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群散去,恢復安靜的公園廣場內,噴泉上方的藝術浮雕上,悄然傲立著一道身高兩米、包裹在狂風中的模糊身影。

“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對眼前一切盡在掌握的二之前龍馬,卻根本沒察覺到這人究竟何時降下。

驚懼之下,他毫不猶豫扣動扳機,如雨的銀彈連成線朝對方襲去。

面對鋪天蓋地的“聖光彈幕”,那人依舊不閃不避,巍峨如山地挺立在那裡。

周身縈繞的狂風,匯聚成一柄柄無形太刀,悄然斬出……

一道道角度刁鑽、大巧不工、彷彿出自劍道宗師之手的風刃,精準而遊刃有餘地將銀彈逐顆一分為二。

“錚……”

子彈碎裂,能輕易撕碎鴉天狗的聖光持續綻放,卻被狂風吹拂的刀光劍影所阻,無法觸及那人分毫。

“鬼……鬼神?!”

注意到那風刃之中澎湃的灰氣,二之前龍馬本就煞白的臉色隨之一青。

「我的生等同於無,如同影子四處遊離。我的弓無法依靠,我的劍也不能救我。謹以剩下的唯一之物,願能守護他的腳步……」

回頭瞥了一眼尚在祈禱的尼雅,他咬著牙再度加快射擊的頻率:“不管了,哪怕多爭取一點時間……”

這左輪彈巢產生子彈的速度似乎沒有極限,只要他扣動扳機的手速跟得上,那銀色子彈亦會忠實地脫膛而出。

“看看是你的風快,還是我的子彈快!”

在鬼神威壓和腎上腺素雙重刺激下,二之前龍馬雙臂青筋炸裂、不斷突破射擊生涯的極限,傾瀉出遠超之前數倍的銀白雨幕。

“風之所在、刃之所及……任何火器在京八流劍道面前,尚不如一片風中落葉。”

但這一切,全都被那風中刀陣無聲吞噬,只餘下濃郁的絕望。

“咔嚓……”

綿密清脆的槍聲,突然在廣場上戛然而止。

“咔嚓……咔嚓……”

二之前龍馬下意識保持著扣動扳機的動作,回應他的卻只有無力的空膛聲。

“嘖,才三分鐘就結束了嗎?這些洋槍洋炮,果然中看不中用……”

他苦笑著低頭一看,手中那對銀色左輪已經消失無蹤,只剩彈巢無力空轉的南部M60左輪……

“雖說是借了法器之威,但能以凡人之軀剿滅我半數‘巡山天狗隊’,閣下之勇武,比之昔日初入鞍馬山門下的牛若丸,亦不遑多讓。”

銀彈消停、風幕退散,現出了噴泉雕塑上那孤傲的身影。

修長寬闊的黑翼、一塵不染的山伏袍、厚重的木屐,再加上紅色鬼臉上長度超過18CM的粗長紅鼻……

“大、大天狗?!”

相比剛才那些鴉天狗與小天狗,二之前龍馬眼前這一位,更接近日本人心目中最為恐懼的“經典天狗形象”。

“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無論是謀略、眼力、意志還是身體素質,都是上上之選。”

似乎對渾身浴血、在狂風中苦苦支撐的二之前龍馬極為讚賞,這高大的天狗對他豪放地咧嘴一笑:“小子,是否有興趣拜我為師,一同圖謀這天下?”

“拜你為師?圖謀天下?”

二之前龍馬一邊搭話,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空膛的左輪塞回腰間,一腳將地上的自動步槍勾到了手邊:“在提出這種讓人熱血沸騰、歡欣鼓舞的建議時,不是應該先亮明自己的身份嗎?”

“不錯,剛才確實有失禮數……吾乃鞍馬山鬼一法眼,又名壹演僧正。”

對於對方的“小動作”毫不在意,這體型高大的天狗依舊誠意滿滿地勸誘著:“閣下若是接受剛才的提議,可獲吾親傳陰陽術「六韜·三略」和劍道京八流,成為不遜色於牛若丸的當世第一強者!”

“六韜三略?京八流?雖然不太明白,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嘿,識時務者為俊傑!”

見二之前龍馬似乎有所意動,那自稱“鬼一法眼”的天狗大喜過望,包含殺意的眼神瞥向他身後的尼雅:“那麼,就殺死你身後的南蠻巫女,用她的頭顱作為拜師禮吧。”

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自詡智者的祂慣用的手段。

從頭到尾,鬼一法眼都沒把這個“頗具潛力”的人類放在眼裡。

真正讓祂忌憚的,是那名氣勢越發厚重、不知在醞釀何等術式的“金髮巫女”。

“抱歉,我拒絕。且不說,你口中那位‘牛若丸’,最後的結局似乎也不怎麼好。”

朝全自動步槍中推入一枚紅色彈匣,二之前龍馬微微搖頭,朝對方抬起了槍口:“你知道,連補習班都沒錢上的我,是如何從名為‘四當五落’的偏差值地獄爬出來的嗎?”

“好不容易才端上鐵飯碗,過上了夢想中摸魚貪汙的愉快生活,怎麼能讓你們這些傢伙輕易毀掉?!”

“回答錯誤。”

槍聲尚未響起,自二之前龍馬身側的狂風,突然匯成一柄無形長太刀,與他擦身而過。

“呃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聲中,二之前龍馬手中自動步槍四分五裂,胸口處的靈偵防護服連同一整條左臂,在飛濺的鮮血中齊根斷裂……

“嘖嘖嘖,人類這種生物,明明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卻總是被德、情、義、信這些無謂的東西所束縛……”

鬼一法眼那高大的身影隨狂風流逝,出現在二之前龍馬面前。

“哼,若是當初,牛若丸聽我的話宰掉源賴朝、自立為大將軍,也不會被步步相逼,落到家破人亡、放逐衣川館自盡的地步。”

厚重的木屐在透明鋼化玻璃頂上踩出血印,祂冷笑著自血泊中的二之前龍馬身上跨過。

伸手自狂風中拔出一柄無形長太刀,鬼一法眼看向了依舊閉目祈禱的尼雅:“單就愚蠢這一點,你和牛若丸,很相似呢。”

“噗……”

看著眼前背對自己、抬刀欲斬的天狗,躺在血泊中的二之前龍馬咳出一口鮮血,吃力地抬起了僅存的右手……

“德、情、義、信嗎……那些東西,太沉重了,我背不起。”

他顫抖的手中,握著一柄破舊的南部M60左輪……

“……我信奉的是,卑鄙無恥、有備無患。”

費力地將因為劇烈失血和劇痛而模糊的視線聚焦,二之前龍馬用最後的力氣,扣下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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