳這樣,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他和晏清帝究竟誰會先死。

“咳咳。”

謝長諳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趙無憂端著藥從旁路過聽見了他的咳嗽聲默默頓住了腳步。

“大人不若去隔壁喝些熱水,眼下丞相他們都過來,幾位皇子和貴主娘娘也都在外面候著,不打緊。”

“多謝公公好意,陛下讓我在這自是以陛下為準。”

謝長諳斂眸,視線在已經悠悠轉醒的晏清帝身上落了片刻,便閉上嘴,身子不動聲色地和趙無憂拉開了距離。

發現了謝長諳的動作,趙無憂立刻收了臉上關心的神色,繼續端著藥朝著晏清帝那邊走了過去。

喝完藥,東方季宣一臉鬱色地坐在床上,張口有氣無力地吩咐道:

“宣皇后進來。”

誰也沒想到這個人到頭來,喊來的不是任何大臣、兒子、寵妃,而是這些年始終未有一個子嗣,與他相敬如“冰”的皇后。

這讓殿外跪著的一眾皇子和皇子母妃的貴人們此刻心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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