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母親的奔跑！

我的母親，她，是個失敗的女人。她一生都在奔跑，結果都輸了，人生輸得如此徹底的，只有我母親一人了吧。

順著時光長河回到她的青春，母親上學的年紀是從村裡老家跑到很遠的地方上課的，她一年級沒跑完，外公外婆就以女孩無才便是德將其學習資格給剝奪了。

我小時候很笨，料定母親也聰明不到哪裡去，基因遺傳嘛。

那個時代，不讀書的女生在世界滿地跑，多母親一人也不足為奇，她當然也對學習不感興趣。

我的母親，只是個普通的醜女人，更沒什麼德行。

求學之路，她被她的爸媽斷送了學業，可我上高中起，是她供我上完大學的，每次回家，外婆說讀太多書沒用，其實我老想懟她一頓。

終歸還是忍住了，我們國家講迂腐的尊老愛幼，哪怕對方非常可惡，老不老，小不小的，參差得讓人覺得這世界沒救了。

老的玩道德綁架，小的殺人放火！

母親終於因為落下學業，在階級上，淪為了低人一等，倘若讀完書，她或許就遇不上我短命的父親了。

母親沒讀書之後，一直在家充當勞動力，豆蔻年華之際，她奔跑到父親的村子，她忍受夠了在家中沒有地位的日子，所以便嫁給了我的父親。

外婆家賣女兒式的收了一筆彩禮，那時都窮，也沒有什麼好嫁妝作陪，傻母親就成功奔跑到了短命父親家裡。

或許她曾以為自已能幸福吧，可並沒有，她不過換了個地方，換了一批折磨她的人，爺爺奶奶難纏，伯父伯母難纏，父親沒什麼本事，脾氣還挺大。

我生下來之後，頗得他們夫妻的遺傳，人當然是不會聰明到哪裡去了。

印象中，四加三我算不出來，父親火辣辣的巴掌就落在了臉上，他生氣極了，想也想不通為什麼會生出那麼笨的兒子。

還有一次，父親和母親吵架，夫妻坐在火邊，原來還沒什麼，後來，父親說不贏，直接一腳把火上的鐵鍋給踢翻。

鐵鍋像生活一樣，七零八落。

我想不通當時他在想什麼。

六七歲左右，終於收到他死在外面的訊息，當時我還是很傻，或許叫靈智未開，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

所以根本沒有留下一滴眼淚，還在葬禮上和那些人玩得不亦樂乎。

父親是拿去火化的，裝在小小骨灰盒裡，他下葬後，舅舅外婆家的人就來吹枕邊風了，說在那邊為母親找好了一個新家庭，人還不錯。

沒過多久，她就跑了，逃離了老李家，奔跑到下一處的幸福中。

可惜短命父親的屍體火化了，不然我一定有藉口說父親屍體沒冷母親便恬不知恥去追求幸福了。

她再次奔跑還是找不到她的幸福，小時候讀書改變階級的機會她沒有堅持，沒有把握住，如今怎麼跑都已經跑不出宿命安排了。

我看來，母親是可憐的。

她改嫁後，婚姻好像也沒多少變化，叔叔脾氣怪異，讓我更加的無可言說。

她奔跑了三次，依舊沒有追求到理想的生活，在每一個階段都有磨難，可那磨難，她已經無法真正跨越了，只能修補。

因為她的日子從她被迫奔跑逃離學校的時候，一切已經定型！她那個時代只要堅持讀書，讀好書就有可能改變命運了。

可惜命運終歸是命運，以為只要奔跑就跑掉了，但到底還是沒有逃脫它的陷阱。

聽說母親改嫁之後過得非常煎熬，有一段時間甚至於想要輕生，只是都被制止了，我這也終於能想通當時一事無成的我為什麼老想著去死這種事情了。

順著基因去看，一切有跡可循。

在回憶裡，母親我和繼父去百色看病，是帶著繼父去看病，回到雲南之後，我們打了個滴滴。

到達目的地之後，我們都忘了拿行李，黑心滴滴司機也根本不提醒。

才下車，滴滴司機已經開出去一段路了，母親才想起來行李沒拿，而行李中有繼父的藥。

繼父看著母親就是罵，罵她忘東忘西，可他自已也沒想起來啊，滴滴司機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母親在車後面邊喊邊跑，我至今難忘，她又胖，跑得也不快，滴滴車很快消失在眼前。

那是我實實在在看到母親在奔跑，她想去追時間，追疾馳的車輛，可她終於沒追上，繼父刺耳的責罵聲倒是追上她了。

其意思不過是那行李中的藥物多貴多貴，女人多傻多傻而已，就這一件傻事，足矣讓沒文化的一家亂了方寸，繼父打電話到處搖人，到處詢問怎麼做。

當他知道怎麼做的時候，我已經去滴滴公司找到那位司機，透過一百元將行李拿回來了。

我的母親是傻的，我的父親是短命的，他們一生都在努力，都在奔跑，卻跑不過命運，跑不過時間。

母親的幸福終歸是其他男人給不了的，可我是她的兒子，我心裡會想她如何如何的失敗，可我無法不去理會她。

當年她在我很小的時候拋下了我跑了，去追求了她以為的幸福，可並沒有追求到，我上了高中，被她遺棄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到她身邊，沒想到她這一次又跑了。

她跑出了時間，跑出了宿命，也跑出了痛苦根源。

我的母親一生都在奔跑，終歸跑不出苦惱留給她的痛，這一次，她終於解脫了，而我，失去了母親。

傻的母親，短命的父親，我如今什麼都沒了，成了孤家寡人，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段時間的奔波，我回到了家，確切的說是妹妹和繼父的家。

家中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妹妹披麻戴孝，小安也替我盡孝，我很快進入大孝子的狀態，跪在靈堂前。

這個過程需要經歷好幾天的，香的煙燻得原本不想流淚的人流淚，我的難過不因為悲傷，只因為被燻了。

宿命好像又在我這裡完成了一個閉環。

父親去世，我不知道死亡的意義，所以沒有眼淚，二伯老師過世的時候，我明白死亡，知道死亡意味著永遠見不到這個人，那時上小學五年級的我淚流滿面。

如今是母親的葬禮，我領悟了生死，有了一套系統的看法，我已經沒有眼淚，心中也沒有悲痛。

或許是我鐵石心腸，或許是我高人一等，自已也不好定義，我現在只想完成葬禮，然後認真生活。

葬禮是死者生前未來得及給自已人生畫上的句號，這個大任，當然得親屬幫忙。

妹妹說母親走得安詳，就是走的那一天，一直呼喚我的名字，嘴裡一直說對不起。

她呼喚我的名字說對不起，作為一位母親，她何以說對不起呢？這個對不起由我這個當兒子的來說，或許會更妥帖一些吧。

母親為什麼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