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並不太依靠那各種各樣的召喚道具，他本身的實力就不弱。
他是代行神權的使者，甚至比海瑟薇那種神眷者還要稀有。
一位舊日支配者將權柄與位格分出來，給了蓮姐弟兩個。
全世界就這麼兩個人。
蓮也很爭氣，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變成了今天這樣，可他確實失去了人類的身份，用冷冽者的面貌行走於世間。
對神更加忠心，更容易溝通，也能承載更多的力量。
或許這樣做要付出代價，可現在的蓮顯然不想思考。
轟…轟！！
冰山拔地而起，硬生生將艦隊抬高了幾分。
那極致寒冷的火焰熊熊燃燒著，氣溫飛快降低。
呼吸帶起寒氣，所有人的睫毛鬍子上都結了層厚厚的冰霜。
彷彿在瞬間進入了極寒之國，衣著單薄的他們只有凍死的下場。
嘎吱…嘎吱…
冰霜在甲板上蔓延開來，最後將整艘船跟冰山連線在一起。
冷冽者呼嘯著閃動，幾乎是自殺般對著那些海盜衝鋒。
那是末日般的景象。
白影閃爍，他手裡拿著祭祀用的圓月彎刀，野獸般在人群中衝鋒。
“開炮！所有人調轉炮口！瞄準主艦！”艾薩爾的聲音響起。
她知道眼下的情況意味著什麼，也知道蓮能做出什麼。
再不解決的話，他們所有人都會被凍在這片海上。
而破冰船…見鬼，誰會閒著沒事開那種東西？
“船員們進入船艙避難！我會開啟防護裝置，甲板將在十秒後迎來覆蓋式轟炸！”艾薩爾的聲音響徹雲霄。
“該死的…他突然發什麼瘋！這一個兩個都怎麼了？！”孔雀在遠處叫罵著。
看到王錦被轟成碎片她還有些開心，可惜蓮的異常緊隨其後，他開始瘋了一樣的殺人。
不顧自己的狀態，不顧使用神力要付出何種代價，單純發洩自己的不滿與憤怒。
就他媽因為一個冒險家？
他們關係很好嗎？
威爾康沒回應。
他正摸著下巴看向蓮失控時凍結出來的冰層，估算著厚度。
這是隻有破冰船能透過的道路，而這種船，他們有兩艘。
威爾康滿意地點點頭。
——
“你們不明白的！你們所有人都不明白！”蓮依舊嘶吼著，像只即將死去的困獸。
他的情況不容樂觀，那是對一名冷冽者來說都很恐怖的傷勢。
左手右腿都消失了，他整個人都因此虛幻了起來，彷彿隨時都會消散。
可他的憤怒沒停止，那幾乎要凍結一切，焚燒一切的勁頭也沒停止。
王錦死了。
不…不是王錦，他不確定那是不是王錦。
甚至沒辦法再去確定，那模糊不定的答案徹底粉碎了。
蓮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完成任務，能不能超過姐姐，被神肯定與喜愛。
這種懸而未決的情況，蓮與其說是討厭，倒不如說是害怕。
他不喜歡克薇薇的菜，其實有毒也沒關係，關鍵是“不知道有沒有毒”。
他不喜歡冒險家死在面前，其實死了也沒關係，關鍵是“不知道是不是王錦”。
或許蓮的憤怒還有個理由，有那麼百分之一是因為王錦那句“我們是朋友”。
但現在都不重要了。
“來！你敢火力覆蓋，我就敢賭上一切跟你同歸於盡！”
蓮豎起手掌，和光禿禿和手腕合在一起，臉上卻滿是狠厲。
“神啊…賜予我力量與位格！賜予我凍結一切的灰色火焰！”
“我要凍結這一切！他媽的！一切！”
蓮的身體開始扭曲膨脹，他彷彿不再是自己，而是降臨於此的舊日。
沒錯…舊日，那分明是跟他並不相同的氣息與聲音。
更加尖細，令人不適。
那聲音放聲怒吼，震耳欲聾。
“天災！”
嘭！
彷彿在空氣中引爆了液氮手雷，無數細小的冰晶飛射而出，又互相連線成片。
大塊大塊岩石般的巨冰落入海中，靠近的幾艘小船瞬間支離破碎。
“該死！”粉蝰的怒吼聲響起。
轟！轟轟轟轟！！
火炮轟鳴。
不只是主艦上的炮臺，艦隊中的所有船隻都調整好了方位，毫不猶豫地傾瀉著彈藥。
那是足以稱得上戰爭的規模，每幾秒便有上千顆炮彈凌亂地飛出，再隨著流光指向粉蝰的船。
轟！
嘭！嘩啦！
桅杆折斷，帆布燃燒起來，甲板被砸得四散紛飛。
所有東西都開始燃燒，刺鼻的火藥味在空中瀰漫。
空氣被高溫扭曲，一切都變得不那麼真切。
海盜們沉默著看向那艘巨大的紫船。
廝殺到這裡已經打不下去了。
這樣的戰火併不能讓他們興奮，反而讓人充滿不安。
見識到粉蝰那恐怖的火力後，他們只想逃跑。
“喂！該死…沒人去救他嗎？”刀疤女的聲音響起，她從船艙中快步奔跑出來，對著周圍的人怒吼。
沒人回應。
路德維希沒回應，大管輪沒回應，孔雀也沒回應。
哪怕是瞬息萬變的戰場，有些東西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
粉蝰的空想鄉很強大，那種能夠自由操控的炮彈讓太多人吃了苦頭。
冒險家死了。
而現在，蓮緊隨其後。
就算他再強大，得到再多的眷顧，也不可能在這種程度的飽和轟炸中存活下來。
更何況他原本就已經身受重傷。
“菲爾，開船吧。”威爾康拍了拍刀疤女的肩膀。
“…老大？那兩個人可剛和我們一起開完作戰會議，你就這麼放棄了？”
刀疤女的面色有些難看，她直呼著威爾康的名字。
“威爾康·弗朗基，我有點認不出你了。”
“不需要你認出來。”瘦高的海盜推搡著菲爾，“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別覺得自己是老人就高人一等。”
“滾你媽的！我們跟老大出生入死多少年！你…”孔雀雙刀出鞘，罵罵咧咧地衝了上來。
“夠了！”威爾康冷聲低喝，強行制止了即將爆發的衝突，“開船，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哈。”瘦高男人露出譏諷的笑容，快步衝進船艙。
——
“我…我死了嗎？神啊…”
蓮睜開雙眼，下意識伸出手，向空中揮舞。
抓到了羽毛一樣的東西。
蓮眨了眨眼睛，猛然恢復清醒。
他看到自己手裡捏著鷹一樣的翅膀，被捏著的海克娜正鼓起腮幫子，有些不滿地看著他。
“這裡沒神，只有我。”王錦示意海克娜鬆開手。
他已經收起了能被辨認出來的鬼吹燈，所幸這時甲板上的硝煙還沒散去，沒人發現天邊的海克娜群。
“你沒死？！”蓮瞪大眼睛，愣了幾秒。
他幾乎是瞬間想明白了王錦做了什麼。
“媽的！你個癟三算計我！”
蓮猛然揮舞拳頭，重重砸向王錦的臉。
嘭！
王錦沒躲避，他硬接下了蓮的一拳，嘴角微微滲出血來。
“喂…你怎麼不躲？傻了嗎？”呆住的反而是蓮。
他下意識伸手，又在半路上停住，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早知道就一刀砍過去了。”
王錦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笑容。
他伸手指向腳下，蓮下意識跟著看過去。
紫船受到了不小的損傷，甲板上那幾十門符文炮被覆蓋式轟炸燬掉，暫時沒了正面攻擊的能力。
蓮的爆發凍結了方圓幾十米的海面，大塊大塊的浮冰將船隊圍在中間。
能在這種情況下移動的，必須是配備了撞角的破冰船。
比如北極之光號，再比如寒鵝號。
前者趁著這個機會，毫不猶豫地在紫船右側衝過。
浮冰被撞得轟隆作響，留下狹長的通道，通道下是漆黑的海。
其餘船隻緊隨其後，阿麗莎則操縱著寒鵝號在附近徘徊。
只要有船隻伸出炮口，鋼鐵獨角獸便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用撞角將其摧毀。
付出一艘船的代價後，圍獵船隊學會了不要輕舉妄動。
他們眼睜睜看著威爾康的船隊揚長而去，卻又沒辦法掙脫浮冰。
“浮冰…這就是你的辦法？”蓮眯起眼睛，面色有些陰沉。
“是啊。”王錦拍打著他的肩膀，“不是說過嗎，這次計劃的關鍵就是你。”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
“說了你答應麼？”
“肯定不答應，我他媽差點死了。”蓮皺起眉頭，沉默下去。
幾秒後，他再次開口。
“你怎麼認定我會因為你死了發狂？”
“我沒認定這個。”王錦搖搖頭，“在那種包圍圈裡，不拿出真本事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必須爆發出全部力量。”
“…操，你個混蛋。”蓮嘆了口氣，身影變得半透明起來，“扶我一把。”
王錦拎住蓮的領子。
“就不能選個體面點的姿勢…”蓮眯起眼睛，“所以這就是你的計劃，讓我當棋子凍住海面，這樣一來船隊能暫時逃脫追捕，我也受了重傷。”
“哈…怪不得，怪不得你特意帶我來了這種沒人的地方。”
“現在…就是我最虛弱的時候了，你輕而易舉就能幹掉我。”蓮抬起頭跟王錦對視，嘴角流出淡藍色的血液，讓他的笑容變得悽慘而美麗，“對嗎，王錦？”
王錦沒回應。
他靜靜跟蓮對視著。
帶著硝煙味道的海風吹過，王錦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