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有人一把火燒了冰廬,那白天有人再將冰廬築起。

好像會成一個不斷迴圈的故事,不過如果真有這樣無聊的故事,編這個故事的人早已經餓死,所以我們也便聽不到這個故事。

只是現實總是比故事要無趣許多。

她睜開眼睛,頭頂是白色的冰質的天花板。

全身肌肉沿著神經網路不斷傳來一陣一陣痠疼的電流,她皺著眉咬了咬嘴唇。

真是一次無聊的暗殺。

在女孩之前的理解中,在那些傳奇的故事裡,刺殺是很優雅很藝術的行為。

就算說燒在昨天夜裡的那把火,也暗合了好大一棚煙火的帝王風度。

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被人刺殺的時候,恐懼之餘,她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來殺自己。

在她所讀過的那些傳奇故事中,大抵絕世的劍客更喜歡擔當這一類的工作,潛伏在她的周圍,仔細分析她的飲食規律,行動路線,然後在最平常的一個午後或者清晨,從最不可能想到的角度和位置一劍刺來。

然後平靜地用她身上的白裙擦拭劍上的血跡,平靜地和護衛不及的慶曆四年春打一聲招呼,然後從容離開,淡雅平靜像一朵墨繪的菊。

所以在女孩的心中,即使真的要被人殺死,也總是希望死在有故事的人手上。

但是事實上,殺手只是一塊赭紅色的地瓜。

赭紅色便是將粘土炙烤之後的紅磚的顏色,普通到即使你踩著它走過,也不會真正低頭看上一眼。

所以小九也不會以為這樣的顏色屬於一個殺手。

在一個古老的童話故事中,有位公主為了逃避後母的追殺躲進了小矮人的木屋,那位巫婆敲開了公主的門扉,用一顆半紅半青的蘋果幾乎成功殺死了那位公主。

這樣的童話並不美好,或者說真實地有點恐怖,因為這個世界上死於投毒的王子公主多到讓童話都感到自慚形穢。

所以小九沒有等來巫婆,但是蘋果真的悄無聲息地被送到了她的桌上。

“醒了?”有男人乾淨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然後一聲輕微的滑動,男人站起擋住了從窗來的光,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便徑直走了出去。

小九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便強撐著坐起,摸了摸胸口的玉石,然後看到男人用手推著滑到自己面前的東西,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一碗熱氣騰騰的素紗粥擺在那裡,不由讓飢腸轆轆地小女孩食慾大開,她用手摸了一下碗壁,溫熱的觸感暗示著粥的溫度。

“真是會照顧人的傢伙。”小九苦笑了一下,湊過臉去一點一點呷了起來。

依靠著那碗熱粥,小九終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扶著牆壁晃悠悠地走出冰屋時,那個護衛者正坐在她專屬的屋頂,全身被餘暉染成金紅色。

小九向西方望去,那輪紅日正緩緩從湖中落下,洇染出一大片緋色的霞與湖水。在虛弱的小九眼中,那好像一枚浸滿鮮血的蘋果,滴落的血水染紅了一大片湖。

“是不是感覺有點土。”慶曆四年春沒有低頭,看著紅日說。

“土爆了!”小九蔫蔫地寫道,本來女孩想表示地義憤填膺,但是全身的力氣都被那份毒抽離,寫出來的字都有些歪歪扭扭,嘗試了幾次發現無法依靠自己爬上屋頂,便低下頭,紅著臉向著慶曆四年春伸出了手。

慶曆四年春忍著笑將這個驕傲又傲嬌的女孩拉上了冰屋,看著她原本都很白的臉此刻變得如新裁的畫紙一般,說道:“怎麼,害怕了?”

“不怕!”小九咬著嘴唇寫道:“我還沒死,不是嗎?”

“即使你有千葉流碧這種風水之精可解天下萬毒。”慶曆四年春側頭微微笑了笑:“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毒是七夕紫蓂。”

男人慢悠悠地說出這個名字,讓聽到的女孩不由戰慄了一下。

這種毒太過有名,有名到從來沒有誰可以在這種毒下存活。

“為什麼我還活著?”女孩問。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當初那株毒花。”慶曆四年春認真說道:“所以只是殘餘的幾片葉子。”

“幾片葉子就有這麼厲害嗎?”

“畢竟那株花毒殺了一位大帝。”慶曆四年春冷笑著說道。

“真沒技術。”小九彆著臉寫道。

“在你眼中,殺手是一種怎樣的東西?”慶曆四年春微微笑,笑容裡是越來越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夕陽下的少年鍍上那層血色的光,一言一笑透著淺淡的血腥味道。

小九沉默,她出身尊貴,所以對這種浸染在血水中的職業一無所知。

慶曆四年春挑眉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聊天殺殺時間也好。”

“所謂殺手,所謂刺客,所謂以殺人為職業的人。”他冷冷笑道:“其實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最卑微的一群人。”

“這是一種古老到無法追溯起源的職業,所以弄清起源並沒有多少意思。”慶曆四年春聲音清晰而平靜,他很有講故事的天賦,這種天賦可以歸在口才,也可以劃入領導才幹的範疇,總之,他擅長於把很枯燥的事情講得很有汁水:“在有記載的最初,這樣的人很多還被稱之為俠,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一恩一仇,唯生死可許。那位壯士從袖底拿出八十斤的鐵錐,這位劍俠從圖卷裡抽出見血封喉的匕首,烤魚的肚皮裡是削鐵的短劍,斷臂單執的短矛可殺世間的勇士。”

小九眼睛不眨地專注聽著,她還是聽故事的年齡,所以不知道的事情聽再多也不會厭煩,藍髮的女孩眼睛中映著落日的光,所以有點賞心悅目的美。

慶曆四年春笑了笑點點小九的光滑額頭,小九想了想沒有躲避,慶曆四年春撫掌大笑,繼續對託著額的小九講道:“那是俠客的時代,但是那個時代很短暫,因為殺人這件事是很務實的東西,因為無論什麼方法,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把人殺死。”

“人是很脆弱的動物,能夠殺死他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鐵錐可以將人砸死,利劍可以將人刺死,哪怕是最普通的拳頭,同樣一拳拳砸下去,還是可以砸死人。”他說著殺人的學問,津津有味說得像是在講述做菜的道理:“不喝水,不吃飯,很多人都會死,天氣太冷,凍死也不是不可能,孔雀的膽汁摻入水中,服下三刻之後就會渾身發熱而死,如果沒有趁手的材料,找一根針揉進包子裡餵給別人吃,只要卡進喉嚨,也還是會死人的。”

“所以只追求刀劍的殺法,時至今日也不大常用,因為很多人都是很難用刀劍殺死的,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先前我們都說過的那位殊華大帝。”只有當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慶曆四年春的眼中才隱隱閃出一絲興奮的光:“奧斯帝國,所謂永恆之國的創立者,在諸神都遠離這片土地的數萬年後,一己之力創造的皇之一族,一位被譽為第四聖人的至強者,最終也不過死於鴆毒之下。”

“但是能夠毒殺這樣一位驚豔天下的開國之君,雖然不曾留名於世,但卻可憑此無愧於生,最強的刺客並不是我先前說過的任何一位,因為他們都死在所刺殺的目標身前,活下來的刺客才是最強的刺客,所以最強的刺客並不需要用劍。”

“那麼。”小九遲疑著寫道:“當今最強的刺客又是誰?”

“如果說五年之前。”慶曆四年春笑著說道:“那麼最強的刺客你已經見過了。”

看到小九閃爍的眼睛,他冷冷點了點頭:“摘星者歐夜,易容之術獨步天下,二十一歲那年便成功刺殺巔峰魔導師‘星辰詠歎’,所以被稱為摘星者。”

二十一歲便能夠刺殺得到稱號的魔導師,這份天賦技藝自然配得上天下第一。

但是慶曆四年春的前置是五年前。

“那五年後呢?”小九寫道。

“三年前,有人橫空出世,奪走天下第一刺客的名頭,摘星者位列第二。”

“是你麼?”小九問。

“不是。”慶曆四年春搖搖頭。

“那你昨天還那麼囂張的挑釁,之前他虐你還不夠嗎!”小九撇嘴寫道。

“這個。”慶曆四年春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又過了一年,我出道之後,他便成了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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