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臣之前有多憎惡徐振英,此刻便有多佩服徐振英。

若摒除偏見來看,徐振英編寫的這幾本教材真乃是驚天之作,也許正是這種心態,讓他從一開始就對徐振英畏之如虎不敢親近。

可現在轉變了態度再來看,孫清臣反而覺得,若徐振英真是世外之人,豈不正是那個可以改朝換代的命定之人?

“我請你來,就是因為知道這些書是金州來的,想問問你可清楚寫這書的人是誰?年齡幾何?他是否有出世之心?他若是想求個一官半職的,老夫願意獻上微薄之力。”

孫清臣驚道:“林老不覺得此人太過離經叛道?您可看了他寫的《常識》一書?那裡面什麼的什麼自然天道規律,完全與我們現在所提的天子乃是被上天認可的神靈代表,亦是人與天地之間的聯結者悖論。若真按照此書所說,這世間萬物中春耕農種、春雷降雨、天文曆法、地理堪輿、農時漁獵皆有跡可循,且能掌握和利用,豈非世間大能之術?”

林老渾濁的眼睛深處似閃動著幽幽暗火,“是很離經叛道,甚至是妖言惑眾!可是卻更合理!不瞞你說,這裡面的一些實驗我已經派人親自驗證過,至少這本書上說的什麼地心引力、這世間是圍繞太陽轉、兩個不同質量的鐵球同時墜地是真實的!由此可見,此書雖然驚為天人,卻也並非完全胡編亂造!編制此書者…我懷疑是天外飛仙!”

孫清臣一驚。

徐振英是世外來人嗎?

可觀她行止,除了思想和做事方法不太一樣外,跟他們這裡的人沒有任何不同!

“孫大人!”林老有些激動的抓著他的手,“你從金州府的方向來,你認得這些書,想必也一定認得此書的作者吧?!”

面對林老迫切的目光,孫清臣卻有些躲躲閃閃。

見此林老有些不悅:“孫大人,你明明知曉,為何不說?難不成是怕此人驚才絕豔,擔心老朽不能容人?”

“林老,不是這樣!”孫清臣嘆息一聲,“這實在是不知如何說起!這個人我確實認識,不過她不是什麼驚世大拿,她不過就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金州府那反賊,徐振英,您可曾聽說過她的名號?”

林老一愣,隨後眼中眸光大亮:“十五歲的年紀?!她果然是天外飛仙!當世之人絕對沒有這樣超脫而冷靜的胸襟,她一定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徐振英,此刻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大約也是沒想到,誰說古代人缺乏想象力?看看人家林老、方老,一個個都具備超脫時代的思維,竟能毫不遲疑的接受所謂借屍還魂時空穿梭之事。

孫清臣蹙眉,總覺得自己跟林老跳脫的想法有些不一樣。

林老是欣然接受,甚至大為好奇。

而他,卻只有對未知事務的恐懼和猜疑。

“可是她看起來跟我們沒有不同。”

“那是自然,難不成反賊都得三頭六臂?我記得你在嵐縣吧,那邊怎麼樣,她除了寫這些書,還做了些什麼?”

面對激動的林老,孫清臣只好將徐振英從入城以來做的樁樁件件全都如實講給林老聽。

林老聽得那是眸光大亮,尤其是聽到孫清臣說金州府那邊極力推廣的全民教育,林老更是恨不得站起來手舞足蹈外加高歌一段。

孫清臣又說到現在嵐縣識字率已有一半人,林老竟然老淚縱橫,大呼光明的盛世來臨!

顯然已有瘋癲之狀。

而孫清臣說著說著,心中已是感慨,從前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如今看來,徐振英確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英才。

她那番關於“百姓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人人平等”宣言足夠振聾發聵,即使現在聽來,也依然心潮彭拜!

更不要提苦受朝廷盤剝的底層百姓!

“人人平等、公平、自由!這簡直就是古人描寫的大同世界啊!”林老激動的振臂而呼,滿若桃花,竟彷彿喝了酒般有些神志不清,“我雖身不能至,但心嚮往之——”

孫清臣不得不提醒他,“林老,大周朝有這樣一個龐大的敵人,已是內憂外患,難道你就不替朝廷擔心?”

林老臉色一頓,隨後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孫大人,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警示朝廷吧?可你看看,你落得個什麼下場?”

孫清臣臉色一白。

“孫大人啊,大周朝已經沒有我們這種人的容身之處了啊……現在的朝廷烏煙瘴氣,即使是內憂外患俯臥刀斧之旁,卻全無警惕之心。大周朝就如同行走在一片茂密叢林裡的羔羊,已經被各方猛獸給盯上了,遲早有天會被撕咬分食。”

孫清臣眼皮一跳,萬沒料到林老竟是如此悲觀!

“凡人尚且有一死,天道還有輪迴,更何況是王朝乎?皇權更迭,就如生老病死一般常見,只不過要苦了老百姓!”

孫清臣點頭,心下不由更是佩服林老這份超脫的胸襟。

正如徐振英所說,跳出歷史輪迴的桎梏來看,王朝就和凡人一樣,同樣免不了生老病死。

舊的王朝終將覆滅,而新的世界總會來臨。

林老看著他,目光炯炯,“我記得陛下還沒有下令將你放出來,你現在是越獄了?”

孫清臣也不瞞他,“實不相瞞,被一個想要去投奔徐振英的獄卒給放了。我們已經約定,明日一起上路奔赴金州。”

林老卻沒做聲,只是捋著鬍鬚,似乎陷入了沉思。

孫清臣看著林老沉默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不是吧,林老不會也想跟著他們造反吧?

這林老已經快六十了,如今依然代表大周朝文人勢力,他若是投身金州府,這天下怕是真的要動亂起來!

那徐振英肯定首當其衝,真正進入皇帝的視野。

孫清臣心裡既然已經倒向徐振英這邊,自然想替她招攬大才。可他也知道林老可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他乃天下讀書人之表率,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他人沒到金州,就給徐振英惹那麼大麻煩,怕是不美。

孫清臣也是疑惑,林老都六十高齡,怎的還一身反骨?

看看人家方老爺子,雖身在反賊營,心卻都在大周朝,無論如何也不肯出來替徐振英做事。

倒是林老,怎麼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孫清臣這心裡七上八下,正想著如果林老當真開口說要與他同去金州府,他該如何應對,林老卻說話了,“既然如此,我送你一些盤纏,你自去投奔小徐姑娘吧。記得跟她說說,就說汴京城有個老頭子等著她,看她怎麼掀翻這天地。”

孫清臣額上的汗水才止住了,幾近感恩般的說道:“多謝林老,您的問候我一定帶到。”

林老卻盯著孫清臣,那滿是溝壑的臉上,卻是一抹老頑童的笑。

次日,孫清臣如約帶著妻子到南城門匯合。

等走到南城門外的大柳樹下,才看見前面幾十個人頭,最前面的是趙喬年,一看見他就遙遙從他招手。

孫清臣連忙道:“壯士,為何如此多的人?”

趙喬年憨厚一笑,“這不,我想著這一去金州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就想跟我幾個兄弟說一聲。哪知我那幾個兄弟捨不得我,沒辦法,只好就帶著他們一起上路啦。”

孫清臣蹙眉,總覺得這個趙喬年滑不溜秋的,遠比想象中難以拿捏。

也是,怪自己輕敵了。

能不遠千里投奔徐振英的人,怕是心眼子跟徐振英差不多。

想著自己已經是無官一身輕,又想著此去金州府說不準這趙喬年還會成為自己的同僚,便只能忍了又忍,“行吧,既然如此,我們就快些上路吧,省得人太多,太過醒目,反而招來注意。”

“行咧,就等您一句話!”趙喬年一吆喝,他們這一對人才行動起來。

當然,等林老丟下家人,隻身一人來投奔追上他們的時候,已經是數日之後。

而眼下,來興元府做工的婦人們卻遇見了麻煩事。

這一大早,莊子上便來了幾十個帶刀的官差,他們直接推門闖入婦人們勞作的院子,隨後氣勢洶洶的抓走了金州府的幾十個女工,其中便有劉大姐等人。

幾百個女工們嚇得不輕,有人眼疾手快的去叫齊二姑娘等人,有人連忙護住棉衣棉褲,有人則只顧往旁邊躲去。

其中領頭那官差長得凶神惡煞,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掃全場,隨後惡聲惡氣說道:“誰是金州府過來的負責人?”

而連氏立刻就被人推了上去,“是她,是她!”

連氏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微微福身:“敢問官爺,我們只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從金州府而來,做些女工賺點家用,不知犯了什麼罪,竟讓官爺們親自上門?”

“哼,有人舉報你們,說你們這裡是反賊窩,你們打著做衣裳的幌子,實際是金州府那邊派來的奸細!試圖窺探我軍情報!不必多說,押上這婦人,全都給我關起來,仔仔細細的給我審!”

連氏大駭,大呼冤枉,卻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就被人帶走。

而金州府的二十多個士兵蓄勢待發,卻被一側的鳳兒用眼色止住,如今他們身處大周朝的地盤,一舉一動都可能引發一場戰爭,因此他們即使盛怒之下,卻也嚴格遵守鳳兒的指令。

而齊二已經得了風聲趕來,一看見這架勢,幾乎是立刻掏出銀子遞給了那領頭的人。

兩人似乎是舊識,那領頭的人推推搡搡之下還是接了,隨後說道:“齊二當家,別太為難我們,上頭髮令了,今兒個必須將這些妖言惑眾的女人們帶回去審問!要不是看在你齊老爺面上,你今日也吃不了兜著走!”

齊二不慌不忙,“真是多謝府君垂憐!只不過這其中定然是有誤會,這些女工們整日在莊子裡做工,根本沒有出莊子半步,哪兒就會去當什麼奸細?您也看見了,這些人都是老實巴交的婦人,日子過不下去了,才來我這裡討生活,這…這…哪兒能空口白牙的誣陷人呢?”

“那我可管不著!我只負責抓人!有事去找府君分辯!”

齊二姑娘無奈,只好再遞上幾錠銀子,姿態放得極低:“許大人,小女子不為難您,還望您通融通融,跟牢獄裡的兄弟們說說情,別太為難這些婦人們!其他事情,容我再想想辦法!”

那人卻不肯接銀子,冷著臉說道:“齊二姑娘,別給臉不要臉,你這手伸得也太長!還是那句話,他們到底是不是金州府的細作,到底是不是反賊,得審了才知道!”

說罷,那人押著那二十多個婦人離去。

這下,眾人慌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倒是鳳兒先安撫了眾人:“大家別慌,我和齊二老闆去想辦法,你們不要耽誤做工。其他事情不用管,東家們都等著我們的貨,要是失信咱們可就沒下回的生意了。”

婦人們只好慌慌張張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齊二姑娘心急如焚,她雖說是興元府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到底民不與官鬥,她這輩子還從沒有遇上這樣的事情,一時有些沒了主意,只拉著鳳兒,“他們把人都給抓走了,我們該怎麼辦?”

鳳兒卻眉頭緊鎖,似在沉思,片刻後道:“這莊子在城郊,雖說有人員來往,可怎麼訊息會傳到府君那邊,定是有人故意檢舉的。齊二姑娘,你先把這兩天進出莊子的人盤查一下,看看咱們這裡面有沒有內奸。”

“好好好,我立刻去辦。可是被抓的人怎麼辦,那牢獄可不是婦人們待的地方,這其中還有徐公子的嬸孃,若是他們用刑怎麼辦?”

鳳兒也是臉色微微一白,“先狠命砸錢,看能不能買通獄卒給我們通通訊息。”

鳳兒又招招手,那二十個士兵全部圍聚她身邊來,聽她吩咐。

鳳兒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隱有笑意。

她壓低聲音,面上含笑:“如今有一份天大的軍功擺在你們面前,你們有沒有膽子要?”

那二十個士兵面面相覷,隨後馬班長的笑容有些狂妄:“徐部長,您說笑呢,咱們都是軍人,這軍人沒有軍功傍身算什麼軍人?危險算得了什麼,就算死了殘了還有城主養呢,我們怕啥。”

其他人也表態:“沒錯,金州府許久沒打仗了,我們這些新兵蛋子早就手癢癢了,只恨不得現在就跟著城主衝鋒陷陣。”

“好!”鳳兒滿意一笑,“既然如此,我也實不相瞞。興元府離咱們金州府一步之遙,幾乎接近大周朝中心位置,這個地方城主是勢在必得。既然如此,我們就給她一個攻佔興元府師出有名的理由。如今興元府的人抓了咱們的人,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那二十個人皆聽得眼神一亮,看向鳳兒的目光多了兩分敬重,“徐部長,請您指示,出發前城主就交代過到了興元府一切聽您吩咐。”

“咱們這點人手,想要奪取興元府是不現實的,不過在城主來之前,我們可以做點宣傳工作,所謂攻城先攻心,我們可以先從敵人內部瓦解他們的意志力。等會你們就散開幾組,一組人立刻回去報信,將這裡的情況全部告知城主,請城主立刻定奪。一組人去茶樓,一組去街頭巷尾,一組去衛所,一組去城防,我們立刻把她們被抓的事情散播整個興元府!”

幾個人有些不解。

倒是馬班長醒過味來,笑著說道:“最重要的不是她們被抓,而是她們為什麼被抓。大家都警醒著點,把咱們金州府的近況都說說,尤其是老百姓和士兵們分田那一塊,興元府計程車兵們一個月不過半錢銀子,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金州府的兵過的什麼日子,饞死他們,讓他們無心打仗,最好能跟咱們內應主動開啟城門。”

“沒錯,是這個理。這兩天興元府的風聲一定很緊,大家務必注意安全,保全自身!都散了吧!”

二十個士兵隨即宣佈散開。

而一旁的齊二姑娘聽得膽戰心驚,她似乎完全聽不懂鳳兒在說什麼,只覺得鳳兒那運籌帷幄的樣子像極了某個人。

齊二姑娘抓著她:“鳳兒,你到底要幹什麼?什麼攻佔興元府?你不是徐振英的人嗎?”

齊二姑娘越想越迷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鳳兒明明是從南面來的,可連氏卻是從金州府方向來的。

這幫士兵們叫連氏和鳳兒都是稱呼部長。

還有那個總是被他們口口聲聲提起的龐然大物,城主!

城主是誰?

齊二臉色一變,驚呼一聲,“鳳兒,你家姑娘竟然投賊了?”

是啊,只有這一個理由能解釋。

徐振英從賊了!

且她身份不低,否則徐振英手底下的人不悔這麼一心一意的幫著這個城主做事,甚至還想要在興元府搞事情,弄個裡應外合開啟城門!

齊二姑娘後背驀的一陣冷汗!

原來他們竟然真的是反賊!

而她齊二,竟然不知不覺成了反賊的同夥!

不可——

這一碼歸一碼,徐振英跟她是有些交情,可造反啊!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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