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發瘋文學,她真的很想一屁股坐那老頭身上——

當然那只是爽文yy。

而當徐振英進屋之時,屋內所有人都抬頭望向她的方向。大門敞開著,光線透了進來,那人就這麼迎著光緩步而來。

他似乎看起來跟其他漢人很不一樣,其他漢人沒有他這樣的打扮,更沒有他那樣不倫不類的頭髮。

土人知道漢人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那一套,從不肯輕易損毀自己的頭髮,偏此人頭髮齊肩,有點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廝,將頭髮紮成一坨,看著十分奇怪。

這一眼之下,就讓眾人心裡產生了納悶。

這就是江永康嘴裡時常唸叨的城主?

也太瘦弱了!

也太年輕了!

這看著頂多就十五歲左右,活脫脫就是一個稚氣的少年郎!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少年郎,面上含笑,卻不怒自威,尤其是在看到屋內並沒有他的座位時,臉上並不見怒色,反而只是笑吟吟的讓一臉怒容的手下人去搬凳子。

眾人都一臉期盼的望著徐振英,似乎在等待她發怒,然後他們就好亮出肌肉敲打對方。

明小雙先是一臉憤怒,隨後聽了徐振英耳語幾句後,滿臉笑容的出門去了。

眾人很是納悶。

這不說話間,就已經暗地交鋒了好幾回。

坐在上首的寨方長老低咳一聲,衝徐振英招了招手,“你就是江永康提到的城主?”

徐振英笑著說道:“正是在下,不過諸位先等等,這裡沒有我的座位,等我的凳子來了再和諸位詳談。”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徐振英笑得一臉真誠,讓本來已經蓄勢待發準備發難的對方一下子將話給哽了回去。

這怎麼回事啊。

跟想象中的反應不一樣啊。

一般掌權者受到如此侮辱,不都應該怒不可遏,最好兩方再見見血最後才坐下來談嗎?

你要說這少年是懦弱怕事吧,可從她進門那一刻起,似乎屋內的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由她掌握。

你要說他勇猛吧,好像也沒有,她全程笑臉相迎,愣是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怎麼先發制人的一方還開始難受起來了呢?

幾個土司的代表互相打眼色,摸不清徐振英的套路,一時誰都沒開口說話。

江永康卻唇角一勾,似覺得有些好笑。

江永康身後的兄弟們也都不明所以的望過來,即使如此情況之下,他們仍然身體緊繃著,似乎隨時準備好拔刀。

時間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緩緩流逝。

很快,就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明小雙帶著兩個人正噗嗤哼哧的抬著凳子過來。

隨即,眾人全都震驚的望向來人。

這哪兒是板凳啊。

這分明是黔州府君房裡的那把很是奢靡且巨大的貴妃榻——

眾人都愣住了!

莫說江永康這支隊伍,就是幾個土司和屋內的苗人也愣住了!

明小雙滿面春風的指揮兩個人將貴妃榻穩穩當當的擺在了寨方長老旁邊,甚至還很有禮貌道:“這位老伯,麻煩您稍微挪一下位置。”

寨方長老全程張大嘴,眼睜睜的看著明小雙將貴妃榻擺在了自己旁邊位置。

徐振英還笑嘻嘻的吩咐手下人道:“咱們黔州這裡山窮水惡,怕是沒什麼錢購買座椅。你們自己去外面搬凳子,搬了凳子就進來找位置坐好,我們開會了!”

王三娘有些樂不可支,扯著他們便去外面尋找凳子。

“這……”那寨方長老也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場景,只看見眼前人來來回回進進出出,很快二三十個人自己去外面搬了凳子,還自己找位置給坐下了。

尤其是王三娘和江永康,兩個人很有默契的插入苗人中間的空隙坐下,那些苗人們凶神惡煞的瞪著他們,他們也不管,反正他們中間有的是空位,大家擠一擠不就好啦!

徐振英也坐下,隨後滿意一笑,拍著手說道:“老爺子,大家擠著坐一下,您看現在咱們這屋子裡多熱鬧!您放心,我們不委屈,您不用擔心我們。哦,對了,您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下馬威瞬間變成了鬧劇。

那寨方長老一口氣提在胸口愣是不上不下,尤其是當他看見笑臉盈盈的徐振英時,更覺難受。

什麼叫不用操心他們,他們不覺得委屈?

怎麼這話越聽越氣呢?

誰知徐振英只是象徵性的表示一下尊老愛幼,還不等寨方長老說話,就自顧自的開始掌握全場,“好,那今天的會議就開始吧!”

眾人根本插不進去話,就聽見徐振英說話聲音節奏很快,而隨著她又急又快的說話聲,底下有幾個人立刻隨身掏出了小冊子和鉛筆,做出一個聆聽記錄的樣子。

苗人那邊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先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徐振英,現在勉強算是金州府的府君吧。目前金州府一帶已經完全被我們接管,江永康同志受我之託,與諸位合作剿滅大周士兵,我現在來呢,是想跟諸位談談黔州府的歸屬管理問題。”

徐振英的語速很快,用詞也很陌生,幾個土司聽得雲裡霧裡,還是寨方長老瞅準空隙,立刻打斷了她:“徐…徐振英?”

“唉,您說?”徐振英眼睛撲閃撲閃,表情分外誠懇,一副尊老愛幼的樣子,“您叫我小徐就好。”

寨方長老表示實在是叫不出口,他又咳了一聲,用很熟練的漢話說道:“事情的經過我都大致瞭解,我也很感謝你們的江教官幫我們擊退了朝廷的攻擊,但是你應該知道,這場戰鬥你們不過區區兩千人,而我們出動四萬人,死傷更是不計其數,因此關於黔州的歸屬問題上,我們必須得好好談談。”

“老爺子,這不正談著呢嗎。”徐振英笑得很是親和,從她身上似乎感覺不到任何情緒,始終讓人云裡霧裡,“您諸位呢,先聽我說。說完了有疑問我們再討論?”

寨方長老總覺得這少年太詭異了,饒是他閱人無數,卻也根本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好點頭,“你先說。”

“我的意思呢,還是按照原來朝廷的管理模式,漢人治漢,苗人治苗。你們想討論黔州府的歸屬問題,沒有關係,但是如果你們想要完全接手黔州府的管理,在這片土地上當土皇帝,那卻是萬萬不能的。”

不等其他幾人拍桌而起,徐振英便繼續說道:“為什麼我這麼說呢,因為苗漢兩家,生活習慣並不相同,且彼此誰都不服誰,現在漢人治不了苗人,同樣苗人也治理不了漢人,如果你們貿然的接管黔州府,只會引起黔州府八十萬漢人的強烈反對。怎麼,你們不會以為你們打下了黔州府,你們二十萬土人就能治理八十萬的漢人了?這世上只有多數管理少數的事情,從沒有見過少數管理多數的,我敢料定,你們敢入住黔州府衙,第二日老百姓們就會砸了你這府衙!更別提你們根本沒有任何治理城池的經驗,你們自己管自己的那一坨,都窮困潦倒了幾百年,難不成還要讓順元城的百姓們也跟著你們一起刀耕火種,一起吃不飽穿不暖?”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其中那最弱的德茂土司立刻站起來,凶神惡煞的反對道:“你們漢人奴役了我們土人幾十年,憑什麼我們不能奴役你們!若說多數管理少數,你也別忘了,順元城從最開始就是我們土人的,是你們強行佔領了這座城池,然後奴役我們土人!如今我們只不過是要回我們自己的領地,那是天經地義!”

其餘人也站了起來,苗人們群情激奮的瞪著徐振英,屋內的氣氛一下就被點燃了。

“打住。”徐振英抬手,“首先,我說幾點。第一,奴役你們的是大周朝,不是我徐振英,我徐振英反對朝廷,且已經揭竿造反,所以我跟你們一樣,算是大周朝的敵人,所謂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所以推出我們兩家是朋友。那大周朝的帳,你總不能算到我頭上吧?這個事情,你們覺得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這有沒有道理的……

這還要講理啊?

這話問得大家都有點懵。

咋那麼繞呢?就不能好好談判,非得繞來繞去的嗎?

“第二,我徐振英和大周朝的治國理念完全不同,我不喜歡奴役任何人,任何民族。我的治國方策是合作共贏,一起掙錢,一起過好日子。”徐振英見屋內安靜了些許,那些個苗人似乎都聽進去了一些,便繼續說道,“就拿你們黔州來說,你們土人一直受朝廷剝削,據我所知,你們這次也是因為不堪定額稅的重負鬧的事吧?”

寨方長老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了徐振英說的那個“也”字。

“沒錯,我去年佔領了嵐縣,朝廷要收我們六十萬的稅賦。你們沒去過嵐縣,不知道具體情況。金州府那邊去年發大水你們都知道吧,死了幾十萬老百姓,朝廷卻不顧我們死活,仍然要我們承擔高額稅收。老百姓們過不下去了,只能跟著我揭竿起義。從某一個方面來說,底層的漢人和你們苗人一樣,都深受朝廷盤剝。”

寨方長老臉色有些凝重了,他們久居山裡,似乎並不知道外面底層漢人過的是什麼生活。

“並不一樣,我們這裡土人比漢人的稅賦還要重兩成。徭役稅賦都是最重,去年造橋修路抓了漢人一千人,土人三千。他們這一去,只回來了一半。監工的是黔州府軍小妾的遠房侄子,就因為這層關係,那個人到現在還活著。只不過前幾天被我們的弟兄給捅死了。”

徐振英接著說了一句:“沒錯,其實我們的身份和立場都是相似的,都是苦命人。我常說,我和大周朝不一樣,大周朝喜歡透過壓迫和盤剝的方式來獲得財富,但是我卻是透過創造更多的財富來讓我自己和老百姓獲得財富。我現在說這些你們可能理解不了,我舉個簡單的例子,就說我們曄縣,去年曄縣被流寇佔領,裡面的老百姓要麼逃難去了,要麼被殺了,曄縣成為了一座空城。”

“不過現在才半年的時間,所有的生產都已經得到了恢復,老百姓們第一波糧食已經種下去,人均收入也有所提高,從去年的身無分文增加到現在每年每人一兩銀子,這只是人均,一個五口之家加起來就是五兩銀子。”

那寨方土司愣住了,“五兩銀子?”

要知道在他們看來,順元城的百姓都已經算是頂頂富裕的了,可是要讓他們一年不算糧食收入五兩銀子,卻也跟天方夜譚差不多。

“其次,我對於你們土人沒有任何偏見。”徐振英說得有些口乾舌燥,王三娘立刻機靈的添了茶水。

而其他人顯然聽得已經入迷。

好久沒有看見城主這般侃侃而談了!

想起以前在軍營晚課的時候,城主便總是這樣,只幾句話就能抓住所有人的耳朵,讓人不自覺的想聽下去。

“土人是人,漢人也是人,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說白了我們都是同一個祖先。”

說到這裡,徐振英看到對面有苗人面露不屑,似乎並不想跟漢人混為一談。

“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我們都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我們都是人類,甚至說著同一種語言,所以漢人想著奴役苗人,苗人想著奴役漢人,這種想法都是落後的短暫的不能長久的!”

“哼,說那麼好聽,我們不奴役漢人,那你倒是把順元城讓給我們啊。”

有人高聲反駁。

“我先前已經說過,順元城給你們,你們打算怎麼管理?你們不想被漢人管束,就如同漢人不想被你們管束,漢苗之間過去是勢同水火,你殺過我,我殺過你,世代血仇,眼下根本沒有辦法共處,最好的辦法是先冷一冷晾一晾,先各自退居自己的位置,然後在一起共謀發展。”

“你說得輕鬆,那我們寨子裡幾千男兒難不成就白白被漢人給殺了?這十年來,我們苗人過的什麼日子,我們跟漢人的世代血仇,就被你上下嘴皮子一張就抹平了?”

徐振英眯著眼睛笑,看向說話那人,“當然,你們也還有一個選擇,佔領黔州,繼續往南推進,一同大周朝。不過憑你們三十萬人口,怕是連金州府都踏不過去。說到底,你們是少數民族,人口上是劣勢,就註定你們踏不出這一畝三分地,與其讓自己眼前的這一畝三分地永遠處在戰火之中,為什麼不想法子讓自己的族人發展得更好,全都過上好日子呢?”

有苗人抹著淚說道:“誰不想過好日子?那不都是被你們朝廷給逼的嗎?”

王三娘受不了了,大喊一句:“大哥,你跟我們城主說這個幹嘛?都說了多少遍了,你們的人又不是城主殺的,反而是城主還幫你們殺了不少漢人。而且我們城主已經造反了,你怎麼還把這屎盆子往我們城主臉上扣?這說到底,城主還是你們的恩人,這就是你們對待恩人的嘴臉,進屋連個座位都不給,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你!”那苗人漢語並不好,也沒聽個明白,只知道王三娘說的不是好話,氣勢洶洶就要往前衝,卻被身邊同伴給拉住了。

明小雙也應了一聲,“就是。要不是我們江永康給你們出火攻的主意,你們這場仗還不知道打多久,還不知道要死多少弟兄,你們這過河拆橋也太快了吧?”

那寨方長老倒是個明白人,臉微微紅了一下,只不過他臉黑,倒也不怎麼看得出來。

也是,江永康畢竟在這場戰鬥裡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是毋庸置疑的。

寨方長老只好抬了抬手,止住了幾個情緒衝動的苗人,反而對徐振英說道:“他們說得對,在這件事情上,你們的人確實幫助了我們。”

“長老!”底下那幾個小土司一下就急了。

徐振英發現不能跟他們太講道理,這裡畢竟不是現代,得考慮到這裡的人沒有受教育,沒有開化,她也應該適時地量量肌肉才行。

於是她快速調整了自己的談判技巧,“那乾脆這樣吧,我也直接問一句,老爺子的意思是你們想接手順元城,佔領整個黔州府?”

“那是自然!”

“順元城本來就是我們的!”

底下立刻有苗人情緒激動的回答。

“好。”徐振英斂眉,“那我問你們三個問題。第一,你們佔領順元府後打算應付順元府的漢人,他們人比你們多得多,武器比你們先進,你們怎麼打算用更少的人維持住你們這個朝廷,保證順元府不會發生第二次暴亂,不會死更多的人?”

“用鞭子,鞭子肯定能讓他們聽話!漢人柔順,沒有血性,只要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就不會反抗!”

嗯,這話倒是,中華民族歷來就是最能忍耐的民族。

“利用暴權鎮壓,雖然不是個好法子,但也算是一個解決辦法。那第二個,你們打算如何管理順元城呢,你們既然都是這裡的王了,那自然有義務讓這裡的老百姓過得更好。但據我所知,黔州府不僅土人生活潦倒,就連順元城裡的百姓也是窮得叮噹響。你們上臺以後,不說修橋建路、興修水利、發展教育,至少要發展農業吧?你們中有多少人知道怎麼種地,怎麼堆肥,怎麼選種,怎麼提高產量嗎?總不至於讓黔州府這本就不多的良田也都荒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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