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有些迷茫了。

先前是誰說在女人手底下當差丟臉的,是誰說嵐縣牝雞司晨會不得安寧,又是誰說婦道人家不該拋頭露面的?

這世風日下的,嵐縣的老百姓變化咋這麼快?

罷罷罷,他還是安心的煮他的餛飩吧,世界與他無關。

他的夢想是把餛飩店開往全國——

徐振英剛回了縣衙,就看見縣衙外佇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錢珍娘歡喜的喊了一句:“大壯哥!”

回來的是劉大壯。

他顯然是剛回嵐縣,一身風塵僕僕,不過人看著還是很精神,在看見徐振英後眼底明顯有了笑意。

徐振英對於這幫一直跟著的老人還是很有情感,當下也叫了一句:“大壯哥,一路辛苦!”

劉大壯之前被派去開闢新商路,這幾個月他一直都在壽州那邊,前幾天卻被徐振英一封急信召回。

“城主!”劉大壯大笑一聲,頗有長兄見到了自己的妹子般親暱,“嵐縣變化好大,我差點沒找到縣衙的路!今兒個是什麼活動,我的馬都進不來城!”

錢珍娘立刻笑著說道:“大壯哥你回來趕巧了,這幾天嵐縣活動有點多,又是搞醫療大會,又是參觀標準化養殖的,來了好多外地人!”

劉大壯雖跟不上嵐縣最近的發展,卻也直誇徐振英:“城主英明,將嵐縣治理得這般繁華!若是徐大爺和鳳兒回來,估計都不敢進門!不過您……”

劉大壯上下看了一眼徐振英,有些驚道:“您頭髮怎麼了?為何絞了發?”

徐振英笑著道:“眼看馬上夏天就到了,長頭髮熱不說,行動也不便,還容易長蝨子,我就乾脆絞了。”

劉大壯正想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徐三爺如何允許徐振英頭髮這麼短的?

徐振英的頭髮近乎寸長,這在大周朝要麼是犯了大罪,要麼是出家才會如此絞發。

可又轉念一想,徐振英在徐家可謂是說一不二,她要絞頭髮,估計誰都阻攔不了。

就連一側的錢珍娘都面露羨慕,“趕明兒我也絞成城主這樣短的,做起事情來不知方便多少!”

劉大壯又看見徐振英旁邊立著一個身形枯瘦,頗有一絲仙風道骨意味的老頭兒,這細看之下,還有點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徐振英便道:“這位是胡維,之前李大頭的手下。”

這麼一說,劉大壯立刻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狗頭軍師!

劉大壯眉頭一蹙,卻沒做聲,這進城一路他就已經知道徐振英非同小可,再不是他走之前的那個人,若徐振英要用胡維,那肯定有要用的理由。

他離開了這麼久,與徐振英生分了不少,這剛見面更該謹言慎行。

於是他絕口不提胡維的事情,只象徵性的衝胡維行了行禮,道:“胡秘書。”

胡維也在觀察他。

自從胡維被莫名其妙的拉進了徐振英的班子後,他就經常性的觀察每一個人。

這個大壯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著實不太清楚他為人。

可如今一看,大壯一身腱子肉,至少此人功夫還是不錯的,加之這人不動聲色,想必有兩分心思,絕非勇猛無腦之輩。

“早聽城主唸叨您,如今一看,果然是不同凡響。大壯兄弟,咱們裡面說話。”

一行人往縣衙裡的書房走,書房不大,勉強能容納幾人,這種私密性的談話自然沒有胡維的份,胡維倒也挺知情識趣,走到房門外就尋了個理由走開,“幾位坐,我去幫幾位叫茶水。”

等胡維走後,錢珍娘還小心的等他遠去後才放心。

徐振英倒是無所謂。

她早就看出來了,胡維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若是他知道自己準備造反,怕是第一個搖旗吶喊。

只不過胡維怎麼用她還沒想好,現在倒也先不讓他了解這麼多。

徐振英示意劉大壯坐下,劉大壯環顧了一圈書房,這書房已經被徐振英改造過,看起來溫馨舒適,私密性也強,只除了桌面散落著一堆零散的紙張。

“城主,這是臨走前徐大少爺和鳳兒姑娘給您的書信。”

劉大壯先將書信從懷裡掏出來放在桌上,隨後才坐下,錢珍娘倒是細心,笑盈盈說道:“大壯哥還沒吃飯吧,我讓小廚房做一碗麵條來,咱們邊吃邊說。”

徐振英道:“給我也煮一碗,剛才顧著跟村長們說話了,餛飩都沒吃完。”

“哎,知道了!再給您加個雞蛋!”

徐振英接過信便急不可耐的看了起來,隨後連說了幾個好字,不過看到後面她倒是秀眉微蹙,露出為難的樣子。

劉大壯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安靜飲茶,等待徐振英看信。

徐慧鳴的信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例行問候,同時也詢問了一些生意經營上的問題。

最主要的是他用了一頁紙說鳳兒經常私自行動,負責的私鹽生意賬目不清楚,且時常出入達官貴族官邸。

甚至她和韓汝清兩人出雙入對,經常十天半個與不見其身影,店鋪中也時常有陌生人出入。

他要求查私鹽的賬目,鳳兒屢次拒絕。

徐慧鳴疑心鳳兒和韓汝清兩人生了異心,望徐振英早做打算。

雖說徐慧鳴信內沒有說明,但徐振英也能想到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

她不由得扶額,這都怪她啊,她要怎麼跟徐慧鳴解釋?

說她要造反嗎?

徐家這邊的壓力是最難解決的。

也是苦了鳳兒了,一邊要替她發展下線收集情報,一邊還要應付心思聰穎的徐慧鳴。

鳳兒的信則比較簡單,先是恭賀她十四歲的生日,又彙報了一下工作情況,順便將私鹽的賬本也奉上。

她還說造反的事情瞞不過韓汝清,但韓汝清似乎並不在意,反而一副出謀劃策的樣子,叫她不知所措,只能暫時將韓汝清帶在身邊以觀後效。

徐振英問劉大壯:“我大哥和鳳兒兩人是不是經常發生口角?”

這麼一問,劉大壯就已經知道他送過來的兩封信內定然是截然不同的內容。

這說這話呢,錢珍娘把面端進來了。

一碗陽春麵,上面還有煎得外焦裡嫩的雞蛋,撒上翠綠的蔥花,顏色極其清爽。

徐振英指了指大壯,“大壯哥,我們邊吃邊說。”

劉大壯卻直接說道:“兩個人是經常發生口角。鳳兒姑娘那一攤子我們誰都看不到賬目,按理說鳳兒姑娘私鹽那一塊應該是暴利才對,但鋪子裡出的比進的多。加之那個韓汝清,整日和那邊的讀書人喝大酒、出宴席,徐大少爺自然看不慣,兩方人馬傷了感情,已有分道揚鑣之相。”

徐振英嘆氣,“私鹽的賬目清楚明瞭,我這裡都有原本。我走之前就說過,鳳兒那一塊擁有高度決策權,是我放權給她的,她有權利支配私鹽所得。”

劉大壯不解為何相比自己的兄長和一個外來人,徐振英卻會更相信鳳兒。

不過這也不是他的事情,作為曾經計程車兵,下意識的服從才是第一位的。

徐振英也無心吃麵了,“這生意的事情信裡都說得差不多了,再說說其他情況吧。”

“其他情況?”

“比如外面那位明親王?比如最新的戰報?”

劉大壯認真想了一下,三下兩下刨完了碗裡的面,隨後才慢悠悠說道:“外面確實不太平,自平昌帝繼位以後,先是定額稅收引起了一陣風波,京城裡很多學生去鬧事被抓。朝廷已經派出轉運司的太監們出發了,估計一兩個月後就能到達金州府,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說咱們嵐縣今年的稅額是二十萬兩白銀?”

“沒錯。”

“那城主準備繳納這筆稅款嗎?”

徐振英笑得意味深長,“嵐縣是朝廷的縣,我要是想長久的在這裡,這筆稅款肯定得交。不過話說回來,你經過金州府的時候,那邊的人知道嵐縣已經落入賊寇的手裡了嗎?朝廷是怎麼看待我們這種佔了縣城卻又不算造反的流寇?”

“知道。嵐縣豬的名聲傳得很遠,他們都在說嵐縣有個什麼養殖廠的參觀大會,我還在茶樓裡看見了嵐縣豬的宣傳冊子。”

錢珍娘笑,“那是城主的主意,這次參觀來了好多外地人,都是衝著嵐縣豬來的。他們回去以後,金州府的朝廷定然知道我們這裡已經不是孫縣令當家。難不成他們還要來收稅額?”

劉大壯道:“嵐縣這種小打小鬧朝廷還沒有放在眼裡,我這一路走來,許多小縣城都被佔領,就像李大頭那樣,幾百個人就敢說自己造反。這一年過不下去的老百姓多了去了,大大小小的造反更是層出不窮。朝廷已經是自顧不暇,更何況如今國庫空缺得厲害,只要你拿錢開路,四品以下的官職都能買得到。何況咱們只是佔領了一個小小的嵐縣,只要我們繳納了足額稅收,朝廷為了自己的顏面,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回輪到徐振英吃驚了。

還能這樣玩?

交錢就保平安?不派兵來攻打?

見徐振英一臉震驚,劉大壯繼續說道:“足額稅收已經在全國開始,很多地方都是這樣的,甭管縣令是誰,只要能收得上這稅額,那朝廷就承認你的官職,說不準還會給你寶冊和印章,讓你當得更名正言順。不少賊寇搜刮了老百姓的錢財,買個縣太爺來當,也不算稀奇。”

錢珍娘驚道:“朝廷難道對於造反的流寇就沒有出兵鎮壓的打算嗎?”

說到這裡,劉大壯難得露出一絲鄙夷。

“派兵?哪裡來的兵?這北面韃子一路南下,勢如破竹,西南黔州土司作亂,中間還有個明親王一直在往北進軍攻打汴京城,大周朝都朝不保夕了,哪裡還能騰出兵來收拾我們這種蝦兵蟹將?”

徐振英一時無言以對。

虧她還讓江永康東躲西藏,營造出造反的氛圍,合著她還沒出手呢,大周朝就自己先亂起來了?

這倒是出乎徐振英的意料。

現在回頭來看,徐振英不得不佩服自己深明遠見,早早的就將臺子搭了起來,否則這亂世之中,她怕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包括錢珍娘也是內心觸動。

姑娘說得沒錯,果然天下大亂了!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她竟然不同於之前的惶恐和不安,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歷史的舞臺已經搭好了,那她錢珍娘會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徐振英愣愣道:“所以說,如果我現在能湊出這二十萬兩銀子的稅收,那麼我就會成為嵐縣名正言順的掌權人?”

劉大壯點頭,“壽州那邊不少造反的流寇都是這麼幹的,甚至還可以賄賂一下轉運司的太監,只要打點得當,從中獲利也為可知。比如二十萬兩,對外報三十萬,多的十萬兩則由縣令和轉運司的人瓜分。”

徐振英和錢珍娘聞言久久不語。

十萬兩銀子,這得搜刮多少老百姓,讓多少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啊?

時代的塵埃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兩個人都沒了剛才的興奮,一想到這麼多百姓還在水深火熱,錢珍孃的興奮變成了一種濃烈的責任感!

若是能救下更多人,讓更多人過上如嵐縣般的好日子就好了。

而徐振英想的卻是,怎麼才能不湊齊這二十萬兩呢?

如果湊齊了,那她後面還有什麼可玩的?

錢珍娘罵了一句:“這幫人真不是東西,不把老百姓當人看!”

劉大壯似見得多了,臉上並無什麼憤慨之情,只道:“不知城主這次急著召我回來,可是嵐縣出了什麼事?”

徐振英盯著劉大壯,“大壯哥,你還記得流放的時候,我讓你來幫我做事,你是怎麼說的嗎?”

劉大壯想了想,感覺那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哦,他說等徐振英擺脫了流放犯人的身份再來談。

這路都走到這裡,他還有什麼回頭路可走,更何況徐振英雖然是女人,其行事不輸任何男兒。

外面兵荒馬亂,跟著徐振英,也算是個不錯的出路。

於是他站起身來,鄭重其事抱拳說道:“但憑城主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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