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這下馬也滿意了,竟神奇地配合起她來,規規矩矩地喝水,等它實在忍不住想吃一嘴那秧苗時,姬無瑕就拽它一下,道:“吃吧,吃了一會兒人來找你賠,沒錢賠就只能把你大卸八塊賠給人家做醃肉吃。”

劍錚從田裡爬起來,滿身淤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就看見馬彷彿聽懂了一般無比老實地只喝水,再也沒多吃一嘴那些稻秧。

田埂上那一幕蘇槐也沒管,只將視線放在身邊人身上,兩人在樹蔭下稍坐,他問陸杳道:“熱嗎?”

陸杳道:“這會兒有風尚好,不怎麼熱。”

約摸劍錚落田的動靜還是挺大,陸杳聽見了,便揚聲問姬無瑕:“出了什麼事了嗎?”

姬無瑕瞥了瞥一身狼狽的劍錚,滿口輕快地答應道:“沒事沒事,就是阿綏被馬一不小心擠下了田而已。”

陸杳道:“你怎麼聽起來還挺高興的樣子,要緊嗎?”

姬無瑕確實挺高興的,但又不能讓陸杳聽出她太過幸災樂禍,便收斂道:“啊,有嗎?我不要緊啊,他也不要緊。”

蘇槐便與陸杳道:“無妨,回頭清理一下即可。”

後來無風了,蘇槐便起身隨手往枝頭摘了幾片樹葉,並在一起,給她送風。

陸杳愣了愣,慚愧道:“是三師父在扇風嗎,怎能讓三師父為我打扇。”

說著她要來拿他手上的葉子,被蘇槐抽手躲開了。他一手拿住她手腕,掌心隔著衣料,沒有收緊手指,只是虛虛握著,將她手緩緩放下。

並不難發現,她的言行舉止,在師徒關係上,當真是有板有眼,尊敬有加。

他亦是能將這分寸控制得極好,一絲一毫都沒有逾越的地方。

大抵唯一讓他逾越的,就只有他那肆無忌憚的眼神。

蘇槐道:“我是你師父,照顧你應當。你好生坐著便是。”

路邊有野花,蜜蜂嗡嗡嗡地飛過來,蘇槐替她趕走了去。

他低頭看著她的裙襬,伸手拈去了上面的草屑。

他忽而又道:“這一趟去了過後,打算怎麼辦?”

陸杳道:“等完成大師父遺願,我便回藥谷侍奉二師父和三師父,也好生鑽研醫術和琴藝。”

蘇槐道:“就這樣嗎?”

陸杳道:“這樣不好嗎?二師父和三師父都能在谷中幾十年如一日,我也可以。”

過了一會兒,蘇槐終是問道:“你那未婚夫,也在京城,你打算與他如何?”

陸杳想了想,道:“不如何。”

蘇槐抬眸,看著她道:“依然那般恨他?”

陸杳道:“三師父卻好像不想我恨他?”

蘇槐道:“你若是當真不在意,你連恨都不必恨。”

陸杳扯了扯嘴角,嘴角有些寥淡的笑意,道:“三師父說得是。那天我就該殺了他。”

蘇槐道:“你便是要殺了他,也應把話講清楚,好叫他死個明白。”

陸杳道:“但徒兒沒殺他。”

蘇槐聲音清清淺淺,徐徐入耳:“下不去手嗎?”

陸杳道:“徒兒知道非他刻意為之,他應過我的事,就不會出爾反爾。他知道我不想讓我大師父知道他師父的事,他就一定會守口如瓶。”

那蜜蜂去而復返,總是在她裙角邊徘徊。

蘇槐又趕走蜜蜂,聲音極低,道:“你還當真是瞭解他。”

陸杳道:“可大師父還是從他那裡得知了夜藏前輩的埋骨之地。若非如此,大師父不會去武林大會,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大師父慘死於人手。不管他與我說論多少,能改變這個事實嗎?”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陸杳在一片風聲裡,說道:“我只要一看見他,我就會想起這件事。”

片刻,蘇槐道:“此事是他做得不妥,你要打要殺,也都合當。”

陸杳道:“之前三師父還不喜他,今日卻像是在為他說項。”

蘇槐道:“我喜不喜有何重要。”

頓了頓,他又問:“那你是打算與他斬去前塵、一刀兩斷嗎?”

那廂,劍霜從田裡上了田埂,正拂去滿身的泥。

卻有一對農人夫婦遠遠瞧見過來了,質問劍錚和姬無瑕為什麼弄壞他們的稻田。

陸杳也聽見了那吆喝話語聲,被吸引了注意力,兩人的對話便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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