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遠端射殺、又或者火藥炸死,如今被溫熱的鮮血直接噴在臉上,梅莓這才切實地感受到了生命在手中的流逝。

像是狼入羊群一般,對於這些睡夢中就被梅優他們大量帶走計程車兵梅莓一點都不同情。

從晚上她親眼看見那些倒掛的屍體的時候,梅莓就知道梅優說的是對的。

時間久了,她所謂的無辜之人便逐漸的消失了。

運氣好的,像王一根那樣的已經跑了。

運氣不好,就被倒掛在架子上,任人宰割。

總歸不會像現在這般在榻上酣睡中被人取走性命。

梅莓親手結束了幾個趴在女子身上計程車兵之後,眼神中帶著憐憫地看向那神情麻木、眼睛裡都沒有光彩,宛若一具屍體般赤身裸體躺在那裡的女人。

身上的男人死掉流出來的熱血濺了她一身,好像是將對方燙醒了似的,眼珠子這才微微轉動了一下。

“結束了麼?”

女子的視線聚焦到了梅莓的身上,虛弱的語氣裡像是疑惑又像是害怕。

“嗯,結束了。”

梅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抓起一旁落在地上薄毯蓋在女人的身上,輕聲道:“一切都過去了,這些人都死了。”

“死、死了?”

聽清了梅莓的,對方這好像現在才真正的回神。

等到女子的視線落在了梅莓遞給自己的毯子上,又看向一旁堆疊的屍體,她的嘴唇囁嚅了半天。

只是梅莓也沒想到,就在她愣神的剎那,剛剛還顯得有些呆滯的女人卻忽然一把抓住那男人放在榻上的長刀橫在自己的頸間就這麼的在梅莓眼前自盡。

梅莓頓時睜大眼睛,看著對方脖頸處飛濺出來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帳篷頂,看著對方在那死亡一瞬間恢復光彩的眼瞳中倒映著的是自己那呆滯的面孔。

她的嘴唇翕動著,沒有聲音,最終在她即將死去的瞬間她終於衝著梅莓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謝謝。

梅莓抬手抹了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在眼角的淚水。

她彎下腰將原先蓋在女子身上的毯子將整對方的屍體包裹嚴實,將人抱了出去。

走著走著,梅莓眼前的淚水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明明素不相識,可是就是那麼一瞬間看見對方在意識到自己解脫的下一秒便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梅莓還是忍不住哭出來。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整個軍營裡逐漸出現了喧譁之聲。

梅莓抬頭望去,卻見在軍營裡動手的不僅僅是顧平虜他們,甚至還有一些尚有一絲力氣,從梅莓他們這裡得到了訊息沒有第一時間撤走的百姓。

他們沒有選擇回家關門,等待著顧家軍徹底解放他們。

他們選擇自己舉起屠刀,將所有,所有將他們逼到絕境中的人殺光!

甚至,最開始梅莓遞給饅頭的那個少年,梅莓也在這混亂中看見了。

大毛舉起他爺爺生前給他磨好的砍刀,將已經死的不能再死計程車兵繼續洩憤似的砍剁。

目光裡的仇恨以這種幾乎癲狂的方式發洩了出來。

梅莓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著那些“渾水摸魚”進來的百姓那瘋狂的舉動,什麼話都沒說。

“啊!”

陡然間,一道淒厲的女子尖叫聲傳來,梅莓就見一個身上佈滿傷痕的女子裹著一點點布料衝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拿著刀追著她像是殺紅眼的男子。

“住手!”

梅莓抱著懷中的屍體還來得及放在一旁乾淨的地上然後上前阻止,就見永媛的銀槍已經伸了過來,一把將那女子護在身後,又將追著女子的男人手裡的刀挑開,一腳踹倒。

“你做什麼?!”

永媛神情氣憤,就見那個男人看著那個活下來的女子神情中滿是厭惡,嘴裡不住地吼道:“你為什麼還沒死?!你大哥和弟弟都死了,為什麼你沒死?!如此丟人現眼,失了貞潔,你為什麼還不死?!”

男人的怒吼讓躲在永媛身後本來還瑟瑟發抖的少女忽然停止了發抖。

她頓在那裡,機械般的歪過頭從永媛身後伸出,死死地盯著那個與自己有著五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忽然反問道:“你為什麼沒死呢?你都沒死,我為什麼要死?”

“你說什麼?!”

男人暴怒,想要爬起來卻又被永媛拿著長槍威懾,吼道:“你閉嘴!”

“最先抓人的時候你把我和孃親丟出來。

後面他們又抓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死?大哥和弟弟為什麼死了,你自己不知道麼?!”

少女眼底同樣閃爍著仇恨的目光瞪著這個無能狂怒,將一腔怨恨發洩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你都能活下來,我憑什麼活不下來?!”少女說著眼眥巨裂,眼底落下的淚水混著鮮血,吼道,“我就要活下來!我不是孃親那種為了一個拋棄她的男人就要死要活!

我就要活著!我倒是看著當初將我和孃親都推出來的人究竟有什麼下場!如今,我看到了,哈哈哈哈哈!”

少女笑得很大聲,緊接著她再次盯著男人一字一句道:“你該!你該斷子絕孫!!!”

“啊——”

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面孔此刻扭曲的厲害,還是說的話過於殺人誅心,就見那男人忽然身子骨癱軟在地哭嚎起來。

面對這場鬧劇,梅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少女身邊。

她將地上翻倒的旗幟扯下遞給對方,說道:“既然你想好好活著,那就好好活著。這裡不喜歡,就換個地方,可以立女戶一個人過日子,也可以讀書識字考小吏做事。”

梅莓說完,那個女子愣了一下,看向梅莓眼神裡有些難以置信。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向梅莓,停頓了好一會,這才開口問道:“像你這樣的,成為像你這樣的從軍當兵也可以麼?”

“可以啊只要你想。”

聽見梅莓這話,少女將梅莓手裡的殘破的旗幟一把抓住裹在身上,點頭:“好。”

梅莓對上了少女那黝黑的眸子裡,她在對方那死寂的眼瞳中看見了一簇小火苗。

生機勃勃。

這一瞬間,剛才忽然傷心到哭泣的梅莓又重新咧開嘴笑了起來。

天方破曉,過去的終將隨著黑暗退去,一切又都有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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