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宮宴中途陸杳的那首觀神曲奏完,跟阿汝一同離殿以後,當即有樂師第一時間去收拾那架斷絃的琴。

宮宴上的樂師們要負責演奏曲目到整個宴會結束,中途不得擅自離場。

卻有一琴侍抱著那斷絃琴靠著殿側牆壁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宴會大殿。

便是被人看見也無可厚非,斷絃的琴留在殿上也不能再使用了,在旁人看來把它帶離大殿十分正常。

那琴侍緊緊抱著琴,一出宴殿以後,就迅速地往昏暗的小徑去。

穿過小徑,琴侍走到湖邊,來回看了看附近無人經過,連忙將手裡的琴準備往湖裡倒騰。

只她還沒來得及把琴倒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問道:“你在幹什麼?”

琴侍沒聽到一丁點的腳步聲,所以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她差點癱倒在地。

她回過頭一看,見幾步開外站著個粉面太監,手裡提著盞燈,燈火將他的臉映照得白而詭譎。

琴侍頓時心虛得不成樣子,只一味地搖頭。

太監眼神落在她抱著的琴上,拉長了尖細的嗓子又道:“把琴給咱家吧。”

琴侍極力鎮定道:“這琴斷了弦,等,等帶回去修理好以後再給公公吧。”

太監笑了笑,道:“你以為是咱家要這琴嗎?”

宮宴殿上,直到宮宴結束,樂師們都沒能等到那琴侍回來。

她們也只好先收拾了東西回去。

等回頭蘇槐送走了皇帝,隨後宮宴也散去了,才有人把那琴送到他面前來。

彼時太監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琴呈上,道:“相爺,這是今晚六姑娘所彈的那架琴。”

蘇槐站在廊下,略略拉低眼簾看了看,只見燈火下,那根斷絃蜷曲,其他的琴絃都完好無損,只是琴絃上遍染粘稠的血跡,如雨打蛛絲一般在那根根絲絃上凝結起細小的血珠。

琴絃下方亦是血色一片,灑在密密麻麻的細薄刃片上。

在刀刃上彈琴,還能彈出那等恢弘大氣的曲子,太監光是想想都覺得疼。

這六姑娘確實是厲害。

太監等了片刻,聽蘇槐徐徐說道:“去樂司。”

這廂,皇帝在乾心殿裡洗漱完準備歇下,這時貼身太監從殿外進來,細聲細氣地稟報道:“皇上,相爺差人傳話來了。”

皇帝道:“什麼話?”

太監道:“還是今個晚上的事。相爺發現有人在六姑娘彈的琴上動了手腳,懷疑是雲金那邊混進來的奸細,特意於宮宴上使我方在雲金使臣面前鬧出笑話,失了國體。”

皇帝一聽,沉吟道:“那就讓蘇卿去查,務必把雲金奸細給朕揪出來。”

太監應道:“是。”

話傳到蘇槐這裡時,他人已經坐在樂司的正堂上了,腳下跪著一干今夜殿上奏樂的樂師。

蘇槐把琴放在樂師眼前,樂師的表情當即變了變。又聽見太監傳來皇帝的口諭時,無不瑟瑟惶恐。

誰在琴上動手腳,竟會被扣上個雲金奸細的名頭,真是五馬分屍都不夠死的。

沒多久,蘇槐就找到了幾名主使樂師。

樂師道:“相爺明察,奴才這些年一直在宮中,從未與外界接觸,更遑論與雲金有聯絡,奴才絕不是奸細!”

蘇槐問:“你們上頭可有主使?”

樂師一致搖頭,蘇槐道:“那就是你們自己的意思了。”

旁的太監便大義凜然道:“兩國宴會之上,處處關係到國之體面,爾等策劃六姑娘敗琴於雲金,不是辱沒國體是什麼,還說你們不是雲金的奸細!”

最後一干樂師被禁衛軍給押了出去,蘇槐隨後從堂上走出來。

身後燈火明亮,他一腳踏出門口,門外相對黯淡,月色中天,從簷外瀉下來,將他的身影襯得明暗不定而又分外柔和。

他聽著樂師被拖走時求饒呼喊冤枉的聲音,吩咐左右:“將琴帶去,在牢裡也能彈,把這輩子的琴都彈夠。”

太監會意,帶的不是別的琴,正是那佈滿刀片的斷絃琴。

後來關押樂師的大牢裡,不分白天晚上都有斷斷續續的琴聲傳出。哪怕是雙手被削得鮮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也不能停。

處理完樂師,天色不早,蘇槐便準備出宮回府了。

這時隨行的太監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且勤勤懇懇地提醒一句:“相爺,遺珍園那邊……還等著相爺去過過眼呢。”

蘇槐回眸看那太監一眼,太監頓覺內裡一片膽寒。他道:“我乏了。”

最後太監眼睜睜看著蘇槐出宮去,他也不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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