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餛飩攤前,男女湊在一桌聊公事,如今已是嵐縣不可多得的風景線。

路過的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這場景要是放在半年前,那女人少不得要被罵幾句“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之類。

變化總是潤物細無聲的,猶如一夜春雨,清晨醒來或許不見雨,卻能看見樹梢上的霧氣。

一旁聽了全部談話的方老爺子卻是冷笑一聲,對身邊的方詢說道:“徐振英還真是好手段,說什麼十年內免費租借,她那個醫學樓總共就有二三十個鋪子,眼下嵐縣城裡才幾個醫館,偏她能造勢,做出一個供不應求的樣子,引得這些掌櫃們紛紛來投不說,還一副感激涕零忠心的樣子。殊不知他們已經被徐振英綁上賊船,這未來十年,這些人怕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都會對她忠心耿耿。”

方詢扶著方老爺子,嘆氣道:“祖父為何總是把城主往壞處想?她建立醫學院的初衷確實是想推動大周朝醫療技術的進步,讓更多的老百姓看得起病。更何況她這一舉動,百姓們滿意,大夫們滿意,現在醫館的東家們也滿意,豈不是四贏局面?”

方老爺子蹙眉,似對她的手段有些不屑,“她向來都是如此,做任何事情都是利益至上,找準人性之弱點,共求利益,此女玩弄人心之術,著實可怕。”

方詢卻不同意,“祖父,難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我只是覺得她……”方老爺子嘆氣,一想到她說的那些天外飛仙的話,又覺得如鯁在喉。

自從上次跟徐振英坦誠相見以後,他受到的震驚太多,導致他一病不起,一直臥床。眼看春日已來,外面天氣正好,方詢也非要拉著他出門,說是看看外面嵐縣的變化。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嚇一跳。

短短數月,嵐縣的變化可謂是改天換地。

街道似乎變得更寬更明亮了,街道上的人明顯變多了,可人雖多,街上卻不見嘈雜,小攤小販們的攤位像是對整齊了的線一般,剛好留出行人的空間。

且他們擺放東西的位置也很講究,絕不伸出一絲一毫,不會碰到任何行人。臨走之際,還會很自覺的將攤位周邊清掃乾淨。

感官最為直接的是,街上的婦人好多!

彷彿整個嵐縣的女人們都出動了,甭管老的少的,已婚的未婚的。

上學的姑娘們嘰嘰喳喳,手裡捧著新鮮出鍋的油餅,一面毫不避嫌的跟男學生們說起老師留下的功課。說到激動處,還跟男學生據理力爭,吵得面紅耳赤也不肯相讓!

而那已婚的,梳著婦人頭的年輕女子,安心的扎著花環、花籃來賣,她面板很白,被太陽曬得有些微微發紅,手上動作卻不停,不斷拿起腳邊散落撿的野花,用綢子一點點扎好。

方老爺子記得嵐縣城裡的新店鋪開業,門口都要擺一些鮮花,圖個喜慶好看。

這樣柔弱且有兩分姿色的婦人,放在以前,怕是都不敢單獨出門,更別提這樣拋頭露面安心的做生意。

方詢便解釋說道,城主早就組織了兩隊人馬,名為治安管理大隊。

一隊是從流民裡膽大的婦人,一隊是隨機從兵營裡抽來計程車兵,兩組人馬每天都要來回交叉巡邏,一個負責勸解鄰里矛盾家長裡短,一個負責解決尋釁滋事流氓騷擾。

在嵐縣城裡,流氓騷擾可是重罪,不管是言語還是動作調戲,還不等婦人們自己告狀,那周邊的店鋪、路過的行人都會很熱情的去將治安管理大隊的人拉過來。

往往是被騷擾的婦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呢,挑釁的男子就已經被拉到縣衙門口鞭笞二十。情節嚴重的,還得送去開荒那邊免費做苦力。

如今嵐縣的男人們比女人們還恪守男德,那走在路上,即使看見衣衫露了些許領口的漂亮女人,愣是都不敢瞄上一眼。

就算是同行的男伴們想多看一眼,都得被制止一句:“你不要命啦,你想去示範基地那邊當免費的牲畜啊?”

是以,嵐縣城裡的女人們如今也敢放心大膽的出門子,即使是入了夜,她們也會大大方方的走在路上。

更別提嵐縣這裡的百姓們,一個個精神抖擻,步伐輕快,不管幹什麼都是步伐匆匆,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著一樣。

若說方老爺子對於嵐縣的巨大改變沒有震動那是不可能的。

正因為這種震動,反而讓方老爺子心中感到無力又絕望。

難不成是天要滅大周?

竟然連天外飛仙這種事都發生在這裡,更何況徐振英的野心和手段展露無遺,她可是想把那個世界照搬到這裡來?

難道他真的是阻擋歷史程序的螻蟻?

方老爺子此刻說不出的無力,這走了一圈,彷彿憔悴了不少,他對方詢幽幽嘆道:“天要亡我大周啊…”

方詢很想說一句,大周朝已經分崩離析。

可到底考慮到方老爺子年事已高,他只能忍著。

“徐振英那丫頭,是我低估她了。也罷,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我這把老骨頭,什麼都無法改變。”方老爺子拍了拍方詢的肩膀,說得意味深長,“徐振英說的那個新世界,是你們的了。”

“祖父,您是同意我跟著城主做事了?”方詢面色一喜,“城主一直盼望著您能想通,出山來給我們這些小的把把關,只要您點頭,這嵐縣第二把手的位置非您莫屬啊!”

方老爺子笑得大氣又淒涼,卻又有一種超脫的釋然,“詢兒啊,我是不行啦。老頭子我從小生在大周朝,飲的是大周朝的水,吃的是大周朝的飯,一輩子都是大周朝的人,自然死也是要死在大周朝。即使它已經腐朽不堪,即使它已經日薄西山,即使它將成為歷史的塵埃,城雖破,尤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毀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損名可垂於竹帛也,又何懼哉——”

“祖父!”

“你不必再勸。新世界是你的,這破舊腐爛的舊世界,就留給我。你去轉告徐振英,說她給的職位我無福消受,我方振此生,雖不會攔著你們這幫小的建功立業,我自己卻絕對不會為亂臣賊子效力!她只要不殺了我,那麼我一日都是大周朝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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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嵐縣城裡的燈火漸熄滅了,一片安靜。

一輪殘月斜掛,盈盈月輝,美輪美奐。

此刻,一匹快馬全力奔跑,馬蹄聲聲急促,在寂靜的嵐縣城裡格外清晰。

有人半夢半醒的望著外面的火光,嘀咕了一句:“這又出啥事了?”

他身邊的婦人睡眼朦朧,“怕啥,天塌下來了有城主頂著呢。”

“也是。”

徐家大宅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徐振英聽見前院的動靜就知道出了事,她隨手抓起一件外衫便迎門而出,果然看見是軍營裡的通訊兵面色焦急而來:“城主,示範村基地那邊有人放火燒山,流民們和小雙爺他們快要打起來了!”

徐振英面色卻還算冷靜,“通知軍營沒有?”

“城牆守備已經通報軍營那邊。”

“今夜軍營是誰負責?”

“莫錦春莫教官。”

“很好。他應該知道分寸。你去牽馬,我馬上出來!”

徐家幾個院子的人都挨著一起,此刻所有人都被驚醒,苗氏、連氏、徐音希他們全都披著外衫匆匆過來,包括住在較遠的錢珍娘,此刻也是跑得一臉汗的出現在徐家裡。

一聽說流民那邊暴動,大家都是一臉惶惶,大伯母更是率先罵道:“這咋個還打起來了?那幫流民們不是聽話得很嗎,這才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徐振英立刻胡亂收拾了一下,“四姐,你去縣衙坐鎮,我留五百精兵給你,你守好城池,免得城裡面也鬧出動靜來。若是有渾水摸魚想鬧事的,非常時期,當用重典鎮壓。珍娘,流民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鬧事,我給你幾個人,你先去悄悄摸一摸情況,看看是不是有人躲在背後挑唆。”

苗氏見徐振英要出去,立刻說道:“我跟你去。我管後勤這一攤子事,他們今天打起來多半是因為物資分配的事情,我對嵐縣一切物資支出都清楚。”

連氏也立刻道:“我也去幫忙。”

徐德貴也立刻道:“他們人多勢眾,我選幾個人跟著貼身保護你。萬一真的打起來,也能護著你全身而退。”

而黃翠娥一看眾人都主動請纓,連忙給她大兒子使眼色,大房的徐慧嘉也立刻心領神會,“城主,我也去,我在軍營裡訓練好久了,讓我也表現表現!”

四叔四嬸也立刻道:“我們也去,安平還在那邊,我們擔心她。”

春姨娘見大家都要走,立刻也表態:“那我們留下,在家照看老夫人和小輩兒。弗唯、慧容、梅曉都安心放在我們這裡,保管一根頭髮絲都不掉。”

真是難得,這樣慌亂的情況下,徐家眾人竟然也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還不等徐振英發話,就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但這真是一種可喜的進步。

“好。大家分頭行動!”

而示範基地這邊,已經是鬧得不可開交。

兩方人馬爆發衝突,幾千流民舉著鋤頭、木棍等東西,將徐家政務班子的主要成員團團圍住。

有人在拉架,有人看熱鬧,有人則去通風報信。

王興業混在流民這頭,一直在勸阻:“大家有什麼話好好說,為什麼非要放火燒山?還好發現得及時,否則釀成大禍可就完了!你們到底還想不想分田了?”

有流民大聲叫著:“分啥田?!俺們在這裡開荒了兩個多月了,乾的全是下苦力的活兒,今兒田的影子都沒看大,我懷疑城主分明就是把我們當長工使!”

“哪裡沒有分田啦,不是已經把田劃好了,就等攢了工分割槽換嘛!城主都說得明明白白了,為何你們就是不信?”

“那倒是先分給我們啊!我們照樣開荒!到時候開的是自己的田地,這力氣還更多呢!我看城主分明就是拖著不給我們分田,讓我們白給她幹活呢!”

“你們這話說得也太良心了!這什麼光景,外面餓死了多少人,你們就說自從進入嵐縣後,有沒有挨餓受凍?城主有沒有給你們飯吃?咋滴,鬥米恩升米仇是嗎?如今剛吃了飯你們就不認了?快把東西給我放下去,有什麼話,等城主來了好好說!”

“姓王的,你到底是哪邊的人!你跟俺們一起進的城,咋現在句句都向著外人說話?”

而明小雙被擠在中間,已經拔刀相向,紅著臉怒聲說道:“後退!後退!全部給我後退!幹什麼,幹什麼!要造反是不是?!”

而莫錦春帶計程車兵也已經達到,他們每個人手持佩劍,舉在身前,伴隨著一聲整齊劃一的口號聲,“轟轟轟!”地面塵土飛揚,他們步步緊逼,往前推進,愣是用肉身將鬧事的流民們推開一段距離。

眼看情勢一觸即發,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城主來了!”

那十幾個鬧事的人一臉心虛,作勢要跑,卻被周博等人一把抓住。

眾人舉著火把退至兩側,徐振英緩緩走進。

那人步伐不緊不慢,似並不著急,慢悠悠的帶著身後一大堆人走近後,明小雙立刻眼疾手快的搬了幾個板凳過來。

徐振英剛坐下,那十幾個鬧事的流民就齊刷刷的被嚇得跪下了。

徐振英便揮了揮手,“我這兒不興下跪,把事情好好交代清楚就好了。都說說吧,怎麼回事?”

這下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爭先恐後的說起來,徐振英聽得頭疼,她喊了好幾句也沒人聽,只好坐在那裡等他們說完。

這一等便是一炷香時間,眾人對罵得起勁,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徐振英在這才慢慢後知後覺的小了聲音。

終於,聲音漸漸熄了。

徐振英嘆口氣,總算是說完了,還好沒動起手來。

現在終於能慢慢處理了。

那十幾個人被士兵們扭著手臂,排排推到徐振英面前,徐振英便問道:“帶頭鬧事的是哪個?”

周博便道:“我手裡這個鬧得最兇。”

徐振英又環顧四下,再問:“放火燒山的是他嗎?”

“是。”

徐振英看了一眼明小雙,聲音卻是冷的,“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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