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笑眯眯地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在溫情脈脈的席間從烤魚地肚皮裡抽出那把寒光四射的魚腸寶劍。

所以在這一瞬間劍拔弩張的公主殿下,著實讓任秋客從一個難題進入了更大的一個難題。

也只有這位公主殿下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像不諳世事的少女那樣天真爛漫地對著一隊男女說你們結婚啊這樣簡單純粹的話語。

哪怕這位公主並不像她年齡那樣天真爛漫。

但是外表具有迷惑性,就夠了!

所以這一擊直刺,劍心通明的城主依然說不出話來。

不過葉青根本沒有期許過這位城主大人的回答,或者說,她並不想讓這位城主回答。

所以還不等皓月臉上的紅霞如暖玉籠煙地泛起,她就輕描淡寫地離開了這個危險而促狹的話題。

“開玩笑的啦。”葉青站在船頭,雪山中的少女白裙蹁躚,精緻的面容有如雕刻的瓷器,這個公主殿下永遠算不上這個世間最美的那位,可是她總有無數個瞬間讓你為她的美所側目。

她站在湖心的舟上,只需要後退一步便會跌入冰冷的湖水,小舟為她微微翹起,泛起的波紋一圈一圈。

“我很開心。”葉青這樣笑著開口:“雖然說,在這之前,發生了一連串並不開心與快樂的事情。”

“但是我就是這樣一個容易知足的孩子,為自己還被人喜歡著而欣喜。”

“我來到這裡,遇到了喜歡的人,看到了想看的風景,而且正在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是孩子氣的事情,但是無論在什麼時候的什麼地方,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並且為這傾盡一切的力量,都是令人開心的事情。”

葉青有些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然後回頭,問:“城主大人,冰月湖最好的景觀是什麼呢?”

“自然是冰月泉湧。”任秋客平靜回答:“冰月湖下地熱並不穩定,當地熱爆發的時候,便會有湧泉自冰月湖中升起,可謂百年一遇的奇觀。”

葉青點了點頭,公主殿下立在船頭,勾著頭回望城主:“我想說,我一會就能看到冰月泉湧,城主大人相信嗎?”

“公主鍾天地之靈韻,乃大氣運之人,得到上天眷顧,秋客並不懷疑。”任秋客認真說道。

這樣爛俗的誇獎並不讓葉青感到膩煩,相反,任秋客說的是大實話。

只有他這個境界甚至之上的人才能看到的事實——此時此刻的葉青,身上確實有著大氣運,可以辦的到許多人連想不敢的事情。

這種氣運在瀟的口中,甚至成了將會改變未來的存在。

所以葉青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笑了笑:“城主謬讚。“

她回頭,看向這片雪山中的湖水。

”我想看一下,可以嗎?“

在那處不可知的空間縫隙裡,紅髮的少女低著頭,淡淡道:”我想。“

”看一眼冰月泉湧。“

龐大有如潮汐一般的靈力泉湧從那處空間的縫隙像是泉水一樣流淌而出,然後消散在虛無的空中。

連任秋客也不由挑了挑眉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澎湃的靈力湧動。

不僅龐大,而且精純到連他都感到望塵莫及的程度。

在下一瞬間,湖水的深處開始冒出汩汩的氣泡,就好像有一隻山腹中的巨獸正在緩緩甦醒。

皓月平靜地搖動手中的船櫓,她並不是專精此道的船伕,但是她是地境巔峰的強者,所謂一法通而萬法通,所以當她划動的時候,小舟開始迅疾地週期律動,在下一刻,便如突然展翼的青鳥,在湖面上滑行一般向後急掠,然而就在這樣的急掠中,小舟上的人卻好像立在平地一樣穩固,絲毫沒有被慣性左右的窘迫。

葉青不驚訝皓月的這一手,而是認真地望著眼前。

在湖水的中央,已經有一股近乎沸騰的水柱從湖的深處頑強而快速地湧出,在帶出大量的水蒸氣的同時,一點點撐高眼前的水面。

這裡是極寒的雪原山地,湖水的溫度也不過艱難維持在冰點之上。

可是倘若突然有一股接近沸騰的水流如同利劍一樣刺破重重阻礙,最終升入天空時,又該是怎樣的奇觀。

在葉青的認知中,與之類似的只有曾經瀟在聖湖畔那彷彿推開窗欞一般的一指,便有風起,便有接天冰柱凝結。

但那是聖人那不可思議境界的無上修為造就的神蹟,眼前這,只是這片大地自己的神奧。

不知道它們在那樣黑暗沉重的地底,要經歷多少年的積累和沉澱,才能夠迎來這樣一天的噴薄與爆發,極盡絢爛,但也極盡短暫。

是的,水柱在一點點升起,伴隨著蒸汽衝頂壺蓋一般的嘶嘶聲,那不過數丈方圓的灼熱之水,從千丈之下的地底而起,一朝便橫跨九天。

”我便說過。“葉青看著正一點點艱難頂出頭的地底湧泉,聲音淡淡:”很多人喜歡我,這便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

這樣說著,她伸手握緊了胸前的葉狀美玉,熟悉的力量沿著舊有的脈絡蔓延而上。

”你為我祝福,我為你祈禮。“

話音剛落,青葉的力量便注入了腳下的的湖水。

那原本還在與重重水面拉鋸的湧泉便瞬間放佛得到了無窮的力量,如同沖天的鯤鵬,扶搖而上。

任秋客看著那一點點衝上天空的地底湧泉,原本淡漠的城主也不由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在笑眼前的這位公主。

卻不帶惡意。

原本冰月泉湧往往要持續整整一天,但是一天之中,這彷彿化蛹成蝶一般地在地底艱難上湧的過程便要佔據大半,所以真正放肆激揚於天空的時刻不過短短几刻罷了。

可是葉青改變了這一切。

她原本沒有這樣龐大的,可以與整個大地相媲美的偉力。

但是千葉流碧有啊。

作為天地間誕生的奇物,千葉流碧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但是這些神奇存在的根本原因,便是千葉流碧所蘊含的龐大到匪夷所思的靈力。

是靈力,而不是魔力。

靈力是這個世界最本質而接近源泉的力量,與魔力相比,更加粗糙,原始,而不易掌控。

簡單來說,靈力可以辦到的事情,魔力大多可以辦到,並且伴隨著更少的消耗。

可是許多魔力可以辦到的事情,靈力卻辦不到,這便是而今的世界為何靈力修煉者幾乎絕跡的原因。

優勝劣汰,很不幸靈力便是被淘汰的一方。

然而,靈力也有一些魔力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改變世界。

也便是言靈之術。

這種改變世界運轉的禁忌力量,所消耗的力量便是最本質的靈力。

而此時,葉青所支付的力量,同樣是靈力,而且是異常龐大而珍貴的靈力,哪怕靈力的源泉是她手中的千葉流碧,可是千葉流碧所能供其掌握自由支配的靈力也是有限的。

可是此時此刻,葉青卻將它們毫不遲疑地注入了腳下的湖水中,只為儘快幫湧泉化蛹成蝶,儘快展示那巔峰下的絕代風華。

這自然是毫無意義並且孩子氣的行為。

可是任秋客便是因此而笑的。

因為做這些的是葉青,一個看似尚且年幼,但事實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事情,並且知道意味著什麼的人。

無知者的無畏並不值得尊敬,然而知之者的知其所以然而為之才讓人由衷感慨。

葉青在知道自己支付了巨大的代價,並且換取的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點回報,可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因為她很喜歡這樣做的感覺。

清醒者的瘋狂更讓人喜愛。

做出這一切的葉青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看著那已經沖天而起的熾熱水柱,水晶般的柱身盤繞著乳白色的霧氣蒸騰,足尖輕輕點起。

她就這樣踏足於虛空中之中,九公主殿下的漂浮術從八歲學會開始,就是她最為招牌而擅長的魔法。

”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這樣說著,藍髮的小女孩身影翩然飛出,繞著水柱盤旋而上。

就像一個愛玩的孩子那樣。

所以小舟上,便只剩下兩個人。

城主與侍衛。

在某處不可知的空間縫隙之中,藍髮的女孩身影緩緩出現在那裡。

這是一處不知上下,不明前後的詭異空間,身背骨翼的淡金髮絲女孩無憂骨在這裡,一襲青衣淡漠優雅的葉鸞賢公主也在這裡。

葛生自然在這裡,石楓也站在這裡,然而除此之外,那個黑色斗篷下有著火焰髮色與眸眼的少女,便立在所有人的中央。

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三殿下才能夠輕易製造出可以遮蔽天境強者感知的空間縫隙,並且從容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而當那位九公主在升入天空,熾熱湧柱背面不被覺察的一角的瞬間,便有空間的縫隙悄無聲息地將她吞沒,帶她來到了這處並非天然,卻巧奪天工的堡壘之中。

”舞臺搭建完畢,接下來的劇本,便看演員自己的發揮了。“葉青看著面前彷彿近在矩尺的小舟,明白彼此之間實際上間隔了一個世界的距離。

”畢竟是最好的舞臺了。“無憂骨臉上真摯而純粹的笑容,這個冰月湖的一切,除了依靠三殿下言靈才達成的冰月泉湧之外,剩下的都出自她的一手佈置,然而最令人驚訝的看起來簡單純粹的死靈法師,竟然完成度高的匪夷所思。

”畢竟是三大表白聖地之一了。“葉青重重點頭。

三大表白聖地,這一說法自然不是葉青自封的,而是出自那位愛情專家文學少女之口。

湖上孤舟。

封閉的空間,獨處的男女,曖昧的氣氛,唯美的景色。

實乃表白,催債,殺人,生米煮成熟飯之寶地也。

那個文學少女如是解釋道。

雖然葉青當時也很想知道其餘的兩大聖地分別是什麼,但是強烈的自尊心最終戰勝了熾熱的好奇心。

然後——文學少女自己告訴了葉青剩下兩大聖地。

“所謂三大表白聖地,真要說明的話,不外乎——湖上孤舟,斷崖古堡,以及。“

那一面的文學少女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意。

“金山銀山是也!”

葉青仔細想了想,只覺得這個傢伙說的好有道理、

冰月湖上,那霧氣瀰漫的白色水柱旁邊,激起的一圈圈波浪中,那一葉小舟穩如磐石地停在那裡,只是舟上的人,卻有著說不出的侷促。

此時的情景,都在葉青之前給皓月複述的劇本之中,也只有這樣策劃周全,後手完備又沒有什麼羞恥演出的計劃才能獲得皓月的協助。

正如此時此刻,她和任秋客被留在了這狹小的舟中,彼此聽得到對方的呼吸,並且由於葉青那句等我的囑託,他們也只能彼此留在這裡。

如果說往常還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那麼此次此刻,在身份隔閡,年齡差距都可以被遺忘的湖中舟上,恐怕,會有說出平時想都不敢想說出的話。

“城主。”皓月抬頭看著那已經看不到頂端的泉湧,它們將升上數百丈高的天空,然後再在那裡凝結成冰與雪,永不迴歸黑暗的地底。

“沒有想到,天瀾城還有這般景色。”

任秋客點點頭,堅硬的臉龐上露出了回憶的複雜神色。

“冰月泉湧,上次一出現的時候,我還只有七歲,父親帶著我們一起來這裡觀景,只是那個時候並沒有船,也未曾有過如此大的規模與爆發。”

然後他回身望向那個白衣執櫓的女子,眼中帶著交織的關切。

“皓月你來這裡七年了,一直不大開心,今朝能夠目睹此景,也算不虛此行了。”

“皓月。”皓月低頭,咬著素白如紙的嘴唇,輕輕辯駁:“並沒有不開心。”

任秋客刀刻般的面孔露出了模糊的笑意:“並不是說著沒有不開心,就會真的開心下去。”

湧泉下的冰湖,湖中的小舟,小舟裡身著白衣大氅的肅殺城主。

他抬頭望了望那已經與周圍山峰平齊的湧泉,不知多少天瀾城的居民都看到了這番百年難遇的奇景。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是你想要的,是我唯一所給不了你的東西。”

“所望者求不得之苦,乃人生大苦之一。”

“你生性淡漠,但是又偏偏外冷內熱,所以所思所慮之焦,又何止超出常人數倍。”

任秋客話語中不帶許多情緒,但是偏偏又情真意切。

這位劍心通明的劍客城主,旁人都以為他醉心於劍,所以沒有閒暇顧及世間雜務,然而卻不知道,一顆通明的劍心,能夠看穿多少人認為隱藏在深處的內心。

“所以你的不開心,我一直都看在眼裡,但是又無法讓你開心起來。”

“故而抱歉至今。”

這樣說著,任秋客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可是並不能覺察到那個女孩的氣息。

他並不驚訝,相反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

“儘管那個孩子的到來並不是我所希望的事情,但是那個孩子確實引起了我的興趣。”

“我這樣年邁的老人竟然會因為她的到來而重新找到年輕的感覺,只因為這個我便應當感謝她了,然而她竟然能夠在短短几天之內做到今天這樣的事情,更讓我驚奇而欣喜。”

他這樣平靜地說出,哪怕他並不知道這一切的細節,包括葉青是如何策劃這整起事件,又如何尋求幫助,但是他卻清楚明白,今天所看到的一切,緣由都來自那位看似無法無天並且境界低下的公主之手。

“我一直找不到機會,也沒有足夠好的時機,向你敘說這些,所以更應該感謝她,讓我看到年少時曾看過並且以為永不會再見的那些景色。”

皓月看著眼前這從外貌來看不過三十歲的男人,說著百歲老人才會說出口的話。

他的語調很慢,可是每一個字都彷彿擊打在皓月的心中。

皓月聽著他說出口的那些話,哪怕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點到而止,可是皓月卻可以從他的話中找到自己所想要知道的全部東西。

自己對他的心意。

他一直以來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不甘心的皓月緊緊咬著嘴唇,眼睛死死盯著波動的碧藍湖面,苦澀著開口。

“皓月,從七年前開始,就喜歡你呢。”

任秋客點點頭,波瀾不驚。

“我從七年前,就知道你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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