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胡家馬場品馬會的第一日,明漪頭一次參加,有些激動,囑咐了微雨早些叫醒自己。

待得微雨將她叫醒時,她才發覺薛凜比她更早,對面的貴妃椅上已是空無一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窄小的貴妃椅睡著實在是遭罪的緣故。

好在等她收拾妥當時,薛凜也回來了,一身清爽,鬢髮微溼,昨夜渾身的酒氣盡去,看來是剛剛沐浴過。

“昨夜的事,夫人見諒啊!”微雨退到一旁,薛凜走上前,對明漪沉聲道。

明漪眨了眨眼,眼露不解,他說的是哪一樁?

“只是往後我們常在一處,夫人早些知道也好,我這個人,喝了酒便只會說真話。”薛凜仍是面無表情。

明漪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他喝了酒只會說真話,只會說真話,真話……明漪想到他昨夜說的那些話,尤其是最後那些,臉立刻黑了,瞪向他,他這報復心到今天還沒有平呢?

薛凜恍若未見她的瞪視,抬手彈了彈衣袖,“我與夫人今日還在慪氣,夫人想是不願與我同路,那我便先行一步,夫人隨後再來,我也好與胡兄討要一張臥榻,畢竟,今夜夫人定也不會允我上炕睡的,偏我又夫綱不振,連這房門也不敢出,只能憋屈地在太妃椅上蜷了一夜,今日醒來,渾身都疼啊,想必胡兄會可憐我一番,舍我一方臥榻才是。”話落,他轉過了身,漫步朝著屋外而去。

明漪氣笑了,目送著他走了出去,男人一身玄色勁裝,收束出寬肩窄腰的背影,身姿如松。這瞧著多大個人,哪兒知道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呢!明漪哼著,轉身將手裡的木梳拍在了妝臺上。

微雨小心翼翼看向她,“夫人,咱們還去馬場嗎?”

明漪磨了磨發癢的牙根,“去啊,為什麼不去?我這不是還要到胡四爺跟前去,與我們家爺好好慪回氣了嘛?這是怕我演得不好,所以先來好好氣我一回是吧?微雨,給我重新描妝,今日這妝面太溫柔了些,半點兒架勢沒有。”

夫人這鬥志昂揚的樣子,倒像是要去馬場找爺打上一架。微雨看著明漪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將笑意隱在眸底,屈膝應了聲“是”,果真上前去給明漪重新上妝,將那慢慢長開後,愈發精緻的五官精心描摹。

兩刻鐘後,妝成,明漪出了房門,便有胡家的僕從迎上前來,道是容爺已是先行一步隨著自家老爺往後邊馬場去了。

今日無風,清早起來,日頭便已出了,此時豔陽高照,已有些許熱氣,春日將盡荼靡時,卻是個看馬的好天氣。

馬場建有一個高臺,連著他們客居的別院所建,高而敞闊,矗立在馬場邊沿。

明漪提衣登上木階,上得高臺,本在高臺上的人都是神色各異往她看來,目光都很有兩分奇異,隻眼神中卻藏不住的驚豔。這夫人發綰斜髻,羅衣彩裙,雪膚紅唇,比之昨日的清麗端莊,今日卻恁是多了許多氣勢與尊貴,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明漪目光自薛凜身上一掃而過,想必他方才已是向胡四爺提過臥榻之事了,加之昨夜她在廳中言行,在這些男人眼中,她怕已是悍婦一名,而薛凜……懼內的名聲已經傳開了,莫怪這些人看她都是這樣的眼神。

明漪恍若不見,目不斜視走到一旁的圍欄處,連帶著也好像沒有看見薛凜一般。

居高臨下往高臺外一看,能瞧見底下圍欄裡擠在一處的馬匹,蔚為壯觀。

有胡家的婢女上前來,將明漪引到一旁几案邊坐著,案上已置了茶點瓜果,很是豐盛。

胡四爺看著她點頭微笑,明漪回以一記頷首,便是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誰讓這姓胡的昨日一個接著一個的么蛾子?吃他點兒茶點怎麼了?正該啊!

品馬會開始,侍婢來請明漪,明漪還記得她眼下正在與薛凜慪氣,明明想去得很,卻只能端著,看著那一眾人往高臺下去,近前去品馬,她當真是抓心撓肝。

好在居高臨下,看著人試馬跑馬,倒是看得更清楚一些。不一會兒,還有人賽起馬來,明漪在高臺上坐得舒舒服服,看到興致高時才站到圍欄邊看一看,喝些茶,吃著美味點心,這才覺著與薛凜“慪氣”這一遭慪得甚是值得。

只是這一點兒好心情在見到步上高臺來的胡家娘子阿玥胡錦玥和另外一個看上去眉眼與胡錦玥有些相似的胡裙女子時戛然而止。

明漪對阿玥其實並非怎麼討厭,尤其是知曉她虛歲才十四時,更是將她所言所行當作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所為,就像從前的她一般,要和平相處,明漪也是願意的。可是前提是阿玥不要見著她便是一副瞧她不上的模樣。

“看什麼看?再看信不信我將你眼珠子給挖出來?”聽聽,這話說的,配上那兇狠的表情,小姑娘再漂亮也半點兒不可愛了。

明漪嗤笑一聲道,“胡娘子,我又不是男子,多看你兩眼你不吃虧,便也莫要學著那些對登徒子的話對著我說了,讓旁人聽見會笑話。”

“你這女人……”阿玥衝著明漪齜牙。

“阿玥!”她身邊那女人將她往後一扯,虎著臉看她一眼,阿玥雖仍滿是不甘,卻到底只是狠狠跺了一下腳,便是扭過頭去,沒再口出惡言。

居然還是個能製得住這胡娘子的?明漪看著那女子,眼神忽閃。

對方已是看了過來,朝著明漪行了個禮,“夫人勿怪,我家阿玥自幼被嬌寵慣了,脾氣不好,性情卻是直爽,自來有口無心,還望夫人原諒一二。”

“你是她姐姐?”明漪猜測道。

“是!”對方答得乾脆。

“在家中排行第幾?”明漪雖是問了,心裡已隱隱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對方略一沉吟便是道,“第七!我在家中排行第七,夫人喚我一聲七娘便是。”

“哦,原來,你便是那位七姐。”明漪恍然大悟的語氣,方才漫不經心的目光終是多了分著意的打量。姐妹二人眉眼間有些相似,身材自然也是一脈相承的火辣,比起胡錦玥,胡七娘身上更多了些成熟婦人的韻味,少了些任性嬌縱,卻明豔大方。別的不說,這胡四爺自己大腹便便,滿臉的絡腮鬍,這女兒卻是會生,一個賽一個的水靈。

“你那般看著我阿姐,倒與那些登徒子有什麼區別?”胡錦玥又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將胡七娘掩在自己身後,怒瞪著明漪。

“自然有區別,我是女的,我看你阿姐再美,也只能欣賞,做不了別的。”明漪很是遺憾地一攤手。

胡錦玥更怒了,不等發作,身後卻是傳來兩聲歡快的笑,是胡七娘。

“夫人真是個有趣的性子,阿玥,我就說了,你好好的,定與容夫人處得來的。”

明漪卻是聽得眼皮子一跳,抬睫正好看見胡七娘將胡錦玥的手拉過去,不輕不重地拍了她手背兩下,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些警告和安撫,還有些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而胡錦玥卻是驀然紅了眼眶,垂下眼睛,再不言語,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明漪蹙起眉,這姐妹倆唱的哪一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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