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六姑娘口口聲聲說工業,敢為何為工業,與農業又有何區別?”

“幾千年來,社會就只有一種生產形式,那就是農業。我們的經濟就是小農經濟,這種經濟模式只能讓老百姓們勉強溫飽。工業是建立在農業的下一步,這個概念可能不好理解,怎麼說呢……”

徐青鶯著實有點猶豫,思來想去,“比如肥皂吧。肥皂勉強算是工業的一種,你們可以這樣理解,用便宜的原材料加上最高超的技術做出售價很高的東西,就是工業。當然這個高超的技術不是指工匠木匠之類的匠活,而是需要長年累月的學習,能看透和利用自然界的變化規律,比如不用人力和畜力讓馬車自己動起來,用嫁接、育種、雜交都方式提高糧食產量,都可以算作是工業。”

底下立刻有人介面道:“我懂了,徐姑娘說得肯定是天上的仙法!”

眾人鬨堂大笑,全不把徐青鶯的話當真。

徐青鶯也不氣餒,畢竟這是生產力落後的古代,她說這番話沒讓人拖去燒死已經是幸事。

於是她笑道:“想想嘛,人總是要充滿想象力的,說不定哪天就實現了呢。一千年前的人還沒見過水車,也沒見過石磨木犁等農具,看看咱們現在,相比一千年前的人們,地裡糧食的產量不知提高了多少。誰又說得準未來是什麼樣子呢。”

眾人聞言,這回倒是沒人反駁。

徐姑娘說得對,想想嘛,想想又沒什麼,萬一將來真實現畝產千斤呢?

那他們不是每天都能吃白米飯吃得飽飽的?

那…還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只見方大爺興奮的喊道:“我覺得徐姑娘說得對!只要學好數學,掌握了天地定理及其規律,咱們為何不能利用天道?就說前幾天咱們學的那個蓄水放水的算學題,若是應用在水利問題上,今年金州便不會發生洪澇災害,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方大爺話音剛落,後腰便被方老爺子踹了一腳,方老爺子年紀雖大,身體卻還算硬朗,那是絲毫不給方大爺留面子,直接提著他的後衣領便走。

“胡說八道,天道乃是我等凡人所能窺視的?你學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道理多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方老爺子提著方大爺就要走,臨走時還略帶警告的看了一眼徐青鶯。“再妖言惑眾,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眾人也知方家大爺是個放浪形骸的,又見方老爺子生起氣來訓子時也跟他們這種普通人戶差不多,不由得覺得好笑,一時都顧著看熱鬧去了,竟誰也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徐青鶯微微蹙眉,想著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哪裡不妥,徐慧鳴卻湊過來,面有憂色,“青鶯,這所謂天道乃帝王之術,你怎可胡言亂語?好在我們今天隊伍裡讀書之人並不多,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到,給咱們扣上一個謀反的帽子都是輕的!你的這些話太過駭人聽聞,以後切莫再提這些事情了!”

徐青鶯恍然,想起在古代中國,帝皇被認為是大宇宙中的天命之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和統治地位。

他們被視為代表天命、承載天意的存在。儒家思想強調天人合一,認為天是最高的存在,統治著世間萬物。

天道即是天的道德法則和宇宙大道,是超越人類的智慧和力量。

帝皇以天道主宰天下,代表著天的旨意,而她竟然公開宣揚利用天道——

當真是失言了。

徐青鶯連忙道:“多謝哥哥提醒,我以後一定切記謹言慎行。”

“咱們該感謝方老爺子才是。若不是他方才鬧這麼一出,今晚大家就只記得他和方大爺的笑話,誰也不記得你說了些什麼。”

徐青鶯心領了方老爺子的好意,心內卻恍然,暗暗思量以後一定要到什麼山唱什麼歌,省得一個不小心就引來殺人之禍。

這個晚上,徐青鶯有些失眠了。

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不知是焦慮還是不安,又或是不敢和不甘。

她深知自己沒有改變世界的能力,可對於現狀她又不想變得麻木不仁,她苦惱於自己的弱小和現實的殘酷,只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她到底能做些什麼?

偏眾人都入睡了,天地萬物一片寂靜,徐青鶯側身躺在炕上,思緒翻飛之間,冷不丁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起初很遠,但越來越近,伴隨著地面一陣震動,徐青鶯臉色一變,幾乎是立刻翻身下床,鉚足了勁,衝著外面尖聲大叫道:“敵襲!敵襲!敵襲!!!”

伴隨著徐青鶯這一生尖聲示警,同時趙班頭和大壯等有武力在身的人早已察覺異常,他們率先翻身拿刀,衝出房門便大喊著:“有流寇,快殺敵!!”

徐青鶯往窗外望了一眼,只看見百米處有一支三四十人的流民隊伍,他們拿著竹竿削尖後做成的武器,悄無聲息的向他們的院子處衝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醒了。

有人敲著鑼,發出“咚咚咚”示警的聲音。

有人尖叫著到處跑。

有人呼朋喚友拿著武器往外衝。

還好白天趁著趙班頭他們上山去尋劉結實的時候,他們便砍了很多樹枝削尖了,本想做武器留著路上對付流寇,哪知現在就用上了。

徐德貴操起武器,將妻女護在身後,“慧鳴,你保護好娘和妹妹。青鶯,你跟我殺出去!”

徐慧鳴拽著徐青鶯不肯走,大喊著:“爹,你瘋了嗎,妹妹體弱,怎可衝鋒陷陣?!我是男丁,讓我去!妹妹你快帶著娘躲起來!”

“別吵了,這幫人趁著我們熟睡才來攻擊,明顯是有備而來。他們勢在必得,我們誰也跑不過,與其逃得七零八落,不如放手一搏!”

徐青鶯一把甩開徐慧鳴,也不顧徐德貴的叫喊,只見她利索的拿起床頭的書,捲成一個擴音器的樣子,她動作迅速,攀上了馬車頂上,衝著人群振臂一會:“大家別怕,他們不過四十人,我們有足足一百人,咱們三個打一個,局面對咱們有利!所有人聽我號令,帶刀的解差衝在最前面,青壯年是第二組,輔助解差!婦人們在最後——”

這一百多人號人雖然看著挺多,可大多都是花架子,加之突然被這麼一襲擊,自然是怕得往後跑,隊伍一下子衝爛了。

眼見那區區幾十流寇就這麼殺入了正院中,一路砍殺,所向披靡,打得這一百多號人丟盔棄甲。

徐青鶯不由得大急,“穩住,隊形不要亂!大家不要害怕,他們是流民,幾天沒吃飯了,身上沒什麼力氣,就靠一股血氣!趙姨、馬大姐、馮四姐、劉姨,你們別跑,跑也沒有用,他們不光要殺你們男人,還會殺你們的兒子,等會還要強bao你們的女兒,他們只有兩隻手兩隻腳,你們也是兩隻手兩隻腳,怕他們幹什麼?!不想家裡兒子女兒落到這種下場的,把武器給拿起來!”

“打架拼的就是誰不要命,給我打他們的要害!三個女人一組,一個專門戳他眼睛,一個轉踢他dang部,一個見縫插針戳他肚子或是心臟位置,不信咱們三個人還打不過一個!”

趙班頭也吼得聲嘶力竭:“媽的,怕他們幹什麼,咱們一百多個人還幹不過四十個人!都是吃乾飯的嘛!給我衝!!”

徐青鶯站在最高處,不斷給大家加油打氣,人群最開始慌亂了一陣子,隨後聽見了徐青鶯的大喊。

方老夫人老當益壯,雖然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卻有股將門虎女的狠勁兒,她一面將嚇得驚慌失措的兩個孫女護在身後,一面拿了武器,大喝一聲:“來啊,想要我老婆子的命,有本事就來取!”

方如玉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她跑得跌跌撞撞,狠狠摔了一跤,方凝墨扶著她,大叫著:“姐姐,我們這邊躲,躲水缸裡!”

“可是祖母…祖母還在前面,萬一她受傷了怎麼辦?!”

方凝墨嚇得臉色蒼白,冷不丁卻看見有幾個跟他們年紀相仿的姑娘已經結成了三人一組的隊形。

李招娣從他們面前跑過,留下了兩根竹竿,“徐姑娘說得對,跑也跑不掉,咱們這附近全是山,逃到山裡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風兒也大叫道:“怕他個奶奶腿兒,咱們這麼多人跟他們拼了。三個女人,難不成還打不過一個男的?!”

方凝墨含淚拿起了武器。

鳳兒便道:“方二小姐,別怕,大不了咱們幾個死在一堆!”

錢珍娘此刻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反正是渾身打哆嗦,還不忘補了一句:“我不想死——”

黃氏也拿了竹竿追上黃氏,幾個婦人怕得一個勁兒抖,卻架不住不斷有流民從側面衝出,黃氏眼睛一閉,大喝一聲給自己打氣:“奶奶的,老婆子跟你們拼了!”

“徐家老太,按照六丫頭說的,我們三個女人一組!俺以前種過地,力氣大,還打過村裡的小流氓!”有兩個婦人跑過來,對準其中一個流民就叉了下去。

而那邊徐青鶯還在高喊節奏:“記住我說的話,後退沒有用,逃跑沒有用,戳眼睛!踢dang部!叉肚子!”

“奶奶的,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了!”

“阿奶,我也來!”

不斷有人鼓起勇氣,停下逃跑的腳步,反而隨手操起武器就加入了佇列之中。

婦人們顫著聲音,舉著武器,將落單的流民包圍,隨後為了給自己壯膽,大喊著:“戳眼睛!踢dang部!叉肚子!”

那流民慌了神,預備衝出包圍圈,哪知黃氏一抬手,尋了個空隙就將尖銳的一頭插入了對方眼睛之中,只聽見流民慘叫一聲,捂著滿是血水的眼睛,直接丟盔棄甲的就往外跑。

婦人們見此又噁心又興奮,還不忘歡呼,“戳到了一個!徐家阿奶好厲害!是個狠角色!”

“徐丫頭說得對,有啥子好怕的,都是娘生父母養的,都是血肉凡胎,就是看誰膽子大!老婆子都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怕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很快,伴隨著婦人們的加入,局勢被扭轉過來,先前是流放部隊被衝得四分五裂,現在反而是衝進來的流民被包圍著打。

整個戰局先是戰鬥力強有刀的解差在第一梯隊,負責斬殺大量先頭部隊,緊接著便是青壯年負責收拾穿過第一道防線的散落流寇,最後便是由婦人們甕中捉鱉落單的流寇。

三道防線相互彌補,瞬間扭轉局面,殺得那幫流寇是節節後退!

徐青鶯在隊伍裡上躥下跳,一邊給所有人打氣,一邊跟對方人馬談判:“我說大哥,您踩了這麼幾天的點,應該知道我們都是一些流放犯人,沒有任何多餘的糧食,我們自己都快餓死了,你們能搶到什麼?我勸你們快些離去,你們死了那麼多兄弟,難不成就為了我們馬車裡那三瓜兩棗,不值當——”

“媽的,殺了那個女的!所有人,給我把馬車上的那個女人殺掉——”只聽見對方流寇首領大喊一句,幾個身手好的流寇提著刀,迅速穿過人群就朝著徐青鶯衝了過來。

好傢伙,這是集中戰火衝著她啊。

徐青鶯雖然跟徐老頭學過幾手,但主要都是近身肉搏,講的就是一個快狠準,哪裡見過這種直接拿大刀砍的場面?

這…徐老頭也沒教過她該怎麼應對啊!

“徐姑娘!”

“六丫頭!”

人群裡有人驚恐的喊著。

“快去救徐姑娘啊——”

苗氏哭喊著,“鶯兒——”

趙班頭騎著馬,速度上本身就有優勢。加上他自己功夫不弱,手起刀落,殺得渾身是血,見幾個流寇拿著刀衝向徐青鶯,立刻大吼:“誰敢殺我妹子,我要誰狗命!”

徐青鶯估算著距離,心知要趙班頭他們衝過包圍圈來救她,時間上肯定來不及,她只能衝劉大壯道:“大壯哥,把黃牙子的刀給我,我先拖延會兒,你們立刻衝出來救我!”

黃牙子走時留下了一把刀,這幾天考慮到流寇的問題,趙班頭便暫時將刀交給了大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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