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傅明琰,一休沐人就往馬場跑,我看啊,平日裡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樣的偏將,大都督可得好好管管!”打馬出了蘭臺營後,明漪便放緩了馬速,聽薛凜說,馬場離著蘭臺營不過十里地,也不遠,他們也用不著趕路,倒不如信馬由韁。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草原上風景正好。

“當真讓我好好管管嗎?若我回頭管了,夫人可別又心疼!”薛凜輕笑道。

“我才不會心疼,你最好狠狠收拾他一通,他才能成才。”明漪錯了錯牙,說得一臉狠勁。

“夫人不像是妹妹,倒像是姐姐。”薛凜笑道。

明漪想想,若加上前生,她的年齡是比傅明琰大不少,可不就是姐姐嗎?“傅明琰那長不大的性子,別說姐姐了,我可連當孃的心都操了。”

“那倒是……可不就是你聽說馬場離著蘭臺營近,所以忙不迭將洛姑娘也差來了馬場,明著說是幫你打理馬場,可不就是操心著舅兄的婚事嗎?你將心上人都給送到他身邊了,他若還能不為所動,夫人此刻就更要擔心了吧?”薛凜語調平淡道。

明漪想了想,卻也是這麼一回事,“也是,到底終身大事更重要些,是我一時氣昏頭了。”

“夫人分明是吃醋了。只舅兄到底是要娶親的,夫人還是早日調整心態,否則還能一直吃未來嫂子的醋啊?倒是也不知何時,才能等來夫人吃一回我的醋?”

明漪剛想說她才沒有吃醋呢,就聽得薛凜後頭那一句,似輕問,似呢喃,卻又帶著些許笑意,玩笑一般,偏讓她心絃驀然震顫。

明漪陡然想起的,卻是那日在裴府赴宴,裴輕輕說起要嫁他為平妻時,自己心口驟然的憋悶。薛凜驀然扭頭看過來,目光幽幽,深不見底,明漪連忙扯回視線,在心裡搖了搖頭,才不是,她怎麼可能吃他的醋?他們只是盟友,有吃盟友醋的嗎?自然沒有,不能有!

“前面不遠就是馬場了?咱們快些吧,我想看看傅明琰這大半年,到底變成什麼樣兒了。”明漪說著,已是重夾馬腹,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薛凜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眸色微黯。

“都督在看什麼?”楊禮見他神色,沒忍住低聲問道。

“沒什麼。”薛凜垂眸,挽緊馬韁,語調薄涼,“我只是覺得,想要得到有些東西,比想象中更難!”

楊禮不是完全明白,可也知道定是與夫人有關。抬眼時,薛凜已是一人一馬,如疾風般追著明漪而去,他也收斂心神,與其他弓衛一道,打馬跟上。

遠山在天邊隱成一線,馬場地勢平坦,遠遠看去,藍天白雲之下,綠草如茵,水草豐茂,隱隱可見當中賓士的駿馬,真真是風光旖旎。

到得馬場入口,薛凜一勒韁繩,亮了一方令牌,便放了行。

明漪打馬而入,行了不過一會兒,便見得幾個眼熟的人影,仔細一看,登時樂了,沒有握馬韁的那隻手高舉起,揮了揮,揚聲喊道,“傅明琰!”

傅世子此時一身短打妝扮,袖子高挽,露出半截健碩的手臂,手裡還拎著一隻木桶,而且膚色也黑了好幾個度,人看著健壯了不少,當真與在望京時判若兩人。若非明漪熟悉他,只怕一時還不敢認。

傅明琰聽著人叫他,很是嚇了一跳,尤其這嗓音還很是熟悉,抬起眼來見到不遠處馬背上朝他奔來的人,嚇了更大一跳,“傅明漪?”

繼而,便是喜了起來,哈哈笑著迎上前去,“你怎麼來了?”

明漪已是躍下馬來,亦是笑容滿面迎上前,“都督到蘭州巡軍,我便隨他一起來看看你。”

傅明琰這才瞧見明漪身後也下了馬來的薛凜,神色微微一斂,抱拳正色道,“見過都督!”

慣常的不正經突然正經了,有些嚇人!明漪一瞥他,神色古怪。

“這兒不是軍營,舅兄不必多禮。”薛凜輕抬手,又朝著傅明琰身邊的洛蘇荷和胡錦玥拱手為禮,“洛姑娘,十二孃!”

洛蘇荷與胡錦玥亦是朝著薛凜和明漪行禮,只是胡錦玥卻有些心不在焉,朝著不遠處的馬廄看了看,面上隱隱有急色,“都督,夫人,容我失陪一會兒。”說著,便是轉身朝著馬廄疾步而去。

洛蘇荷和傅明琰臉上也顯出兩分急色。

“這是怎麼了?”明漪和薛凜對望一眼。

傅明琰微微蹙起眉道,“你們來得不巧,剛好有一匹母馬生產,只是從昨夜發作到現在,一直還沒有生下來,怕是情況有些不太好。”

薛凜和明漪對望一眼,那還真是來得不巧。

“要不,我去看著幫忙,你請都督和明漪先去稍事歇息?”洛蘇荷看向傅明琰。

傅明琰剛想點頭,明漪已是道,“不用!我從未見過馬兒生產,想去看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傅明琰甚少會拒絕妹妹的要求,當先就是毫不猶豫道。

“你想去看也可以。不過……難產的話,可能有些不太好看,你會怕嗎?”薛凜沉聲道。

明漪一雙眼睛晶晶亮,搖了搖頭,“我不會害怕的。”

薛凜無奈地牽了牽唇,“那便去吧!”

幾人便是快步朝著那馬廄走,傅明琰顯然對馬場很是熟悉,一壁走一壁對薛凜和明漪道,“今日這小馬駒的爹孃可是這馬場當中最漂亮的,它若出生啊,肯定也是最俊的一匹。我們都盼著呢!”

原來如此。明漪聽著也更是期待起來。

進得馬廄,一股腥臭的味道就是撲面而來,他們都是會騎馬的,倒沒有受不了,只聽得一聲聲痛苦的馬嘶,便讓人心口忍不住繃緊。

傅明琰和洛蘇荷都是臉色一變,顧不得再多言,快步朝著馬廄裡面走。

薛凜和明漪也是跟上,很快到了最裡面那間馬廄邊上,傅明琰和洛蘇荷進去幫忙,薛凜則陪明漪留在外頭,隔著半人多高的圍欄往裡看。

這馬廄想必是專門為了母馬分娩所設,很是乾淨,明漪一眼便瞧見了那匹通體雪白的母馬,果然很是漂亮。只是它此時側臥在地上,肚皮圓鼓鼓的,它不時回顧自己的腹部,情緒似有些焦灼,尾巴不住擺動,前蹄刨地,呼吸粗重,不時低嘶一聲。

胡錦玥蹲在那兒,伸手摸了摸母馬的肚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好在胎位正過來了,應該無礙。”

明漪這才瞧見,母馬身下已有血水淌出,將它身上雪白的毛和身下的泥土都染紅了。

“差不多了,熱水!”胡錦玥半點兒不避忌那些血水,探手到母馬身下推拉。

傅明琰忙將手裡拎著的木桶提過去,明漪才知道原來那是裝的熱水。

母馬聲聲嘶叫起來,一聲比一聲慘烈,可卻有些有氣無力,明漪聽得心口顫顫,就連薛凜都皺起眉來,“它疼了太長時間,只怕一會兒生起來力氣不夠。”

明漪臉色微微一白,若是生不下來,自然便是一屍兩命。

“好踏雲,加油!你會是最勇敢的母親!”胡錦玥的聲音很輕很柔,她輕輕撫過母馬的鬃毛和耳側,然後又探身到了那母馬身下,母馬竟是輕輕閉上了眼睛,顯出了很是依賴的溫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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