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幽熒位於高座，座下是抱著螢的易羽晗，以及不放心隨她一同前來的冰鳳。
雪姬押著鬼殿候在殿外，看易羽晗火急火燎的樣子，她料想殿內指不定是什麼修羅場，她還是不去觸這個黴頭了。
“師父！師父！螢她昏過去了，氣息也很弱，師父你救救她！”易羽晗滿臉慌亂，之前螢不是沒受過傷，但是像這次，毫無預兆地昏迷，這還是第一次。
感受到易羽晗的焦急與悲傷，原本來看戲的冰鳳也歇了心思。
他與幽熒對視了一眼，幽熒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又何嘗不想給一個皆大歡喜的解釋？
只是，謊言只能用更多的謊言來遮掩，今日之事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縱然當時出發點是好的，但同樣不能否認，現在這件事還是給易羽晗帶來了傷害。
更何況，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消耗太大，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並不能夠恢復，被鎮壓的燭照肯定會注意到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他的謀劃，但有一點幽熒十分清楚，燭照他向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趁現在還有時間，哪怕全盤托出之後他們師徒之間會有隔閡，但還有時間緩和。
可若是現在繼續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日後若是在關鍵時刻東窗事發，事情會變得更加不可控。
見幽熒一言不發，易羽晗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她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考量，但是這沉默卻是她的意料之外。
難不成是師父救不了？
易羽晗第一時間就否定了這個猜想，師父可是神啊！
那難道是不想救？
易羽晗遲疑，不應該啊，師父和螢都認識百年了，也不曾交惡，最多就是螢頂嘴幾句，但師父的樣子也不像是放在心上，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就見死不救呢？
就在易羽晗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的時候，幽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但卻像是一盆冷水澆到了她的頭上。
“為師，救不了。”
易羽晗猛地抬頭，目光正好對上幽熒平靜無波的眸，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渾然不覺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什麼問題。
“怎麼會……救不了……？”
易羽晗感覺當頭棒喝，聲音都跟著顫抖，看向幽熒的目光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此時她忽然覺得幽熒十分陌生，陌生到她彷彿突然間就看到了人與神之間那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易羽晗的反應讓幽熒心頭一顫，比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方才那句都可以算是輕飄飄了。
幽熒深吸一口氣，開弓沒有回頭箭，今日他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心，若是不將一切坦白，日後恐怕更難開口。
而且以後恐怕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長痛不如短痛，幽熒如是想到。
“嗯，救不了。”幽熒又重複了一次，他看到易羽晗的身體不可控制地顫了一下，他咬咬牙繼續道：
“徒兒可還記得，為……本座教你以冰造物的情形？”
聽到幽熒的話，易羽晗下意識就想起了當時的情形。
“冰系修煉者的能力，便是用冰系靈力凝結出各種形態。凝結死物只是最基本的能力，只要靈力足夠強大，便可以創作出生命體。”
“那若是實力足夠強大，豈不是一人就能造出一支軍隊？”
“這冰蓮花就當是本尊的賠償吧。”
……
眼前似有一幕幕閃過，昔日之事彷彿昨日一般清晰。
等等！
易羽晗很快就抓到了關鍵字眼，生命體！
所以……
易羽晗整個愣住，一旦有了這個猜測，以往發生的事飛速在她腦海閃過，那些她刻意不去計較的細節通通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比如螢的實力，螢的見識……
過去她都只當是她活得久，見多不怪，可是易羽晗突然想起，螢一開始就說過，她自誕生，就沒離開過冰原！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就是那個她現在不願相信的那個可能。
見易羽晗的反應，幽熒便知道她已經猜到了答案，只是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但是現在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她震驚。
“螢她是本尊創造的生命體，本尊分了一縷神識在她身上，自然可以透過她施展力量。只是這次，本尊動用的力量太多，她……這具軀體承受不住，神識也跟著消散了。”
幽熒的話無疑是給螢判了死刑，易羽晗被拉回現實，而她懷中抱著的螢的身體，似乎是為了印證幽熒的說法，此時已經慢慢失去了人體的質感，正在一點點變回冰雕。
“不——不要！！！”
易羽晗嘶吼，但這根本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她不死心地給這具軀殼輸送冰靈力，但於事無補，畢竟以她現在的實力，根本造不出生命體。
她只能看著她一點點消散。
“適可而止吧，神尊。”冰鳳實在不忍，理性上他明白易羽晗必須知道這些事，可看著易羽晗如此痛苦，他實在無法繼續理性下去。
可幽熒此時內心也是無比煎熬，是啊，冰鳳都看不下去了，他又怎麼忍心。
方才的敘述他都改了自稱，何嘗不是在努力讓自己置身事外，不然他哪來的勇氣和信念來說出這些話？
只聽幽熒重重嘆了一聲，聲音都有些飄渺：“可是沒有時間了啊……”
毫無預兆地，幽熒的嘴角突然滲出一抹殷紅，鮮血接著往下流，從下巴流到脖頸，弄髒了他白璧無瑕的肌膚和一塵不染的衣衫，最終他還是沒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鮮血落在雪白的地上，像極了雪地中盛開的紅梅，卻刺傷了易羽晗的眼。
“師父！”
“神尊！”
易羽晗大腦瞬間空白，想也不想，直接衝向了幽熒。
冰鳳也從沒見過幽熒這般，若只是過多使用力量之後反噬，也不應該這般嚴重才對。
結合幽熒先前那句“沒有時間了”，稍一聯想，他便想到了其中關竅，只是他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了。
幽熒並沒有阻止易羽晗上前，看她滿眼的關切，他竟然覺得心下稍安。
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劣，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沖淡了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儘管這意外並不是他能控制的。
“無事，”幽熒努力伸手，摸了摸易羽晗的臉，只是情況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嚴重。
“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先回溯源吧。”
易羽晗沒多想，只是點了點頭，而後一道白光閃過，眼前的一切都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