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所有人都無法說出話來。

巨大的恐懼將每個人籠罩在內。

這是絕對的恐懼,就好像一個嬰兒在面對這無邊黑暗的宇宙,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你無法肯定自己的存在,也無法否則自己的存在。

這種恐懼與勇氣無關,因為你甚至無法回想起勇氣究竟代表著什麼,你找不到記憶,找不到自我,所以只能在無盡的恐懼之海中匍匐著乞求著至高無上者的恩寵與寬恕。

葛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他從那無盡的,只是回想就會讓人變得瘋狂的恐懼之中掙扎出來的時候,他只能看到眼前那個全身散發著微光的,莫名熟悉的少女。

灰髮,白衣,赤足。

全身發散著微光,近乎透明的石璃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站在那個猩紅的笑臉之前。

絕對領域。

葛生反應過來,石璃張開了絕對領域,從而隔絕了那屬於古神的無可抵擋的精神攻擊。

雖然不知道石璃是如何能夠在之前活下來的,但她現在的狀態顯然有著不小的隱情,更何況她現在還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然而與此同時,眼前的另一幕讓他終止了思考。

星曦在冰原上衝刺,染血的白衣在她身後如同旗幟般飄起。

葛生從未看到過星曦會奔跑,因為大多數時候這個少女只需要飛行和短距離的衝刺便能夠應對所有的情況。

以及葛生從來沒有想到星曦可以跑的那麼快,比他所見到過的任何一個人跑的都要快。

幾乎在眨眼之間,星曦便已經穿越了那漫長的冰原,來到了那個猩紅的嗤笑著的巨大丑陋人臉面前,那個巨大的人臉在星曦衝過來的那一瞬間就開始飛快地變動,當星曦衝到它的面前時,葛生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它向星曦嘲弄一般吐出一條同樣猩紅的舌頭。

你又能奈我何?

只是星曦從來都不會在殺人的時候說話。

她帶著奔跑的速度,在速度到達最快的那一刻也恰好來到了鬼臉的面前,她的右手已經向後屈起,已經緊握成拳。

她揮拳,一拳便正正打在了鬼臉的鼻樑之上。

哪怕少女的拳頭是那樣的嬌小,哪怕說鬼臉是如此的龐大。

葛生聽到了無比清脆悅耳的粉碎聲迴盪在天地之間。

星曦抽出拳頭,剛才她的整條手臂都打入了湖之主那堅不可摧的外殼,此時抽出來的時候卻軟軟地像是一條沒有骨頭的橡皮蟲。

剛才那一擊,星曦直接震碎了她右手的全部骨骼。

而與此同時,更多的粉碎聲開始次第響起,湖之主那層堅固的雪白的晶瑩的外殼開始一層層粉碎與龜裂,然後慢慢脫落下來,那些紅色的蠕蟲不再組成那個嘲弄的笑臉,而是紛紛向著屍體的最深處鑽去,希望可以依靠那巨大的屍骸來作為它們堅固的盾牌。

星曦面無表情地前進。

她腳下是厚厚的冰末,那些都是從湖之主的屍體上脫落粉碎的殘骸。

她踩在那些鬆軟的白雪上,發出格嘰格嘰的聲響,每當她前進一步,湖之主的屍體便多脫落一層,以便給她的前進多出更多的空隙。

葛生從來沒有想過,星曦竟然可以可怕到這個地步,怪不得從來沒有人願意同這個少女進行生死的對決。

很快星曦便來到了屍骸的盡頭,那裡有著一個小小的球體,不過有西瓜那般大小,就好像是一個嬰兒的襁褓,不過那搏動著的鮮紅如血的球體,毫無疑問便是古神最後的核心。

由那些細小的蠕蟲,最後匯聚成的核心。

星曦抬起尚且完好的右手,握拳重重砸下。

這是原本可以摧毀湖之主整個身軀的攻擊,但是在此時卻沒有絲毫的效果,那個紅色的圓球毫髮無傷,甚至沒有絲毫的裂痕,只是星曦的左手上染上了一圈不正常的白色霜凍。

星曦沒有遲疑,第二拳緊接著砸下。

依舊毫髮無傷。

少女面無表情,哪怕她唯一可以動用的左手已經慢慢被那蔓延的冰霜整個覆蓋,但是她的動作還是沒有遲疑。

一下不行就兩下,兩下不行就四下。

在這位少女最終力竭倒下之前,這樣的攻擊永遠不會終止。

就當星曦面無表情地要砸下第五次的時候,她的身邊突然響起了第二個聲音。

溫潤好聽的男聲,非常熟悉。

“用下這個試一下吧。”

星曦回頭,原本她本不需要回頭就可以確認,但是她還是回頭望去,看到那張滑稽可笑的鬼臉面具,阡陌一頭紅色的長髮,手中平平握著金色的利刃要將它送給少女使用。

星曦停住了。

她還有最後的力量,足夠她完成這個任務,也便是殺死眼前的這個男人,他離自己這麼近,星曦有絕對的把握可以一擊將他殺死。

不過之後又如何呢?

湖之主不會死,自己也同樣會死,雖然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可又有什麼用呢?

這裡的人都會死去,被湖之主殺死,自己伴隨他們走過一路,最終也要和他們一起走向死亡。

只需要殺死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被命令要殺死的男人。

星曦伸過手去,那個男人沒有絲毫的移動,少女伸手握住皇天古劍的劍柄,它有著驚人的沉重似乎在抗拒著少女的使用。

但這就足夠了。

星曦左手單持著那柄利劍,然後向著紅色的核心狠狠刺下。

直到末柄。

無數熾熱的,寒冷的液體從中迸射而出,將星曦的全身都籠罩在內,星曦接觸到第一滴液體就感覺不對,所以她完全出乎本能地挪動身體,將整個身體擋在了那個男人的身前。

她只感覺自己全身的面板都灼燒一般的劇痛,那是古神規則的直接具現,其恐怖之處遠遠超越了普通的岩漿。

正在這時,星曦發現皇天古劍盡頭的圓球慢慢崩解開來,似乎有一個世界也隨之開始崩解,巨大的吸力從皇天古劍那裡傳來,她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轉過身去,平靜地搖了搖頭,即使沒有人告訴她,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非常可笑。

她曾經被無數人憧憬的容貌早已經蕩然無存,只餘下千瘡百孔好像被硫酸侵蝕過的恐怖面容,如果這就是她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模樣,那還真是對她殺死過那麼多,那麼多人最好的回報。

“快逃。”

她輕輕開口,然後伸手將身後的男人推開。

背後的世界,那個崩潰的世界將她吞沒。

就好像無盡黑暗的巨口。

當星曦與阡陌消失在黑洞的那一刻,只有傲雪華來得及衝到了那裡。

她在餘下諸人中傷勢最輕,實力也是最強,不過儘管如此,也只來得及看到星曦那個平淡近乎解脫的表情與她開口說出的那句“快逃”。

但是沒有然後了,那個崩潰的黑洞擴散的速度快到了難以想象,就算阡陌嘗試著想要抓出星曦,但是還沒等他做出這個動作,自己也隨之被黑洞所吞噬。

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眼前的這個黑洞是什麼,但是幸運的是,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被吞入黑洞中的星曦與阡陌,都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如果可以用一個詞彙來稱呼的話,那麼它就是崩壞的世界。

傲雪華深深吸入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回頭看向正在向她走來的夏末友人社諸人。

“你們聽著。”傲雪華大聲吼道:“在這之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到我這裡來。”

說完之後,傲雪華伸手解下腦後束住馬尾的紫色緞帶,長髮披散著走入那無盡的黑洞之中。

……

……

葉青抖動了一下睫毛,慢慢睜開了眼睛。

黃金天平的消耗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以至於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射出那一箭的瞬間。

一個溫熱的漆碗被湊到了嘴邊,葉青抬起頭,看到葛生那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地感到非常的安心。

她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正在永冬站的重症監護室裡,這個她曾經呆了好幾天的房間這一次似乎連位置都沒有換過。

葛生示意她先把碗裡的東西喝掉,葉青也不便推辭,長時間的昏迷讓她又餓又渴,在沒有什麼能比一碗熱粥更適合她的了。

不過剛將這碗熱粥喝到嘴裡,葉青便感覺不對,不過這碗粥似乎很對她的症狀,無論是溫度還是味道都是剛剛好,葉青也不多說什麼,一口口喝完之後將漆碗放回床頭的木桌:“雪色薔薇花?”

從上次的經驗來看,她並不適合服用這種東西,雖然對她的傷勢確實有幫助,但是自己的傷太重所以讓雪色薔薇花的治療效果顯得比較酷烈。

葛生點了點頭:“是雪華姐處理過的雪色薔薇花,雖然效果有所降低,但是比單純泡茶要溫和地多。”

當葛生提起那個名字,葉青才終於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她看向四周——傲雪華作為夏末友人社的首席藥劑師,沒有理由不在這裡看護她這個重症病人:“雪華姐呢?”

“她還沒有回來呢。”葛生聰明地混淆了概念,不想讓這個再瞭解不過的妹妹再做什麼逞強的事。

葉青剛剛甦醒思維遠遠沒有那麼敏銳,她點了點頭,剛才她已經看到,整個夏末友人社只有葛生陪在這裡:“湖之主怎麼樣了?還有我睡了多久?”

“湖之主已經死了。”葛生回答道,為了讓葉青安心,他加重了語氣:“徹底死去,再也沒有任何復活的可能,連神國都完全崩潰了。“

“至於小九,你昏迷了六個時辰,現在是午夜。”

葉青點頭:“那其他人呢?他們在哪裡?”

“我被委託在這裡照顧你,至於其他人,由於戰鬥的緣故有大量的善後事項要處理,所以大家都很忙。”葛生混淆了第二個概念。

他不想也不願對這個孩子撒謊,他們之間的約定也不允許這樣做,可是現在葉青的情況直到太多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她出乎所有人意料使用了那件不可思議的武器之後,所以,葛生只想穩住女孩,以免她再意氣用事。

不過葉青終究還是葉青,她沉默了一下,看著頭頂那平靜的天花板,然後慢慢開口。

“有人出事了對吧?”

“誰死了?”

……

……

當葉青在葛生的陪同下再次來到靜謐之湖的時候,夏末友人社剩餘的全員都在這裡。

如果沒有最後那殘酷的肉搏戰,這次的神戰是出人意料的圓滿,在克里斯蒂的協助下,以及在瀟提前佈置的防禦下,即使面對堪比聖人的湖之主,夏末友人社打出了水準極高的攻防戰,並且成功依靠三劍合一的天道劍與葉青自己的黃金箭兩次重創了湖之主,幾乎將它徹底殺死。

但是問題就是出在了這個幾乎上。

憑藉偷樑換柱成功逃過一劫的湖之主雖然失去了絕大多數的力量,跌境也跌到了無以復加,但是卻依然有著古神的本質,勝負的天平從來沒有一刻比此時更加傾斜,但是沒有人能夠想到,星曦能夠在這樣的絕境爆發出更加恐怖的戰鬥力。

即使讓葛生推演一萬次,他也認為當時星曦的戰力與湖之主有著壓倒性的差距,可是星曦卻偏偏抓住了幾乎萬分之一的機會,拼儘自己的全力成功擊潰了對方,甚至徹底地將它殺死。

但是殺死神的代價是慘痛的,葛生沒有看到在古神殘骸之中發生的一切細節,但是他卻慢慢理解了最終的情況。

“大家好。”葉青裹著厚厚的大氅向所有人打著招呼:“不要擔心,我還好。”

她這樣說著,看著所有人對葛生投去的責怪目光,笑著搖了搖頭:“他從來阻止不了我想要做的事,或者阻止我想要知道些什麼,除非我哥他真的想要這麼做。”

葉青看向那具仍然聳立在那裡近三十米高的巨大殘骸:“這就是崩壞世界的入口?”

七夏點了點頭。

“克里斯蒂還沒有和我們回覆聯絡?”

葉青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雖然在以前,葉青也是名義上的夏末友人社的最高領導者,但是事實上威望最高實力最強的是陌小京與傲雪華,所有人基本上是出於各種各樣的理由而對葉青的地位呈預設態度,不過葉青幾乎沒有權力要求別人做任何事情。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此刻的葉小九。

冷冽,決絕,但是充滿了理智,和之前總是喜歡意氣用事的少女完全不同。

七夏笑了笑——這是他在這個酷寒之地這麼久以來看到的最令人開心的事情了。

“是的,團長。”

之前葉青也被稱為團長,但是沒有一次比這一次更加鄭重其事。

“既然這樣的話。”葉青笑了笑,然後轉身看向那座巨大的湖。

“瀟。你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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