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如果不能澄清誤會,就會讓這件事變得越來越麻煩。

“周小姐,我們到後面第七排看看,有什麼不明白的,還得打電話問問安田生。”

此前,安田生與我通電話,說自己在後面第七排,看來一切都是瞎話。

周鯤開車,繞出巷子,向北一拐,就到了第七排。

我們三人一起沿著第七排巷子走到最裡面一家,大門虛掩著,應手而開。

這裡每一家的院子大同小異,只不過,現在這個院子裡沒有棗樹,只有幾棵低矮的茉莉。

我們進了院子,崔衛東走在前面,直接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安田生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家裡什麼人都沒有,唉,連只貓狗都沒有。上次,他來研究所,幫唐晶解決了幾個殘卷歷史年代問題,我還問過他將來的打算,這傢伙,就是一副躺平擺爛的樣子,混吃等死,毫無志向。幸好,敦煌沒有幾個這樣的人,大部分年輕人還是挺積極上進的……”

周鯤每次提到唐晶,語氣都變得有些異樣。

我沒有遲疑,直接問她:“周小姐,你和唐晶之間是不是有些矛盾?她是你的下級,如果有什麼工作上的失誤,恐怕你也要擔責任,對嗎?”

周鯤笑了笑,隨手摘下一朵茉莉,在指尖上輕輕捻著。

我繼續追問:“周小姐,我跟米利唐通電話,得到的訊息實在是……可怕,因為米利唐對唐晶寄予厚望,竟然將‘玉門關下陰兵陣’的秘密都告訴了她,這大概也是導致唐晶失蹤的主要原因之一。這個米利唐,是害人,不是幫人——”

周鯤抿了抿嘴唇,眉頭輕輕皺起來。

她是美女,但她的美與唐晶略有不同,端莊淑雅,進退得體,待人接物,溫和可親,彷彿一陣春風,任何人遇見她,都能被她融化。

如果生在古代,周鯤百分百是大家閨秀,能夠登得大雅之堂。

“葉開,本來,我跟唐晶沒有任何矛盾,共同為研究敦煌殘卷貢獻力量。她的轉變,就是因為米利唐。我懷疑,米利唐對她有所承諾,她才在研究上變得非常激進,很多地方違規進行,就比如在珍貴資料的使用上,已經到了無所顧忌的地步。上次,你也看到了,她把很多孤本善本帶出去,交給秦祖龍翻閱,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違紀行為。葉開,我對事不對人,不針對唐晶,而是針對她的這種以公謀私行為。”

我承認,唐晶做得太過分了。

既然是研究所的一份子,就必須遵守規定,不可逾越。否則,有可能淪為洩露國家機密的犯罪行為。

“你是她的上司,可以阻止她,停止她的工作,對嗎?”

不管周鯤怎麼說,我都不希望看到唐晶做得不好的一面。

周鯤苦笑起來,把茉莉花放在鼻子下面,輕輕聞了聞:“葉開,我們還是不要背後議論別人,尤其你跟唐晶是好朋友,我就更不能說她壞話了。疏不間親,這是真理。只希望,你能把唐晶找回來,讓研究所的工作重上正軌吧!”

崔衛東從屋內走出來,滿臉沮喪,表明沒有任何發現。

“這傢伙簡直是……家徒四壁,裡面什麼都沒有,傢俱都是二十年以前的。他這輩子,大概就只能這樣了,不可能改變。把西夏萬卷書賣給我,是他唯一能夠走出困境的辦法。我買書,就等於是做了件好事,把他從赤貧之中解救了出來……”

我親自進屋一趟,檢視左右套間裡的情況。

安田生只有一桌、四椅、一床,其它的只剩一些舊書,沒有任何價值。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在酒店,以‘鬼哭之章’和‘鬼打牆’追殺我和崔衛東的人又是誰?”

當下,我已經完全清醒,就不可能再認為躺在木床上的人是唐晶。

幻術迷人,一至於斯?

在“鬼打牆”之中,一個人的全部理智,都化為烏有,最終成為幻術的俘虜。

“喂,葉開,回酒店吧?咱去找安田生,越早了結越省心!”崔衛東在外面催促。

我取出手機,撥了安田生的號碼。

在鵲巢鳩佔的情況下,我想聽聽他的聲音,以確定自己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電話接通,安田生怯生生地問:“葉先生,我在酒店茶室,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你和崔先生?學校打電話,讓我回去代課。如果崔先生的支票能兌現,我就不會再回學校了。賣掉這本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淡定地問:“是去救你女朋友?”

再次回到這個話題,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變得冷靜而沉穩,仔細諦聽著對方的一切動靜。

安田生沉默了一陣,有些扭捏地回答:“是,我是要救人,如果我有錢,在醫院裡就不會看人白眼了。葉先生,我賣掉祖上遺書,是大逆不道,也許會遭天譴——安家祖訓就是這樣說的。可是,人這一生,總得燃燒一回,是嗎?我希望,自己能做一次自主選擇,哪怕做錯,也顧不得了……”

我在屋內踱步,計算方位。

此前受到“鬼哭之章”襲擊,我的最佳選擇是退出北屋。歸根結底,還是小瞧了安田生,以為他要的是錢,沒想到,他要的竟然是我和崔衛東的命。

“我在你家,剛剛在想,你把書藏在哪裡了?你家實在太簡陋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敢把書藏在這裡,只能是藏在外面,一個你信得過的地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那裡?”

安田生嘆了口氣:“葉先生,我已經決定交易了,已經決定把書賣給崔先生了,咱們就不必糾結於其它細節,可以嗎?我在酒店等你們,請趕緊來吧!”

我笑了一聲,結束通話電話。

在我感覺中,安田生一心想要賣書,根本沒心思對我和崔衛東下手。

如果他真的想黑吃黑,不想賣書又想要錢,那他早就變成一個死人了。

現在,我決定回酒店去,完成最後的交易。

回到院子,崔衛東正跟周鯤聊天,話題跟千佛洞有關。

周鯤也是莫高窟壁畫研究的高手,崔衛東提出的任何問題,她都能夠一一解答。

“那些壁畫都不完整?你的意思是所有壁畫經過了上世紀初的洗劫之後,都變得不完整了?那位千大師到千佛洞臨摹壁畫,又掀開了頭層壁畫,探索第二層壁畫的奧秘,也破壞了很多東西——這都是真的?”

周鯤笑著回答:“當然是真的,敦煌是有記憶的,對它好對它壞,都記得清清楚楚。最可惜的,西夏統轄敦煌的年代,很多漢語內容被史官篡改得面目全非,那時北宋邊疆守軍屢次被西夏打敗,根本不敢出關,也不知道西夏人馬在幹什麼,這就導致,西夏與北宋歷史分離,大相徑庭,差池極多。嗯,崔先生,如果你買了萬卷書,破譯西夏文字,應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西夏文明的專家之一了!”

崔衛東哈哈大笑,摸著後腦勺,表情有些尷尬。

我知道,他買下萬卷書,根本用不著翻譯西夏文字,也不會費那麼大力氣,而是立刻轉手,賺個快錢。

在我們探寶這一行裡,二道販子、掮客最沒有技術含量,如果長期幹這種買賣,就會遭到同行恥笑。

我當然希望崔衛東不要如此短視,能夠讓這些有價值的文物,在自己手中煥發光彩。不過,我們的兄弟交情再厚,也不能擋了對方的財路。

既然他已經跟道上的大佬談好價格,那我就沒必要多說了。

我們三個上車,直奔敦煌國際酒店。

車子上了陽關東路,我才鬆了口氣。

今天遭遇了“鬼哭之章、鬼打牆、陰兵借道”,幾乎耗盡了我的精力,此刻已經睜不開眼,只想回到房間去好好睡一大覺。

我轉向窗外,捂著走,偷偷打了個哈欠。

周鯤笑起來:“是不是累了?工具箱裡有紅牛。剛剛我就覺得你很累,是不是晚上沒休息好?”

坐在後排的崔衛東起鬨:“自從唐小姐失蹤,葉開就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周小姐,你剛剛跟他說話,他臉上才有了笑模樣。換了我,他就陰沉著臉,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你好好開導開導他,讓他增添點精神——”

周鯤倏地紅了臉,深踩油門,車子加速飛馳。

到了酒店茶室,如果不是我和周鯤攔著,崔衛東很可能就把安田生打個滿臉開花。

“我你媽……你約我到平房區交易,院子裡佈置鬼哭之章和鬼打牆,如果不是葉開趕來救了我,我就困死在那個破院子裡了。安田生,你老老實實跟我說,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弄死我,白得那張九百萬的支票?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西夏萬卷書,我他媽不弄死你,就不姓崔!”

安田生驚恐萬狀地盯著崔衛東,渾身都在發抖,一副不知發生什麼的懵懂樣子。

我先讓周鯤把崔衛東帶出去,然後坐下,跟安田生細聊。

當我把發生在平房區的怪事告訴安田生,他立刻觸電一樣跳起來:“不可能,我已經燒香送鬼幾次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孤魂野鬼,肯定早就離開了。什麼鬼打牆?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葉先生,不要嚇唬我,我膽子小,半夜不敢回去了……”

我們深入交流,原來他此前也根本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當然,他也沒在第三排的北屋,跟我討價還價。

“葉先生,我真是好奇,你隔得那麼近,為什麼看不清我的臉?那個人不是我,那個人在做戲,你不知道嗎?”

安田生叫起撞天屈來,拍著自己的胸口自證清白。

“如果不是你,又會是誰?”我步步緊逼。

“葉先生,如果那就是我,根本不用那麼麻煩,反正就是把書賣給崔先生,跟其它事情毫不相干,不是嗎?我不懂鬼打牆,也不懂鬼哭之章,更不懂陰兵借道……我就是個窩窩囊囊的小學老師,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靠著這本書支撐著,半死不活地活著。你還是別玩我了,剛剛這些都是編出來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安田生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他的眼神十分怯懦,身子骨又如此羸弱,似乎沒必要在我面前硬扛。

“是真的嗎?崔衛東已經委託道上朋友調查你,如果你說的是假話,最多四十八小時,就全都被戳穿了,你懂不懂?”

我耐著性子,一句一句向他解釋。

“我,我……我有些事不能說,但是,為了表明我賣書的誠意,葉先生,我可以告訴你。從小,我就有些奇怪的記憶,定期出現在我腦子裡,讓我夢遊一樣,做出很多根本不記得的事情來。鄉下醫生說,我是陰兵上身,城裡醫生說,我大概是有一種心理疾病——帶著前世記憶轉生。”

安田生再次舉起雙掌,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因為在第三排院子的北屋內,那個“安田生”也做出了同樣動作。

“安田生,停,你為何做出這個動作?”我低叫了一聲,同時抓住安田生的雙腕。

此刻,他的手腕寒意逼人,如同兩塊寒冰。

“我不知道,葉先生,我覺得渾身害冷,那種不祥預兆又開始了。如果我在夢遊時做出什麼事,都與我無關,都不是我的本性,都……”

他渾身篩糠,雙眼半閉,彷彿仙家上身一般。

我放開他的手腕,淡定地盯著他的臉。

仙家附體並非科學,而是玄學或者迷信,但是,“帶著前世記憶轉生”卻是一件被中外科學界屢屢證實的事。

正常情況下,一個嬰兒從呱呱墜地到滿地奔跑,大約需要十到十四個月時間。這是身體上的轉生,而其思想、靈魂、識別力,卻要用接近二十年時間,慢慢培養。

假如有人帶著前世記憶轉生,那麼,從嬰兒時期,他就已經跑贏了大時代。

“我該怎麼辦?不賣書,我女朋友就死了,她在醫院,需要錢,需要一大筆醫療費……賣了書,我怎麼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安田生再次開口說話。

我悄悄彎腰,從靴筒的內面,拔出了蜘蛛小折刀。

如果眼前的“安田生”企圖再次用“鬼打牆”困住我,那他就打錯算盤了。這把蜘蛛刀是我用印刷廠的裁紙機進口刀片加工出來的,殺人不沾血,刀過不留命。

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江湖規矩。

“安田生”存心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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