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心裡冷笑,面上卻裝出同仇敵愾的樣子,“沒錯,這些是她迷惑敵人的慣用手段,想那黔州府的老百姓就是因為相信她的話,才生生被她給奪了城!周大人,您身為朝廷命官,千萬不能坐視不理啊!我先夫數次發出求援信皆石沉大海,如今您便是我唯一能夠報仇雪恨的指望了!”

說到這裡,連氏還擦了擦虛無的眼淚。

果然,婦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這一番哭訴竟讓周蒼梧打消了所有顧慮,反而虛虛的扶了她一把:“徐夫人,剿滅反賊是我周蒼梧義不容辭的責任,你放心,只要我周蒼梧在興元府一日,便絕對不會將城池拱手讓人!”

“那如此,民婦就等著大人的好訊息了——”

送走了周蒼梧沒多久,連氏才敢放下心來,至少虛虛實實的讓周蒼梧生出怠慢之心,且免除了一場牢獄之災。

且看那周蒼梧離去時的匆忙背影,必然是去請示知府了。

按照連氏的想法,既然她被抓了進來,那麼很快鳳兒那邊一定會有所行動。

她現在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

鳳兒那丫頭,是徐振英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把徐振英的手段學了個十成十,必然鬼主意多。

她嘛,先保全自己,再配合鳳兒,別看兩個婦人,照樣能把興元府的水攪渾。

說不準他們還能趁亂摸魚,趁勢將興元府給拿下來呢?

連氏想想就覺得激動,竟然一時之間,什麼恐懼、不安、忐忑都拋開了,腦子裡只有建功立業四個字。

若這次真能兵不見血刃,以最少的傷亡拿下興元府,城主就會徹底信任她和音希了吧?

如此一來,音希的位置會更鞏固,將來樂至和弗唯才有指望——

此時此刻連氏才明白這權利的滋味有多麼的讓人熱血沸騰。

也難怪從前徐德遠總是削尖了腦袋往更高的位置爬。

實在是…高處的風景…太好……太讓人迷戀了……

果然到了下半夜,鳳兒便透過獄卒傳遞進了訊息。

紙條上只寫著一句話。

連氏看著那張紙條,隨後將其塞進嘴裡,半嘔著硬吞了下去。

很好,這興元府的水馬上就要渾起來了。

只不過這一次,誰是魚兒呢?

大約過了兩天,連氏就又見到了周蒼梧。

周蒼梧不過三十歲左右年紀,生得高大威武,雙目炯炯有神,腰間一把長刀更是虎虎生威,讓人不容小覷。

“徐夫人。”這一次,周蒼梧的語氣透著一股親密,“你可知那徐鳳帶著剩下一百多個金州府的婦人跪在府衙門前,求知府放過你們。眼下整個興元府的人都知道了,知府騎虎難下,說不定很快就要放你出去——”

連氏做出驚奇的樣子,隨後又淡然,“呵,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不過是想把事情鬧大罷了。”

見周蒼梧一臉為難猶豫,連氏急得臉色發紅:“周大人,你應該速速去報知府,趕緊把他們也抓起來,莫讓此事擴大!他們就是想要把事情鬧大,讓整個興元府的人都知道他們金州府那邊的人過得好,什麼給老百姓分田發糧,都是假的!”

周蒼梧也是一臉急色,“正是如此,這幾日城內謠言紛紛,民心浮動,我擔心再這樣下去,那反賊還沒有打過來,我們手底下計程車兵們先譁變!”

“怎會如此?”

“徐夫人有所不知,朝廷國庫空虛,今年因為四處打仗,因此擴了軍編,但是又發不出錢來。不瞞你說,這興元府衛所計程車兵們,已經有三個月沒發俸祿了!”

連氏這回真是難掩驚色。

她雖然知道大周朝這幾年光景不好,卻不知道他們連軍餉都發不出來了!

“那周大人應該速速告知知府才是啊!否則一旦他們真的鬧大,那事情才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周蒼梧嘆了一聲,臉上一股憤怒不甘之色,“嚴大人向來重文輕武,看不起武官,尤其是我們這種靠家裡捐官走上仕途的,他是從來不拿正眼看我們。”

連氏心裡一喜。

興元府的文武竟然不合!

“那嚴大人的意思是……”

“他覺得不過是幾個刁民鬧事,不成氣候。反而覺得我為了建功立業故意誇大軍情,好生斥責了我一番。”周蒼梧忍不住破口大罵,“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仗著興元府地理位置好,從沒有打過仗,興元府從上到下骨頭早就軟了!”

連氏沉默片刻,一直在心中斟酌著鳳兒傳遞進來的紙條資訊,隨後她欲言又止:“周大人是個忠君愛國之人,如此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了七品武官的位置,若是假以時日,一定能一飛沖天平步青雲,興許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只是…可惜生不逢時,偏又遇見這樣一個膽小怕事的上峰,縱然有天大的功勞,怕是也抓不住!”

周蒼梧立刻品出連氏言外之意,“徐夫人…莫非你有主意?”

連氏卻擺手:“罷了,我說了也沒用。一則周大人不信任我,二則就算周大人信我,事後卻也難免被上峰責怪,我何苦做這個惡人。”

周蒼梧心裡將這句話翻來覆去的想,隨後笑道:“徐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我若不信你,這大牢裡的刑具早就挨個兒上你身了,哪裡還有你站著跟我說話的機會?”

周蒼梧雖然是習武之人,但能走到官場中來,自然不是頭腦簡單之人。

連氏的話,他始終是半信半疑。

這兩天思來想去,連氏的話裡是有些破綻,但是因為被上峰當著同僚的面狠狠訓斥,倒是讓他失去了幾分理智。

連氏依然不肯說。

周蒼梧只能耐著性子請了又請,態度放得極低以後,連氏才開口道:“好,我想除掉徐振英為亡夫報仇,周大人想剿滅反賊建功立業,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因此我才誠心誠意的為大人出謀劃策。民婦不才,但也願意為餌,手書一封送回金州府,讓徐振英來救我,你們便可在此地設伏襲擊他們。”

周蒼梧蹙眉,“可你不是說,那徐振英並不看重你。”

“徐振英慣會做人,之前先夫死得蹊蹺,金州府內已是流言洶洶,她再不喜我,我卻還是她的親二嬸,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她就還是得來救我。”

周蒼梧似乎並不贊同。

讓徐振英的人來興元府救連氏?

且不說徐振英會不會親自前來,就說殺了一個徐振英,可反賊卻還是沒有完全剿滅,算不得什麼天大的功勞。

想要徹底踩在知府頭上,他周蒼梧需要的是一份天大的功勞!

連氏似乎早已料到周蒼梧的反應,心想那鳳兒果然厲害,竟然將周蒼梧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因此連氏按照鳳兒教的,問道:“不知如今興元府兵力幾何呢?”

周蒼梧略一遲疑,似在斟酌要不要據實相告。

連氏佯怒,“大人若是信不過我,也可以不說。”

周蒼梧連忙笑道:“哪裡,不過區區三四千人罷了。”

一說到軍事防備,很明顯周蒼梧不肯說實話。

按理說金州府黔州府兩州之地淪陷,而周蒼梧也幾次三番的請兵增援,可是大周朝四面楚歌,一面要應付南下的韃子,一面又要應付造反的明親王,倒是這邊的小流寇,朝廷並不放在眼中。

金州和黔州都不富裕,且處窮鄉僻壤,就算一時被反賊佔領,將來也總有清算的時候。

這古往今來,黔州就不是兵家必爭之地,那裡地處偏遠,窮困閉塞,土司又經常鬧事,每隔那麼幾年總要打上一兩回。朝廷早就習慣黔州陷落、再奪回、再陷落。

如此反覆,不是稀罕事。

因此朝中竟無一人支援,只留他五千老弱病殘駐守興元府。

不過這也是他一飛沖天的機會!

用五千老弱病殘,收回金州府和黔州府兩府之地,這樣的成績,足夠讓他名垂青史了吧?

連氏也摸不清真假,但隱約感覺周蒼梧應該是少說了,於是順勢提出了第二條建議,“既然兵力相差無幾,那就得智取了。不然你們先放了我,我再手書一封,就說興元府守衛鬆懈,勸徐振英來帶著全部精銳來攻打興元府,你們在中途路上設伏,將他們的人馬一網打盡?”

周蒼梧眼神大亮,隨後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連氏。

連氏也知這條建議提得有些引人注目,只好假意說道:“反正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之前倒是聽先夫和孫大人提過一嘴,說若是想剿滅這群反賊,只能出奇計智取。”

周蒼梧這又才信了幾分,細細一琢磨,竟覺得連氏的主意簡直是精妙絕倫!

這樣一來,他還可以直接繞開知府,只要謊稱外出操練即可在金州府的虎山崗上設伏襲擊。到時候殺了幾千反賊,這份功勞怕是足以讓他連跳幾級。

周蒼梧如今已經完全卸下防備之心,如同拽著救命稻草般抓著連氏不放,“好,此計甚妙,我現在立刻就放徐夫人出來,煩請徐夫人立刻寫一封信,我即刻命人送去金州府!”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夫人,我這可是頂著項上人頭被砍的風險放你出來,你可別讓我失望!”

連氏感動道:“那是自然!”

周蒼梧滿意一笑,自覺已經完全將連氏掌握在手心裡。

婦人沒甚見識,連哄帶騙的,甚好拿捏。

如今那幫人在府衙門口鬧得這般厲害,按照知府那怯懦的性子,必然是會放人的。

索性不如順水推舟,讓連氏把這份人情記在他頭上,對他也更忠心。

而府衙之前,鳳兒帶著幾百女工跪在門前,苦苦哀求府君放人,婦人們一口一個冤枉,時而嚎啕大哭,時而拉著周邊人述說,那府君被婦人們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同時心中暗想:那周蒼梧急著建功立業也真是急瘋了,這眼前明明就是一群從金州府走出來的婦人,偏偏一口咬定他們是反賊。

知府當然也從手底下人瞭解過事情經過,那手底下人好一些受了鳳兒的重金賄賂,自然向著金州府說話,只說都是一幫外出務工的婦人,說了幾句金州府的情況,就被周蒼梧給關起來了。

大周朝文武向來不和,只因武人們沒有科舉,只能憑藉家裡關係討個一官半職,且大多武人並不認字,做事衝動魯莽,自然被正兒八經一步一步上升的文人們厭棄。

如今知府又見府衙門口啼哭鬧事的都是一群貨真價實的婦人們,因此心裡更沒耐煩,讓人恐嚇了幾句後,又命周蒼梧放人。

鳳兒目的達成,拉著哭哭啼啼的婦人們起身。

婦人們一見那知府走了,立刻七嘴八舌的圍上了鳳兒,“徐部長,俺在帕子上抹了薑汁,剛哭得可厲害了!這回連部長和劉大姐他們應該能放出來了吧?”

“就是,我差點都掐死我自己了!”

鳳兒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此處人多眼雜,咱們回去說。”

她們正要離開,卻被一個身形佝僂的婦人抓住,那婦人拉著鳳兒的手,“這位姑娘,你們…金州府…當真有治天花的藥?”

“老人家,不是藥,是牛痘疫苗。只要打了這個疫苗,你這輩子就不會得天花了!”

又有膽大的婦人湊上來,“金州府當真允許女人出去買賣,寡婦也行?”

“你們去就知道了,我們那滿街上都是女人!”

“若是有人騷擾怎麼辦?”

“有騷擾的?那正好,反正咱們礦山裡也缺苦力,送去挖山不是更好?”

鳳兒連忙裝出欲言又止的樣子,唉聲嘆氣說道:“諸位別問了,剛才那一場就是口舌生出的是非。你們剛剛沒聽到嗎,知府不允許咱們說金州府那邊的情況呢!再說我們的人可又得去坐牢了!”

“可…可這是為啥?咋不讓說呢?”

“說了你們一個個都跑去金州府享福,那他興元府的稅收和人口怎麼辦?”鳳兒連忙擺手,一臉的驚恐,“行了行了,別問了,我們真的不方便多說!你們想知道情況的,不妨問問去那邊走貨的貨郎,他們可清楚情況咧!”

一時,眾人被那些個什麼分田分糧的說得心癢難耐,竟還有人悄悄打聽最近去過金州府的貨郎。

“唉,那不是賈郎嗎,他家裡就是往金州府走貨的!”

正在圍觀看熱鬧的賈小春就這麼被人給圍上了,他一見勢頭不對,就立刻往外跑,卻還是被熱情的興元府人民給拉住了。

“賈家小子,你跑什麼,就問你幾句話!”

“可不敢說,可不敢說,說了要坐牢的!你沒看見她們那幾個女人都被抓進牢裡了?”

“唉,知府不是已經放了她們嘛,就證明這個沒啥不能說的。再說只是瞭解瞭解那邊什麼情況,何至於要坐牢?”

那賈小春被人七嘴八舌的哄著,加之本身性子就軟,瞬間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不瞞你們,我們上個月才悄悄去了一趟金州府!好傢伙,那邊的老百姓們各個油光水滑,嵐縣豬你們知道吧?人家那邊家家戶戶都養豬,本地反而還賤價賣,不似賣到咱興元府都成富人專供了!”

“別說其他的,就說那個天花,他們那邊真的有那個啥子牛痘疫苗?那玩意兒真能治天花啊?”

說到這裡,那賈小春笑得有些得意,“能不能治天花我不知道,反正他們那幾個大王全都接種了,他們敢接種我就敢!而且他們現在那邊只要你去了金州府就免費接種,說是明年會有大夫來外地幫著接種,嘖嘖嘖,那價格怕是跟嵐縣豬一樣,又成富人專供了!”

人群中一陣驚呼之聲。

但是立刻有人質疑,“這世上哪兒有能治天花的藥?就算有,反賊的地盤上怎麼能研究出來?咱們大周朝這麼多的大夫,難道還比不了窮鄉僻壤的反賊?我看八成是什麼仙術,要不然就是騙咱們老百姓過去!”

賈小春一臉不樂意,“所以說你們坐井觀天,也難怪人家那反賊發展得如日中天!我就問你們,鉛筆你們見過吧?那也是人家金州府那邊傳過來的!人家那邊專門有一個研究院,一個月一兩銀子養一個人,專門就研究這些物件兒,什麼鉛筆、什麼水泥、什麼牛痘實驗、什麼嵐縣豬養殖,還有紅薯!那玩意兒你們怕是見都沒見過吧,人家一畝能產一兩千斤呢!你們自己說,那邊的人過的啥樣的日子?”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腦子裡忍不住幻想,“那豈不是金州府的老百姓各個都有錢?”

“豈止是有錢,現在金州府收納了七八萬流民,金州府都快塞不下了,那邊遍地都是黃金,遍地都是機會,甚至你一彎腰就能撿到錢。有人賣個水,一日都能掙半錢銀子,為啥啊,那邊開荒,勞工多,誰不喝水?你們說,這是不是撿錢?”

賈小春向來嘴上就沒把門,這一說就停不下來,“還說人家是反賊,我看人家的老百姓過得比咱們滋潤多了!其他不說,就說吃食這一塊,家家戶戶有米有魚有肉,咱們這邊普通老百姓一年到頭都吃不了一碗白米飯,拿什麼跟人家比!也難怪人家金州府的老百姓出來,那腰桿都挺得直一些!”

賈小春還在不遺餘力添油加醋的說著金州府的情況,他這輩子都沒享受過這樣備受矚目的時刻,一時心也飄了,直把金州府誇得那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引得人心癢難耐,只恨不得立刻收拾行囊帶著全家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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