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末路之人,往往求救於玄學秘術。豈不知,如果那些奇術大師真的能左右其他人的命數,他自己又為何不能像彭祖一樣,長命百歲,活到八百?

“買命?求誰?”

“月牙泉主人。”那女子回答。

月牙泉是敦煌名勝古蹟之一,茫茫戈壁之中,出現這樣一泓清泉,並且數百年不亡,實在是大自然的奇蹟。

上一次來敦煌的時候,唐晶就說過要帶我去拜訪月牙泉主人,但很可惜,當時忙於一些別的事情就耽誤了。

江湖傳說,月牙泉所有的生命精髓都在那個家族的控制之下,他們數百年來一脈單傳,家族的命運和月牙泉的命運已經牢牢的捆綁在一起,人在泉在,人死泉亡。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如果上一次能夠見到月牙泉主人,瞭解家族的秘密,此刻就能給安田生幫上忙。

“讓他去吧,或許這是他唯一的心願,只要能夠讓他安心,無論怎麼做都值得。”

我勸慰這個女子的同時,也明白了安田生的一片苦心。

不管這件事希望多麼渺茫,他都想試一試,至少讓自己問心無愧,免得等到這個女子消失他才追悔莫及。我付出了一百萬,等於是給安田生一個希望。

女子苦笑起來:“葉先生,你真是個好人,不但揮金如土,而且能夠理解別人的心情,安田生能夠遇到你是他命中的幸運,我把黑旗軍交給你也完全放心。”

我緩緩的搖頭:“抱歉,我還沒有答應你,黑旗軍是西夏陰兵,交給我恐怕有很多不妥。如今我的朋友唐晶失蹤了,我在尋找她,精力全都放在這上面,不可能分心照顧安田生,如果可以請另尋他人。”

女子繼續苦笑,攥緊了我的手指:“葉先生,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已經窮途末路,再也不可能有精力幫助安田生尋找更好的護衛,他是西夏最後一點命脈,難道你就不能可憐可憐他,答應我的要求?”

這件事其實非常尷尬,我幫助安田生和這個女子,實在是因為江湖道義,而不是另有所圖。

假如她把黑旗軍交給我,正好應了崔衛東的話,我用金錢感動了對方,對方把最後的秘密留傳給我,很小的付出換來很大的回報,這根本有違我的做事原則。

我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指,這個時候需要長時間的考量,而不是在倉促之間做出決定,答應對方的請求,不然將會引來無窮的後患。

關於陰兵,其中的玄妙之處太多了,普通人聽都聽不懂,我對此也只有七分水平,沒有足夠的自信掌控這支黑旗軍。

我不是崔衛東,以他的個性,只要覺得有利可圖,立刻接手,毫無猶豫,但我總希望一件事能夠圓圓滿滿,各方面都能受益,或者是達成所願,那些損人利己的事情我是從來不做的。

“我想回去考慮考慮,你在醫院裡好好養病,還有一些時間不著急決定,而且我會跟安田生商量,等他同意咱們才可能進行下一步。”我繼續推辭,不想佔對方的便宜。

那個女子用力搖頭:“葉先生,你現在不答應就是逼著我死,我死了,安田生也不會活太久,以他的根基在這個江湖上生存太難了,你放心,我心甘情願把西夏陰兵黑旗軍交給你,九泉之下絕不後悔。”

就在此刻,周鯤從外面走進來,一邊嘆息,一邊給我們打圓場:“葉開,既然對方一片誠心,你不妨暫時答應下來,等到見到安田生你們再慢慢商量,不然的話病人不安心,再好的藥注射進去也沒有用,對不對——”

門一開,醫生和護士一起走進來,給那個女子檢查身體。

周鯤拉著我出去,站在走廊裡:“葉開,我已經聽到那個女子說的所有的話,天大的好事你為什麼不接受?西夏陰兵黑旗軍,這是江湖上流傳了很久的大秘密,黑白兩道都在尋找,不管你想不想掌控這支力量,哪怕立刻轉手,也能夠價值萬金,這都是你付出一百萬換來的,心安理得,為什麼不拿?”

我當然知道黑旗軍的珍貴之處,黑白兩道對於陰兵的爭奪向來激烈,因為這種玄學力量不僅僅是在戰鬥中提供幫助,並且在很多更為複雜的場合能夠提供強大的玄學力量,假如誰掌控了這支黑旗軍,成為黑道江湖霸主是指日可待的事。

我不想接受陰兵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完成葉氏家族的祖訓遺願,那我立刻退出江湖,尋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選擇歸隱,永遠跟打打殺殺、爾虞我詐劃清界限,去過自己陶淵明一樣的隱居生活。假如掌控了這隻陰兵以後的麻煩就大了,這種心願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只放在自己心裡。

我拍了拍手裡的電話,告訴周鯤:“等到安田生回來,我們三個人還會商量,這絕對不是兩個人能決定的事,黑旗軍的存在是為了守護安田生,你明白嗎?如果我接受,以後我跟安田生就綁在一起了。”

周鯤急得連連跺腳:“葉開,你為什麼這麼死腦筋?江湖不需要君子,只需要暴徒,你先把黑旗軍拿過來,讓它為你創造巨大的利益,有好處就留在手裡,有麻煩就轉讓給別人,這一點你都不懂嗎?”

周鯤為了幫助我,把這些自私自利的說法全都擺在明面上。

平時她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肯定不會這樣說。

我笑著點頭,向她表示感謝:“你說的我都懂了,誰都希望拿到這一筆天大的利益,不管賣給誰都能收穫豐厚,可是這筆錢我不會賺,絕對不可能褻瀆了一個人臨死之前的願望,那樣天理不容,就像我不能幫助安田生,這是一加一等於二的道理。”

周鯤氣得原地打轉,嘴裡哎喲哎喲了幾聲:“葉開,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這麼迂腐,如果是崔衛東在這裡,只要人家開口,他馬上答應,絕對不會有半點遲疑。這是一座金山,金山就擺在你面前,別人想把它送給你,卻被你推出去,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們兩個再一次話不投機,周鯤還是秉持著很多普通人的做法,利益當前伸手就拿,毫不客氣,過時不候,而我想的更加長遠,不能利用黑旗軍賺錢,也不能幫助安田生,繼續擁有這隻陰兵。

平心而論,陰兵的存在已經大大妨礙了黑白兩道的正常秩序,到了二十一世紀,江湖已經沒有陰兵存在的位置,早就該消亡了。

我們默默地聽著,病房裡那個女子直接問主治醫生,她還能活多久?

醫生有些猶豫,做了最樂觀的估計,大約是六十天。

女子笑起來:“我當然知道你是在寬慰我,六十天的期限對我來說簡直太奢侈了,就好像普通人想要活到一百五十歲一樣,你還是告訴我實話,到底能活多久?我好做好後事準備,提前向朋友們交代遺囑。”

那個醫生應該是見慣了這種生生死死,輕輕咳嗽了一聲,告訴那個女子一個確切的數字:“二十四小時”。

我渾身一震,這其實就是給那個女子宣判了死刑。

二十四小時轉瞬就會過去,對於普通人來說不過是一百年裡隨隨便便的一天,哪怕躺在床上無所事事,也能瀟灑地度過二十四小時,可是對於這個女子而言,這就是她留在世界上最後的二十四小時,她必須交代一切不放心的事物,安頓好安田生的一切,甚至要把黑旗軍全都託付給我,做完這一切,她才能死也瞑目。

那個女人笑起來:“這就對了,你的判斷跟我的判斷一樣,只有二十四小時,你是個好醫生,我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醫生和護士退出了病房,站在走廊裡喘粗氣。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胸口不住的起伏。

我走過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好好看著她,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二十四小時,有什麼不放心的事全都幫她完成,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我剛剛檢查過,二十四小時是極限,很有可能在八小時之後就出現惡化,我們會隨時準備好急救系統,你只要按電鈴,整個醫院都會行動起來。”

或許他以為我們這些年輕人無法承擔生死的壓力,但卻不知道,每一個江湖人從出生開始就面對著生死離別,早就習慣了這種時刻,甚至能夠笑著送自己的朋友離去。

我向他道謝,並且要求他做好準備,哪怕能讓那個女子多活一分鐘,我們也要竭盡全力。

“先生,你不知道這個病人曾經要求過安樂死,被我們拒絕了,她的這種病深入骨髓非常痛苦,經常處於左右為難之中,清醒的時候讓我們準備最好的藥救她,痛苦迷亂的時候,又要求我們實施安樂死,在這個病人身上我們花了太多力氣,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了,或許二十四小時對她和我們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醫生和護士離開了,我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女子不願離去的主要原因就是放不下安田生,她對安田生的守護已經融化在骨髓裡,這是上天對他們的又一次考驗,看起來這一關再也挺不過去了。

我想不出怎麼樣才能幫助他們,假如接受黑旗軍,那就等於以身相許,自己的未來就蒙上了一層陰影,這對我來說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不管選擇哪一個答案都會影響自己的後半生。

可惜的是,沒有人幫我作出選擇,周鯤不是我,代替不了我的價值觀,更代替不了我對幸福的追求。

我向周鯤提到月牙泉主人,她的表情非常無奈:“我們都聽說過這個人,後來唐晶捷足先登,想出了辦法跟對方接觸,並且幾次到對方那裡拜訪,雙方的友好程度正在提升,月牙泉是敦煌的奇蹟,那個家族雖然日漸實為,卻仍然保持著對月牙泉的管理能力,受到江湖上的尊重,很多人相信他們對於生命有巨大的掌控能力,只要有足夠的代價,他們願意幫助一個人延長生命,安田生帶著一百萬過去,或許能稍微奏效,讓那個女子再活幾天甚至幾周。”

這就是周鯤最大的善意,以我的經驗幾乎是不可能了。

她能煎熬到現在,就已經突破了人類對抗病魔的先例,怎麼可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最可怕的就是,她的這種病屬於絕症,必死無疑,究竟什麼時候倒下誰都說不定。

我沒有打通安田生的電話,最後還是他打回來,我能聽到電話裡傳來的潺潺水聲,另外還有沙子呼嘯時發出的響聲,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鳴沙山月牙泉。

“葉開,我的女朋友怎麼樣了?她是不是還能清醒,我已經找到辦法救她,現在就在大師家裡,大師說過,如果她真的命大就能活過七十二小時,然後再活一百零八小時,最終解除死神威脅,有了你那一百萬事情,的確好辦多了。”

我恨不得大罵他一頓,讓他清醒清醒,聽信那些所謂奇術大師的謊言,卻不相信醫院裡這些醫生藉助於最高階的診斷儀器作出的結論,安田生真的是愚蠢的無可救藥。

如果他在這裡,我們就能商量黑旗軍的事,可他卻跑到了鳴沙山。

我忍著氣,淡淡地回應他:“醫生和護士剛剛離開,認為她的身體還行,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糟,你還是趕緊回來保重自己,免得讓她擔心。”

安田生苦笑起來:“我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了,也顧不得會不會讓她擔心,這邊的大師說已經看到她躺在病房裡,只要施展法術就能夠為她續命三天。葉開,現在我的心裡十分忐忑,不知道大師說的究竟有沒有用,你快幫我拿個主意吧?”

我只能認真地告訴他:“安田生,不要把希望寄託於別人,而是願賭服輸,既然上天和病魔要把一個人帶走,我們也只能接受現實活在幻想裡算什麼英雄,你這是在逃避,現在我希望你趕緊回來守著你的朋友,讓她安心休息。”

“我不能回去,我在這裡,跪在……這裡,等著為她買命。一百萬,真的能夠讓她多活好幾周或者好幾個月……葉開,我相信奇蹟,她已經熬過了幾十次鬼門關,醫院給她下了幾十次病危通知,她都挺過來了,這一次,醫院加月牙泉主人,一定能行的,一定能行的……”

安田生聲音哽咽,似乎又要哭出來。

我強行忍住要破口大罵的衝動,畢竟安田生這樣做,是為了救人,而不是自己。

“你……你跪著求月牙泉主人,有用嗎?有用嗎?”

電話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威嚴沉重的老男人聲音:“小子,說話客氣一點,口口聲聲說月牙泉主人沒用,你是不是找麻煩?敦煌人數百年來,都知道月牙泉主人守護著敦煌生命之靈,這裡是所有西夏人壽命的鐘表,一切壽命定數,都由月牙泉主人掌控。你是外鄉人,不知者不怪,趕緊閉嘴吧!”

我回頭看看周鯤,她緊皺眉頭,一直都在看錶。

“一百萬就能買命,一千萬呢?是不是能買幾年?那好,我馬上就籌集一千萬,讓我的朋友多活幾年行不行?”對方說話強詞奪理,逼得我也發火。

“哼,你這樣說,更證明你什麼都不懂。我不能對牛彈琴,你小子,不值得我開口教訓,呵呵呵呵……”

那個老男人的聲音消失了,安田生的聲音又響起來:“葉開,麻煩你在醫院照顧她,我這邊的法事一結束,馬上就回去。月牙泉主人說的話,百分之百兌現,你放心,她再活幾周沒問題的。”

如果不是我一直內心堅定,說不定就要被這些人蠱惑,也開始相信“月牙泉主人買命”這件事了。

“我馬上來,馬上到鳴沙山月牙泉,你等著我,你等著我——”我急了,安田生辦的這件事透著詭異,並且嚴重違反常識。

我不心疼一百萬,而是希望安田生趕緊回來,再見這女子一面。

安田生匆匆掛了電話,讓我無處發火。

“走吧,去月牙泉。”我心裡十分鬱悶,對周鯤的態度也粗魯了很多。

我們從醫院出發,按照導航,向月牙泉前進。

車子出了敦煌,蒼涼無助的戈壁風景迎面而來,讓我胸口更加憋悶。

“葉開,不要杞人憂天,安田生和那個女子的姻緣都是上天註定的,生與死,成與敗,都與你無關,不是嗎?”

我忿忿不平地悶哼了一聲:“周鯤,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安田生把時間浪費在月牙泉的騙子身上,耽擱了送別那女子最後一程。咱們到了那裡,馬上把安田生揪回來……”

事情跟我預料得一樣,到了鳴沙山月牙泉後,繼續向前,到了山陰處,那裡有一個巨大的月牙泉山莊,面南背北,富麗堂皇。

月牙泉主人就住在山莊的上風水小院中,門口種著青竹林,拜訪者必須從竹林中穿過,才能進入院子。

現在,安田生和三十幾個求救者跪在竹林裡,正在等待月牙泉主人接見。

我一把抓住安田生,要暴力將他帶走,但他拼命掙扎,引起了大家的圍觀。

“我能成功,我能給她續命葉開,這是好事,你為什麼不支援?”安田生鑽了牛角尖,兩眼血紅,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是假的,醫生說,只能活二十四小時。你聽誰的?聽醫生的還是江湖遊醫的?”我說了實話。

只有實話,才能打醒他。

安田生搖頭,蒼白的臉上浮出了夢幻般的笑容:“主人說,能續命,一定能。我聽主人的,主人的話就是聖旨,誰敢不從?”

我現在越來越確定,月牙泉主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其實,百萬元買命,根本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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