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爸爸抬著手在半空中比劃了兩下，卻半天不敢下手。
“何奶奶，真的要打啊？”
半晌後，楊爸爸再次扭頭望向太奶奶，垂下手，哭喪著臉問道。
“她被你閨女說的那個夢境魘住了，不打怕是要醒不過來。”
太奶奶淡淡的開口道：“必須打，還得打重些！”
楊爸爸咬了咬牙，終於再次揚起了手：“念念，你躬下身，別打到你身上。”
“爸——”楊念念大概是有些不忍心，抬頭望著她的爸爸開口。
“你沒聽何太奶說嘛，你媽被你說的那個夢魘住了……”楊爸爸無奈的對楊念念重複著太奶奶的話。
楊念念回頭望了太奶奶一眼，沒再多說，默默弓下了身子，將頭埋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在楊念念躬下頭的下一秒響起，楊媽媽的臉瞬間便腫了起來。
四道鮮紅的指痕觸目驚心。
這一巴掌楊爸爸似乎是用了全力，打得是真狠啊，光那聲音都聽得人耳朵嗡嗡的，臉上彷彿也跟著楊媽媽有了痛感一樣。
但卻是真管用，楊媽媽立刻清醒了過來。
她惡狠狠的瞪向手還沒有來得及放下的楊爸爸，還抱著楊念念就跳了起來：“你他媽的敢打老孃？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楊爸爸嚇得後退幾步，一個踉蹌差點還摔倒了。
我望著楊念念的媽媽有些詫異，剛剛見到她抱著楊念念一聲兒長一聲兒短的哭得看起來格外可憐，沒想到她在楊念念的爸爸面前能這麼兇狠潑辣。
完全判若兩人。
憑著她這股子兇狠勁兒，我忽然有些明白楊爸爸為什麼看起來懦弱而膽小了。
“媽，不關爸的事兒，你剛剛被魘住了！”楊念念連忙開口解釋。
“是我讓他打的！”
太奶奶望著楊媽媽淡淡開口，話鋒一轉又道：“小丫頭，接著說你剛剛說的夢境，後來那個小啞巴怎麼樣了？”
這句話太奶奶是對楊念念說的，可是目光卻依舊炯炯落在楊媽媽的臉上。
“啊——”
太奶奶的聲音剛落，楊媽媽再次痛苦的低呼了一聲。
剛要開口的楊念念頓住，擔心的再次抬頭望向她的媽媽。
楊媽媽被太奶奶盯得有些窘迫慌亂，臉色蒼白的抬起滴著黑血的手道：“何奶奶，您幫我看看我這手，好痛啊！”
這一打岔，楊念念沒再接著講她那個可怕的夢，我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楊媽媽手掌的傷口上。
那傷口看起來比之前更可怖了，隨著楊媽媽抬起手，傷口上的腐肉如同碎掉的豆腐一樣一坨坨伴著黑血以及焦黑的茶葉米往下落。
原本不過半個乒乓球大小的傷口，現在已經有鴨蛋大小了，小指的指骨已經露在外面，顏色漆黑，上面掛著些許已經徹底腐爛的皮肉。
她的整個手掌，偏偏只有幾個指頭的顏色是暗紅色，還算稍微正常些。
再這麼下去，楊媽媽的整個手掌恐怕都要爛光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楊媽媽低頭盯著自己的手，眼中露出驚恐，卻並沒有太多痛苦的神色。
這個情況，就連太奶奶也都微微蹙起了眉頭。
“媽，你的手這是怎麼了？”
楊念念驚恐的出聲，從她媽媽的懷裡掙脫出來，走到太奶奶的面前，帶著哭腔說道：“何太奶，您快幫我媽治治她的手，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試試吧！”
太奶奶沉聲說著，朝櫃檯走去，將櫃檯裡的那壇茶葉米抱出來，放在小方桌上。
“你過來吧！”
太奶奶嘆著氣對楊媽媽招了招手，“小手指肯定沒用了，我儘量試試能不能幫你保住其他幾根手指，實在不行，就去醫院吧！”
楊媽媽神色慌張的走到小方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等太奶奶吩咐便伸出手，將手放在小方桌上擱好，傷口朝上。
太奶奶抓了一大把茶葉米撒在傷口上，“滋”的一聲，一團黑氣從傷口湧了出來，茶葉米瞬間變成焦黑的粉末。
跟之前我替她敷茶葉米時的情況不太一樣，黑氣冒出來，黑血也止住了，可她手掌的顏色並沒有絲毫變化。
太奶奶再抓起一把茶葉米撒上去，情況依舊如故。
不過片刻，楊媽媽的手掌下已經聚集了一小堆黑色的粉末和黏糊糊的爛肉。
太奶奶眉頭緊緊蹙成一團，搖了搖頭嘆息著道：“看來是沒有辦法了，儘快去醫院吧！”
說著，太奶奶將那剩下的大半壇茶葉米遞到楊爸爸的手裡，開口道：“讓她把手放進去，或許能延緩傷口上的陰毒蔓延，儘快去醫院，否則怕是來不及了。”
“何奶奶，您說，去醫院，是去做什麼？”楊媽媽嘴唇顫抖，望著太奶奶問道。
“截肢！”
太奶奶嘴唇輕啟，神色淡淡的說道。
我突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太奶奶對楊媽媽的態度像是變得冷淡了很多。
“啊！”
楊媽媽和楊爸爸同時驚撥出聲。
“何奶奶，我知道您老有辦法的對不對，求您老救救我的手，我可不能沒有一隻手啊，我家念念還小，我還要掙錢給她將來上大學用呢！”
楊媽媽伸出那隻沒有被傷到的手，去拉扯太奶奶的衣袖，聲音顫抖的哭求道。
太奶奶盯著楊媽媽的眼睛，半晌沒出聲。
目光有些嚴厲，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我望著竟有些像是鄙夷。
楊媽媽望著太奶奶，不過跟太奶奶的目光對視了一瞬而已，就臉色訕訕的將手縮了回去。
“有些東西註定是要還回去的！”
太奶奶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淡淡的道：“快去醫院吧，否則，就連你這條命恐怕都要保不住！”
楊媽媽的身體猛然一顫，臉色蒼白。
我突然發現，她的整張臉，都帶著青黑之色，似乎有些像是太奶奶說的將死的面相。
“我求求您了，幫幫我，幫我保住這隻手！”
楊媽媽突然噗通一聲在太奶奶的面前跪下了。
“我沒有辦法，能讓你女兒不受到牽連，我就已經盡力了！你們快走吧！想要保命，就要趕緊去醫院！”
太奶奶下了逐客令後，牽過我的手，朝主屋那邊走去，任由楊媽媽跌坐在低聲失聲痛哭。
剛走出紙紮店的門，楊爸爸抱著那個裝了茶葉糯米的罈子追了出來，開口道；“何奶奶，您老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