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鶯笑,“祖母,你怎的不勸我把錢珍娘弄走?”

黃氏白她一眼,“我活這麼大歲數,難道還看不出這家裡哪個強哪個弱?我老婆子就是個吃白飯的,多嘴多舌的幹啥,平白惹子女們嫌棄,我才不幹那種傻事兒呢!再說了,你連你爹孃的話都不聽,還會聽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我說那幹啥,浪費我唾沫星子。”

徐青鶯對於黃氏的生存智慧表示了讚歎。

這樣的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放現代來說哪裡有什麼婆媳矛盾?

徐青鶯越看越覺得老太太還挺有意思,平日裡裝著耳聾眼瞎的,實則心裡門兒清,該糊塗時就糊塗,該大膽的時候那是毫不含糊。

若不是黃氏幫忙,只怕這肥皂生意沒那麼輕易落到二房手裡。

這老太太,誰也沒得罪,功成身就,一揮衣袖,簡直就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啊。

徐青鶯忍住笑,“祖母耳聰目明的,要不考慮來給我做事?”

黃氏心動不已,她本就是手腳勤快不得閒,以前在汴京城裡的時候都得在後院種上一院子的青菜,讓她閒下來,學著人家高門顯貴裡的老太太看看戲、聽聽書、逛逛街什麼的,那還真是讓她不痛快。

如今眼見這肥皂生意如此紅火,老太太那顆心也忍不住躁動。

黃氏面上卻故作矜持,半掀眼皮子,“我這一把年紀了,能做啥事?你莫要哄老婆子玩!”

“祖母放心,我自然是有簡便輕省的活兒。”徐青鶯衝她咬耳朵,“您哪,以後就當我的情報頭子。這東家長西家短,誰家東西丟了,誰和誰又好上了,誰家孩子生病了,諸如此類的訊息,您幫我聽著,然後悄悄告訴我。”

黃氏瞪著眼睛,“你可是掙大錢的人,關心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做什麼?”

“祖母,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得知道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在忙什麼,想什麼,家裡是不是遇到了困難,才顯得出我這東家掌控全域性嘛。這些訊息別看不起眼,指不定就能幫上我什麼忙呢。”

見黃氏還有些猶豫,徐青鶯再下一劑猛藥,“這樣吧,我也不讓您白費力氣,一個月我給你半錢銀子,您呢,替我打探收集訊息如何。”

“成交!”黃氏與徐青鶯把手言歡。

老太太扭著健碩的身子,興高采烈的走了。

徐青鶯看了一眼天色,估摸著現在這世間就和現代的十一點差不多。以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實驗室沒走,趁著終於沒人來打擾了,徐青鶯把未來兩日的事情都理一理。

新的肥皂線得開起來,但是也不是長久之計,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時候?

等他們做大做強,世面上的肥皂越來越多,那麼肥皂價格就會慢慢下降。按照大周朝的購買力來說,估計最後五十文左右是正常的市場價格。

肥皂的利潤緊縮,加之他們一行人太過顯眼,若是有人覬覦肥皂方子,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當收手時則收手,賺了第一筆快錢就得功成身退。

徐青鶯盤算著,有了這第一桶金,到了黔州做什麼不方便?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周朝都能買官賣官,她為徐家人贖身,花錢疏通換個良籍應是不難。

到時候天高海闊,還愁前路?

所有人拿了錢,第二日痛痛快快的上路了。

再無枷鎖束縛,眾人腳程加快,不出幾日便到了最近的縣城,這回不等徐青鶯吩咐,趙班頭就已經吆喝著解差們去買做肥皂的原料。

這等小事自然不必徐青鶯親力親為,她點了財務徐德貴,又讓徐德貴帶著徐慧鳴和鳳兒一起前往。

徐青鶯已經想明白了,決定還是先培養一兩個趁手的。

徐慧鳴讀過書,腦子比一般人活,又是原主的大哥,若不帶著他,苗氏和徐德貴嘴上不說,怕心裡還是有意見。

更何況古代不是單打獨鬥的社會,這裡更注重家族紐帶,如果徐家裡有拔尖的,她倒是不介意培養培養。

鳳兒嘛,膽子大,心細,性子潑辣,多鍛鍊鍛鍊必然能獨當一面。

至於錢珍娘,她還得多帶帶一段時間再看。

她本來想培養一下李招娣的,李招娣和錢珍娘性格都偏軟,要讓他們立起來得花一番功夫,本來說能偷個懶一起調教了,哪知李招娣的爹孃都不是省油的燈,李秀才只差沒指著她鼻子罵,說她自己德行不端還要帶壞李招娣。

而以目前李招娣的心智,還無法完全擺脫原生家庭的控制,她便只能先暫時按下不表。

至於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徐安平,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為人處世倒是一把好手,或許是受了四嬸的影響,做事靈活,且骨子裡有一股子韌勁,也是個值得重點培養的好苗子。

可惜她私下跟四房通氣後,四嬸倒是贊同,可四叔卻覺得一個姑娘家拋頭露臉的有傷風雅,反而因為這件事讓夫妻兩吵了一架。

徐青鶯苦於抓不到壯丁,開始把目光瞄向了流放隊伍的其他人。

唉,沒有人才,就只能自己親手培養人才了。

剛好趁著這最後一次掙快錢的機會,把人力班子搭建起來,以後到了黔州直接抓過來就能用。

伴隨著氣溫降低,越往南走越冷,野外已經無法過夜。加上秋雨綿綿,趙班頭在徵詢了徐青鶯的意見後,兩個人一致拍板決定以後白天加速趕路,晚上早些到驛站做工。

到興元府還有七八日的路程,這樣滿打滿算,剛好能在抵達興元府前把這一批肥皂做好。

徐家這回不再住大通鋪了,大家手裡有錢,都想住得好點。徐青鶯自然更不例外,直接大手筆一揮,給徐家眾人住宿升級,全部住上了樓上的雅間。

顯然,這一次眾人一掃剛流放時的頹廢,生活有了希望,自然熱情也高多了。

當趙班頭帶著人從城裡滿載而歸的時候,驛站裡再次爆發出歡呼的聲音。

這回不等徐青鶯吆喝,眾人就已經開始很自覺的把隊伍拉了起來。

前頭因為偷奸耍滑的幾個人被解僱以後,鳳兒又補充了新的人手,這一下呼啦啦的六七十人按照各自分組,搶著開工!

“快快快,來個人幫忙把東西搬進來!”

“制鹼組的!制油組的!各大組長檢查手下人員到位沒有——都吆喝起來,材料到了馬上就開工!”

“咱們早些開工,多搶一個就是一文錢,多多掙錢!到了黔州買地買房!”

驛站裡好生熱鬧。

而徐青鶯的人手培養幾乎也很快見效,她推開二樓的窗戶看下去,只見下面的壩子裡所有人有條不紊,各自就位,明顯這次比上次熟練許多,速度更快。

後勤組的時不時端茶送水,監督組的則負責監督出品質量,趙班頭則偶爾來鼓勵一下士氣。

整個壩子裡,所有人幹得熱火朝天!

而只有錢珍娘沒什麼具體事務,雖說徐青鶯勸她不用著急,最近一段時間先跟在她身邊即可,可看著鳳兒已經上手,隱隱有成為徐青鶯心腹之感,錢珍娘陡然生出一股危機之感。

這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才發現她竟然連自己的丫鬟都不如。

鳳兒比她膽子大,敢說敢做,學習能力也強,這才幾天時間,竟然就能管起銷售的具體事情了。

錢珍娘心有恐慌,卻又不敢直接去問徐青鶯,是以常在心裡揣測徐青鶯這樣安排的深意。

莫不是嫌她不夠聰明?

不會的,徐姑娘說了,有什麼直接問她,她最討厭揣測下屬的心意。

想到這裡,站在徐青鶯背後的錢珍娘終於問了一句:“姑娘,我什麼時候也能像鳳兒一樣出去替您做事?”

徐青鶯偏頭看她,只見錢珍娘縮著腦袋,侷促不安的絞著手指,眼神亂晃,十足心虛的樣子。

徐青鶯拍了拍她的肩,“等你什麼時候敢面對我大伯母了,我就教你新東西。”

錢珍娘臉色一白,輕咬貝齒。

徐青鶯一句話就點名要害。

“姑娘,您可是覺得我性情太過懦弱了一些?我…我…也討厭自己這樣,可是我改不掉,怎麼都改不掉……”

“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你和大堂哥已經退親,她沒有任何資格插手你的事情。珍娘,人,不破不立,你若不逼你自己一把,你永遠都走不出這一步。我可以憐你惜你,把你像金絲雀一樣哄著捧著,可那是你想要的人生嗎?珍娘,人這一生機會不多,有一次就得好好的抓住才是。你要好好想想,莫被鳳兒甩得太后——”

錢珍娘聞言怔住了,久久不語。

她望著樓下喧囂的人群,看著燃起的點點燈火,聽著遠處傳來的陣陣風聲,心底有一個聲音很是不甘心:錢珍娘,這輩子你就這樣了嗎?你要靠徐姑娘的憐惜活著嗎?你當真不如別人嗎?

昨晚徐音希沒有來找她,今日又因二伯父看得緊,徐青鶯沒有找到跟徐音希說話的機會。

說起來這個四姐真是讓她意外。

二伯父三令五申,不許二房的人和她多接觸,偏徐音希表面答應,私下裡竟然敢賭上她所有的銀子給她出資入股肥皂生意。

徐青鶯都不得不佩服徐音希。

看起來,最柔弱的反而是最厲害的。

徐家這一家子,就屬徐音希最合她胃口。

她可太喜歡這種看著溫柔,實則勇猛無畏的女孩子了。

比如徐音希,比如齊二姑娘,比如方凝墨。

徐青鶯正準備下樓避開二伯父,去尋徐音希,順便把分紅給她。豈料剛下樓,就看見一個溼漉漉的人影連滾帶爬的跑過來。

徐音希渾身溼透了,衣裳緊貼,幾乎可以看見曼妙的曲線。她抱著胸,滿臉是淚,如無頭蒼蠅一般撞進了徐青鶯的懷裡。

徐音希一看見是徐青鶯,瞬間似從恐懼的情緒裡回過神來,一雙手死死拽住了徐青鶯,打著擺子,滿臉皆是淚:“六妹妹,救我!救我!”

徐青鶯從未見徐音希如此狼狽過,心裡“咯噔”一下,果然聽見徐音希下一秒哭喊道:“方才我去河邊打水,被人從後面一腳踹進了河裡。黃牙子…黃牙子救了我…我完了…六妹妹,我這輩子完了!”

大周朝女子看重貞潔,若事情當真如徐音希所說,她被人推入水,而黃牙子救起了她,那麼在外人眼裡意味著徐音希已然失貞,只能嫁給黃牙子。

來不及想其中真相如何,徐青鶯當機立斷,立刻喊了一聲錢珍娘,錢珍娘下樓來就看見徐音希渾身溼透癱坐在了地上,而徐青鶯臉色發青,“珍娘,扶著我四姐進去,給她換身乾淨衣衫,莫對任何人提起。快去叫我二嬸來——”

錢珍娘知曉事情重大,忙不迭的跑了起來。

“四姐,別怕,事情還沒那麼糟糕,我先去堵黃牙子的嘴。告訴我,他人在哪裡?”

徐音希說得語無倫次:“他…他一直跟著我…我…我不知道!”

徐音希已經嚇得臉色慘白,腦子裡一片空白,此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顧流淚,嘴裡不斷重複著:“完了,完了…我要讓父親母親失望了……”

徐青鶯將失魂落魄的徐音希交給了錢珍娘,隨後快速下樓,走到壩子裡不慌不忙的喊了一句:“哥哥,大堂哥,爹爹,你們跟我來,我這邊賬目有點問題,你們過來幫我瞧瞧。”

徐德貴冷靜,大堂哥武力值高,徐慧鳴腦子活,而且這三個人都是徐家人,關係到自家女眷的名聲,這幾個人定然不會往外說。

徐青鶯一召喚,點到名的幾個人趕忙放下手裡的活走過來,只有徐德貴先看見徐青鶯發青的臉,心中不安,隱約覺得可能出了什麼大事,否則不會看到徐青鶯如此臉色。

徐青鶯帶著他們往外走,速度飛快,同時壓低聲音說道:“出事了。我們馬上去把黃牙子捆了,切莫讓任何人知曉。茲事體大,捆了人我再細說。”

跟上來的幾個人面色不定,可見徐青鶯行色匆匆,自然不好多問。

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見黃牙子渾身溼透,迎面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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