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綏在房中守著,行淵彈奏的琴聲十分緊密,又格外的起伏詭譎,大夫說她對他的琴也不敏感了,他便不停地變換著調子,以此來刺激她。

別說姬無瑕,那琴聲就連阿綏聽了也異常難受。

阿綏看見姬無瑕的眼睛時,頓了頓,道:“公子,她流淚了。”

行淵置若罔聞,手裡琴絃根根顫動。

姬無瑕什麼反應都沒有,唯獨就眼窩裡蓄起了眼淚。

縱是萬般不甘,都化在那眼窩的淚裡,說不出,也道不明。

臉上的神情是寂滅。

阿綏膽戰心驚,行淵只抬頭看了一眼,手裡琴絃一轉,又換了一曲。

姬無瑕漫無目的地在藥谷裡走著,走著走著到了山上,沒有了花草樹木,也沒有了青山綠水,目之所及,只有漫漫黃坡綿延無際。

突然間,那黃坡也沒有了,道道溝壑都變成了萬丈懸崖。

陸杳說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走,可是她低頭看了看腳下,說沒路就沒路了。

那溝壑懸崖正往她雙腳這邊延展過來,黃色泥土簌簌往下掉,她往懸崖裡看了看,望不到底,漆黑一片。

她試著抬起一隻腳,懸空在那懸崖上。

忽聞琴聲急促而至,讓她很不舒服。

房裡的阿綏亦感到強烈不適,心頭跳得厲害,沒多久就覺喉頭有些腥甜,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見著姬無瑕鼻子裡已經有殷殷血跡流淌出來。

阿綏震驚不已,回頭看向行淵,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像是有些失控般瘋狂了,不由道:“公子,她受不住的。再這樣下去,以她的精神情況,不等她醒來,她就會死的。”

行淵眼角有些不同尋常的紅,道:“睡下去會死,聽下去會死,有何區別。我可以讓她受傷的時候忘了疼,我也可以讓她入眠的時候做好夢,可她若要死,別想死得安穩。”

阿綏道:“公子你……”

人人都有魔障。

凌霄師父有,薛聖師父有,陸姑娘有,姬姑娘也有,只當他家公子就不會有麼?

只不過是有些人活得糊塗,有些人活得清醒;有些人肆意妄為,有些人從來剋制。

剋制得太久了,也是會魔入心頭的。

行淵道:“出去!”

最終阿綏什麼都不再說,抿緊嘴唇出了房間去。

剛一出門,就再壓不住,嘔出一口血來,心裡頭翻騰不休,周身氣血翻江倒海一般壓制不住。

姬無瑕難受極了,這不知何處響起的琴聲像魔音一樣,不知為何,讓她聽來感同身受,一時間焦灼、憤怒、不甘的滋味全都匯聚心頭,她不知道她的路在哪裡,她沒路可走了。

姬無瑕站在懸崖邊上,四下張望,好像唯有她腳下所站的這方寸之地沒有塌陷下去,其餘的周遭的全都是黑不見底的深淵。

只要她抬腳踏出去,她便就此墜下去了。

她自顧自地哽咽著,道:“他怎麼能死了呢。怎麼會死了呢。”

就在她往那深淵裡伸出腳去時,冷不防有一道聲音在喚她道:“姬無瑕,你回來。”

是她熟悉又萬分想念的聲音。

她驚抬起頭,到處尋他,回應道:“你在哪兒?”

那聲音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姬無瑕聲聲回應,可他似乎聽不見自己,頓時什麼消沉的情緒都沒有了,她只是越來越著急,叫道:“他媽的都沒路,你叫我回來,我到底要怎麼回來啊!”

後來她循著他聲音傳來的方向,想著之前她在山谷裡不是都能飛麼,於是提了一口氣,腳下一蹬,運起輕功,果然就飛了出去。

就在她快要落下去之時,驚奇地發現下面竟然又有路了。

她心頭一喜,頓覺輕鬆,腳往那地上一停又借力一點,便躍出許遠。

床上,姬無瑕閉著的雙眼又開始活躍,可見眼皮下的眼珠子轉得十分勤,那眉頭緊蹙著,顯然琴聲讓她極不好受。

可行淵沒停,嘴角溢位血色,一滴一滴的血順著那下巴,滴在了顫動不休的琴絃上。

姬無瑕平放著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那琴聲越到緊迫處,她越繃緊了身體。

到最後,琴意積攢到頂點,仿若暴風雨匯聚於風雲之間,頃刻將兜頭而下。

就在那股勢頭陡然嘩地碾壓下來的瞬間,床上的姬無瑕猛地睜開了雙眼。

而那琴聲也猛地戛然而止。

室中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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