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冰冰涼涼的，在我手中還掙扎個不休。
可它的力氣沒有我大，只不過掙扎了幾下，便軟軟的不動了。
如果不是符紙的觸感有些發硬，我會覺得我手中握著的其實是一隻小老鼠。
太奶奶的動作和口中念著的咒語依舊沒停。
不大一會兒，又接連有兩股黑氣從廖敏的肚皮上鑽了出來，又被太奶奶祭出的符紙禁錮住。
我沒用太奶奶再出言提醒我，直接伸手捉住了另外兩團被符紙裹住的黑氣。
三團黑氣被符紙包裹著，捧在手裡沉甸甸、冷冰冰還軟呼呼的。
再看廖敏，她原本隆起的肚子已經漸漸癟了下去，恢復了平坦。
只是這麼看著，廖敏顯得越發的瘦削了，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
我突然想到在三生鏡裡看到的那幾世的廖敏，或貴氣，或嫵媚，或溫柔可人，心中不禁想著，不知道這一世的廖敏恢復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小憶，你撿到的那三顆鬼眼淚呢？”
正胡亂想著，太奶奶突然開口問我。
“在我這邊褲子口袋裡！”我捧著三個軟趴趴黑呼呼的小糰子，走到太奶奶身邊，側了側身子，將裝了鬼眼淚的口袋側到太奶奶面前。
“將這三個鬼胎放到那個書桌上，再將那盞油燈也端過去。”
太奶奶並沒有伸手從我的褲子口袋裡摸出鬼眼淚，而是在屋裡環視了一圈後，抬了抬下巴指向窗邊的一個寫字檯對我說道。
見我點頭，她才伸手進我褲子兜裡，將那三顆鬼眼淚摸了出來。
聽太奶奶這麼說，我才知道，原來我手中的這三團黑氣，就是太奶奶和廖清玉婆婆說的鬼胎了。
忍不住低下頭細細打量起來。
這低頭一望，果然隔著符紙隱約見到三團黑氣中分別有三雙漆黑的眼睛，只是不再像之前還在廖敏的肚子裡時那副兇狠惡毒的眼神，現在看來，那眼神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恐懼中帶還帶著幾分絕望。
三雙眼睛全都警惕的看著我。
像被人欺負得很慘的野貓的眼睛。
如果他們身上有毛的話，估計都會炸起來。
“不用怕，太奶奶說了，她會超度你們的！”我小聲對那三雙眼睛說著。
雖然那時候我還並不懂“超度”是什麼意思，但在城隍廟的時候，聽太奶奶對陳嘯說會超度三個鬼胎，陳嘯當時的表情還挺感激。
所以應該是好事錯不了。
三個鬼胎彷彿也同樣聽不懂，三雙漆黑的眸子同時茫然的眨巴了幾下。
竟莫名多了幾分可愛。
我走到桌邊，小心的將三個陰胎放到書桌上，又小跑著去將床頭櫃上的那盞油燈端了過來，放在三個鬼胎旁邊。
三雙小眼睛恐懼又有些好奇的望著我的動作。
書桌前的窗外，便是那棵開了靈智的老槐樹，院子裡開著燈，樹影搖曳著撒在桌面上，落下一團團光斑。
太奶奶將三顆鬼眼淚喂進廖敏嘴裡，低頭望了望她臉上的氣色，轉身走到桌邊。
她提起手中的桃木短劍，抬了抬手，就要落在三個鬼胎上。
我心頭一緊，有些不忍，到底捺不住開口問道：“太奶奶，您是要殺了他們嗎？”
“你怕我會殺了他們？”太奶奶手上的動作停下，似笑非笑的望著我，開口問道。
“太奶奶，我覺得他們的爸爸媽媽都不是壞人，他們好像有點可憐。”
我仰頭望著太奶奶問道：“太奶奶，您不是跟那個平陽將軍說，要超度他們嗎？”
“對，答應過人家的話，就要做到。”
太奶奶這才點了點頭，正色對我解釋道：“鬼胎，是陰氣和怨氣再加上他們父母的靈氣凝聚而成，超度他們，首先要將他們身上的怨氣洩掉，否則，哪怕將他們送下去，也永遠都無法入了輪迴。”
說完，太奶奶將手中的桃木劍往其中一團符紙禁錮的黑氣上輕輕一挑一刺，一聲刺耳的哭聲從那團黑氣中傳了出來。
“嗚哇——”
是小嬰兒的哭聲。
那哭聲中帶著不甘、憤懣和無盡的委屈，聽得讓人鼻子一陣發酸。
隨著那哭聲，我的面前彷彿浮現出一張有些扭曲的女人的臉，她略帶瘋狂的眸子死死的盯著我，裡面滿滿的全是恨意。
我的媽媽。
“憶仇，你長得只有三分像我。”
媽媽盯著我喃喃自語，“所以，那個魔鬼的樣子是不是跟你很像呢？
他好像很在乎你，怕傷到你，甚至都不打我了……
如果，你被我掐死，算不算是報了些仇呢……”
媽媽一邊自言自語的低聲呢喃著，一邊將她那雙枯瘦如柴的手指朝我的脖頸間伸了過來。
我下意識後退幾步，望著媽媽那有些猙獰的臉，心裡湧起一股極強的怨氣和不滿。
為什麼，我的媽媽和別的孩子的媽媽不一樣？
為什麼，我都那麼努力了，所有人都誇我懂事乖巧，媽媽還是那麼討厭我？
為什麼，我都已經被爸爸送出那麼遠，跟在太奶奶身邊了，媽媽還是想要我死？
“啊——”
心裡積壓的怨氣突然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朝我撲面席捲而來，我突然大吼一一聲，低頭朝“媽媽”撞了過去。
“你掐死我吧！掐死我，你就不會再那麼生氣了，掐死我，我就不會再有你這樣的媽媽了！
媽媽不愛我，我也再不要媽媽了！
毀滅吧！一起都去死吧！”
理智在這一刻突然全都失去了，我被人緊緊摟在懷裡，我掙扎著，對她瘋狂的撕咬踢打。
“小憶！小憶！”
那個人緊緊摟住我不鬆手，手在我的背心輕輕撫摩著。
“好了，好了！”
她在我的耳邊輕聲說著：“你媽媽並不是不愛你，她只是不能放過她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很快就會都過去的！”
是太奶奶的聲音。
略帶沙啞蒼老，卻像她撫摩在我背上的手一樣讓人覺得溫暖。
終於，我漸漸安靜了下來，伏在太奶奶的懷裡“嗚嗚”的哭出聲音來。
“好了，沒事了，我的乖孩子。”
太奶奶輕輕拍著我的背：“太奶奶知道你委屈，所以，我們只要變得更好，更強大起來，不管是誰，都不能再欺負你了。
也許命運對我們不公平，但咱們的命，是握在咱們自己手裡的，只要咱們做事無愧於心，咱們將來的命運咱們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