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咳了兩聲,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著古云姍說道:

“人家都說長姐如母,果真是這樣,大姐姐一想著自己要出嫁了,心裡不知道多少捨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姍眼圈紅了起來,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著古云姍的手,輕輕嘆著氣,接著說道:

“大姐姐心裡難過捨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蕭還不知道怎麼難過捨不得呢!昨天古蕭還紅著眼睛和老祖宗說,擔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氣呢!說往後要好好支撐起古家門戶,不讓大姐姐和二姐姐因為孃家沒人,在婆家受了閒氣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不等古云姍說話,接著說道:

“老祖宗感動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說她自己就是沒有孃家的,也沒見就在古家受了什麼氣去的?!”

古云姍怔了怔,“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大姐姐擔心家裡,家裡人卻又擔心著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裡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沒有孃家,夫人可是有孃家的!古家只會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過去金家,那邊一片生疏,還不知道有多少煩難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當心些,婆家跟孃家肯定不一樣。”

古云姍笑著點著頭,

“這還要你個小丫頭囑咐的?!你說的也是,就不說汝南王府,就是鎮寧侯府,也不是誰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著古云姍的話意,慢慢將話題引開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李小暖就叫了珍珠進來,連勸帶推的送古云姍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時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來,匆匆洗漱了,趕去了薔薇院。

薔薇院早就燈火通明著,古云歡已經坐在東廂,正慢慢喝著碗蓮子茶,見李小暖進來,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

“你也是起來就趕過來了吧?你吃蓮子茶還是紅棗湯?”

“就蓮子茶吧。”

李小暖笑著應著,轉頭找著古云姍,

“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裡頭沐浴呢,周嬤嬤從京城請了幾個侍候出嫁香湯的婆子,說是要洗上一個多時辰呢,剛進去沒多大會兒,咱們慢慢等著吧。”

李小暖點了點頭,脫了鞋子,和古云歡對面坐到榻上,小丫頭送了碗熱熱的蓮子茶進來,李小暖接過慢慢喝著,和古云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卯正剛過,周夫人扶著李老夫人進了薔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歡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進來,在東廂榻上坐了,奉了茶上來,

“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著翠蓮,翠蓮曲膝答應著,笑盈盈的往後面淨房進去了,片刻功夫,翠蓮轉回來,笑著稟報著:

“好了,正穿衣服呢。”

說話間,彷彿比平時明豔了許多的古云姍穿著襯裡的白綾衣裙,頭髮鬆鬆綰起,被珍珠等丫頭和幾個陌生婆子圍繞著,轉進了東廂。

周夫人眼裡帶著淚,滿臉笑容的看著古云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拉著周夫人坐到榻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安慰著她,

“你看,雲姍長大了,出嫁了,多好!”

周夫人用力點著頭,眼淚卻撲簌簌落了下來,古云歡忙用帕子給母親拭著眼淚,周夫人哽咽著說道:

“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紅了起來,溫和拍著周夫人的手,轉頭看著站在榻前,眼淚汪汪的古云姍,笑著說道:

“剛金家大管事過來稟報了,新郎倌的大船,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已經讓蕭兒迎過去了,你呀,別忙著掉眼淚,趕緊妝扮起來,這到台州,可是要些時候的,不能誤了吉時。”

珍珠和後面幾個婆子急忙曲膝答應著,珍珠上前半步,扶著古云姍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妝檯前,一個婆子上前幾步,端莊的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見了禮,才坐到古云姍對面的凳子上,取過粉盒,在古云姍臉上均勻的撲了層粉,捻起小丫頭托盤中的紅線,用牙咬著中間,兩隻手各掂一頭,動作熟練而極有節奏感的給古云姍絞起臉來。

片刻功夫,古云姍臉上的白粉和細細的汗毛一起,褪得乾乾淨淨,面板微微泛著些紅暈,彷彿瞬間羞澀起來。

婆子指揮著小丫頭,用溫水給古云姍淨了面,取過碗新鮮的雞蛋清,用手指沾著均勻的抹到了古云姍臉上。

蛋清一點點收幹著,古云姍臉上緊繃著端坐在鏡子前,兩個婆子站在古云姍身後,一個為主,一個為輔,散開古云姍的頭髮,一邊高聲唱著喜歌,一邊仔細的通了頭髮,綰起繁雜異常的髮髻來。

周嬤嬤額角滲著汗,急步進來稟報著“新郎倌到了!”時,古云姍也打扮停當,正舉著雙手站著,由幾個婆子圍著穿禮服。

李小暖好奇又傷感的看著漸漸喜慶起來的古云姍,她今年不過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可明年,說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還是晚幾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錯了,阿彌陀佛,明年的現在,就明年的現在,保佑古云姍明年的現在,就生個兒子出來!

回事的婆子漸漸擠滿了院子,雖說古家低調著,幾乎不讓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謝絕著要登門道賀的親戚世交,可訊息靈通的親戚故交,送了添箱禮後,有些體貼著古家,不再登門送嫁,可有些,還是熱情的趕了過來。

周夫人依依不捨的挪出薔薇院,出去接待應酬那些熱情登門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會兒,古云姍打扮收拾停當,珠光寶氣著,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強忍著眼淚,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著頭,忍回了眼淚,拉著古云姍,緩緩的交待道:

“你記著,嫁是歸,不是去,往後,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為先,以夫君為重,要孝敬長輩,順從夫君,不要記掛家裡。”

古云姍重重點著頭,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旁邊緊跟著的中年婦人動作極其嫻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姍拭去眼淚,開啟著粉盒,仔細看著古云姍臉上哪裡需要補妝,李小暖輕輕笑了起來,推著古云歡驚歎道:

“我正琢磨著這喜娘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專門擦眼淚補妝用的啊!”

古云歡正淌著眼淚,聽了李小暖的驚歎,一下子笑出了聲,古云姍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扶著翠蓮起身下了榻,牽著古云姍的手,眾人跟著,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囂熱鬧中,古云姍上了金家那艘雕樑畫棟、大到只能緩緩倒出古府碼頭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淚眼朦朧中,漸行漸遠。

古蕭站在碼頭上,失落著怔怔的遠望著喜船的遠離,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蕭身邊,低低的說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蕭恍過神來,急忙點著頭,轉身走到周夫人身邊,扶著她往回走去。

古蕭和古云歡陪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親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周夫人扶著古蕭回到澄心院,坐到東廂榻上,周夫人傷感的落起淚來,古蕭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擔憂的看著周夫人安慰道:

“母親放心,大姐夫肯定會好好對待大姐姐的。”

周夫人伸手攬過古蕭,溫和的撫著他的面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要是你父親還活著,看著雲姍出嫁,該多高興!要是你父親還在,雲姍……何至於這麼冷冷清清的出嫁?!家裡……何至於連半張帖子也不敢發的?!”

古蕭呆了呆,囁噥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周夫人揮手斥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攬著古蕭,漸漸哭出了聲,

“雲姍多少委屈!就這樣冷清著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樣的家世!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家,就這樣的人家!可憐我的雲姍!”

周夫人壓抑著哭泣起來,古蕭用衣袖給周夫人拭著眼淚,也跟著垂起淚來,

“母親,母親!”

周夫人哭了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悲聲,紅著眼睛看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可要爭氣!可要給母親爭口氣!當年你父親三元及第,一舉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無犬子,你縱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給母親考個狀元回來,替母親爭回這口氣!”

古蕭急忙重重的點著頭,

“母親放心,我一定好好唸書,考個狀元回來,給母親爭口氣!”

周夫人長長的嘆著氣,攬著古蕭,又落起淚來,

“你父親的……且不說他,咱們從京城回到這樣的鄉下,當初,咱們周家、咱們古家在京城,是何等榮耀繁華!蕭兒,蕭兒,古家就靠你了,母親就指望你了,你要爭氣!咱們京城的大宅,咱們早晚要風風光光的回去!”

古蕭不停的點著頭,周夫人低下頭,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要用心!那些畫,那些沒用的東西,就丟開吧,你父親十三歲就中瞭解元,你今年十二歲了,明年,你要給母親考個解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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