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和服上整體組成一幅畫、而非簡單重複花紋的圖案,被稱為繪羽。

由於繪羽多以友禪染和扎染工藝結合貼金箔和刺繡手工製成,工序繁雜、耗時頗多。

因此,往往只有用於婚嫁的大振袖會如此煞費苦心,所以這種振袖和服又被稱為“花嫁振袖”。

自幼因為家貧而被賣入吉原的女孩們,唯一的夢想便是能夠成為朝霧這樣萬人仰慕的“太夫”。

因為,只有成為花魁,才擁有能夠選擇“愛情”的權利,等待某一天被某位傾心之人重金贖身、穿上華麗的花嫁振袖、踩著莊重的“八文字步”,風風光光地離開這座慾望與罪惡交織的圍城。

但是,縱觀整個吉原遊廓,花魁又能有幾個呢?

更多的女孩,最終只能在競相爭豔中敗下陣來、淪為“籠中鳥”,在肉體與愛慾之中被榨乾青春,最後或死於年老色衰帶來的貧困、或死於那可怕的“梅毒”……

“待到今年櫻花盛開時,衣袖上有著同樣花紋的那個男人,會來接我……”

朝霧回頭看向品川樓前那棵巨大的櫻花樹,眼神中滿是期待。

“櫻花盛開嗎,那豈不就是下個月……人家捨不得朝霧姐姐……”

“喏,這個髮簪,給你……”

女孩還在即將別離的惆悵中發呆,一枚精緻的龜甲長簪被遞到了她手中。

“答應我,在那之後,你就帶上我這髮簪,成為下一屆的花魁,去取回本就屬於你的自由。”

“朝霧姐姐……嗚嗚嗚嗚……”

『還未過門,就悄悄把別人的家徽印在了自己的‘花嫁振袖’上,看來真是非他不嫁、痴情得緊呢……』

『啐……你這臭丫頭,瞎說什麼呢,簪子不想要了?!』

“不錯,雖然還未上身,但這件和服一看就很適合你……”

就在兩人互相調笑之際,一道沙啞老邁的聲音,從身後的屏風內傳來。

“……這個月的‘花魁道中’,你就穿這一件吧。”

這是一名穿著素色和服,髮髻一絲不苟的老鴇。

從她那精緻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段來看,年輕時想必也頗有幾分姿色。

“京子婆婆,您是不是記錯了,這不還沒到三月嘛……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等到四月花期……”

見到此人,朝霧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撒嬌的神色。

正是這位負責打理“品川樓”的老鴇,發現了朝霧的天生麗質、悉心培養,她才能一路在群芳中脫穎而出、冊封“太夫”。

“傻丫頭,還一心想著柳生家那個劍痴,別人說不定早就把你忘了……”

“不,他不會的……年初的時候,還曾託人從京都帶過一封信來……”

“你的馴染和贖身,樓裡已經定下了,就在本月。”

“什麼?!馴染?!贖身?!”

聽見對方的話,朝霧和身旁的新造,同時發出了驚呼!

這平日裡與自己情同母女的京子婆婆,此時卻讓朝霧感到了不寒而慄的陌生。

要知道,身為太夫的朝霧,是有著選擇客人的權利的。

而且,哪怕是朝霧同意了某位重要客人的“指名”,樓裡也會嚴格按照“初會”、“裡返”和“馴染”的戀愛遊戲程式,趁機從客人身上刮下大筆的油水,不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品川樓甘願壞了吉原多年來的規矩、放棄大筆的利益……

“你想的沒錯,是一位身份極為貴重的大人物,指名要為你贖身。”

似乎看破了朝霧的心中所想,京子婆婆特意在“極為貴重”四個字上加重了發音。

“柳生氏雖然也是武士望族,但和這一位相比,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朝霧,這可是你,魚躍龍門、脫離吉原的大好機會!”

“……也是品川樓,把我賣出大價錢的最好機會吧?”

“你……哎……樓裡從幼培育你長大,有所回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也斷不至於毀了你下半生的歸宿……”

將面容轉冷的朝霧拉入屋內帶上門,京子婆婆這才附耳低聲對她解釋道:“這一次,是來自那位大人的命令……”

“莊司甚右衛門大人?!”

聽見這個詞,朝霧一張小臉瞬間嚇得慘白,將某個名字脫口而出。

自幼在吉原長大的她自然知道,能在吉原被稱為“那位大人”的,只有這一個。

雖然各個揚屋有著不同的東家,但莊司甚右衛門這位吉原遊廓的創立者,才是吉原幕後真正的主人。

無論是何等達官貴人,只要觸犯了吉原的規矩,只要他一句話,就會被神出鬼沒、無孔不入的吉原自衛隊立地閹割、屌濺五步。

“小聲點,你怎麼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全名……要知道,整個吉原,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一位的耳目,包括我……”

“好不容易培養出一位花魁,誰又肯輕易讓人贖了去。但那位大人親自開口,就連我們‘品川樓’背後的東家,也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扯了扯朝霧的衣袖,老闆繼續循循善誘起來:“不過,說是‘鯉魚躍龍門’的機會,我也不是和你開玩笑的……”

“德川家綱大將軍你知道吧,那可是十歲就繼承了將軍之位的人,江戶城名副其實的王。雖然他在今年成年禮後,與公家之女淺宮顯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但還有著兩個側室的位置……”

『雖然沒有確切訊息,但樓裡託了多方渠道打聽,最近有這能量在吉原指名一位花魁直接‘馴染’的,只有可能是他……』

“大將軍又如何……朝霧芳心僅一顆,此生亦只許一人。”

朝霧眼中,緩緩浮現無盡的冷漠。

“奴家不願躍那龍門,只願與所愛之人雙宿雙息,作那溪裡一對自由自在的遊鯉。”

“哎……你這丫頭從小性子就倔強,可曾考慮過,得罪了這些大人物,‘品川樓’裡的眾人又將何去何從?!”

留下冷漠的話語,京子婆婆關門離去。

“……總之,這件事就此定下,你且做好準備吧。”

空蕩蕩的房間裡,跪坐在地的朝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朝霧……會做好準備的。”

原來,所謂的“太夫”、“花魁”,也只不過是一隻羽毛美麗一點、價格貴一點、被虛假的自由束縛的籠中鳥罷了。

「歸處何在,太多波折,疲憊不堪,我的愛人究竟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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