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會畫油畫。”

阿紫抱著成堆的繪畫工具,怯怯地看著王錦。

“這種事怎麼可能不記得啊。”王錦揉了揉她的腦袋,看著那略長的劉海下,消瘦的小臉。

“還以為你把我忘了…畢竟很久都沒幫上你的忙。”

“怎麼會這麼想。”王錦挑了挑眉毛。

“你幫我治傷是要承受同等痛苦的,我不希望你再受一點苦,這句承諾我也沒忘。”

“很多事我都記得呢,阿紫。”

阿紫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而且你看,現在不就需要你幫忙了嗎。”

王錦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

“畫家姑娘,要把我畫得帥氣一點。”

阿紫抬起頭,笑容變得明媚溫暖起來。

她用力點著頭,回應著王錦的求助。

“嗯!”

——

“幽靈小姐…還是兩個,這就是老師的人脈嗎?”

塔莉埡眨巴著眼睛,由衷地發出讚歎。

讚歎過後,她皺眉低下頭。

老師身邊總是有很多親密的夥伴,可…似乎沒有正常人類。

勉強跟“人”沾邊的,大概是紅桃和雷納德。

這二位…嗯…

要不要嘗試著改變自己呢?

這種事情也是能輕易改變的嗎?

那麼…變成雷納德前輩的樣子,還是變成紅桃的樣子呢…

塔莉埡摸著下巴,開始了認真又奇怪的思考。

嘎吱。

凳子被挪動,雪女輕輕坐下,看著給阿紫遞顏料的王錦怔怔出神。

“雪女小姐。”塔莉埡輕聲問好。

猶豫幾秒後,她再次開口。

“那個…您最近似乎一直在老師家借宿,我,我想問…”

“怎麼才能像您一樣呢?”

哪怕是一向開朗的她,問出這句話時也有些害羞。

雪女笑笑。

這笑容帶著人妻大姐姐特有的包容與魅力,讓塔莉埡愈發覺得自己問對人了。

柳德米拉悄悄從桌子底下探出半個腦袋,認真聽著。

“那位先生是個溫暖的人,所以被他收留這件事並不困難。”

“對我來說大概就是…”

雪女端起面前的熱水,一飲而盡。

白霧散去,逐漸變成小蘿莉的她眨巴著眼睛,指了指自己。

“就是這樣。”

“…”

“…”

塔莉埡和柳德米拉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深深的不解與遺憾。

“怎麼這種眼神看著我?”

王錦靠近桌子,伸手按住準備到處跑的雪女,一臉疑惑。

“老師!我年齡其實也不大的!”

塔莉埡猛地站起身,一臉認真地看著王錦。

柳德米拉沉默著低下頭,緊了緊胸前的繃帶。

可惜沒什麼用。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正事。”王錦皺眉敲了敲桌子。

“獻祭馬上就要來了,這是我提前規劃好的計劃,還有隨之而來的十二個備用計劃,你們先看看,有個大概印象。”

“十二個…”

塔莉埡嚥了口唾沫。

——

“你之前跟我說過的,我一直在做準備。”

昨天晚上成功制止了碼頭的暴力衝突,這件事似乎對她有了不小的幫助。

警局恢復了她的職位,這意味著海瑟薇能夠再次穿上警服。

可她婉拒了。

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海瑟薇選擇給自己放個假。

她依舊穿著那身舒適輕便的運動服,站在吧檯後方跟艾莉一起招呼酒客。

“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錦笑笑,繼續安靜地喝著橙汁。

艾莉一直在邊上欲言又止,發現海瑟薇和王錦都陷入沉默後,終於忍耐不住。

她輕咳兩聲,給王錦的杯子倒滿,小聲開口。

“再之後你就要離開了嗎?下一站是哪?”

“沉沒的終北大陸。”王錦回應著。

“啊…意思是,不會再回來了嗎?”

“大概吧,我很少走回頭路。”

“…”

艾莉愣了半天。

幽海跟其他地方不同,這裡的訊號時有時無,說是怪談場景,實際上跟另一個世界也差不了多少。

就算離開這裡在蟹鉗島定居,那也僅僅是格陵蘭海上一片小島嶼,周圍依舊是汪洋大海。

王錦這次離開,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

“黑妞,你在幹什麼!”

艾莉咬了咬牙,在桌子下狠狠踩了海瑟薇一腳。

“…噢。”

海瑟薇像是終於回過神般,幽幽回應一聲。

她想起昨天晚上計劃過,今天要跟王錦把話說清,至少也要弄明白這份模糊的情愫到底是什麼。

可…女警小姐忽略了,她其實是個笨嘴拙舌的人。

王錦就站在面前,而且說不定是最後一次站在面前。

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海瑟薇抬起頭看著王錦,淺灰色的眸子微微閃爍,帶著複雜的情緒。

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能開口,最後自暴自棄般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再出聲。

“要一起巡邏嗎?”少年清冽的聲音響起。

海瑟薇呆呆地抬起頭,發現王錦正笑著看向自己。

——

“很少在白天出來巡邏吧?仔細想想也是,白天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強盜也不會挑這個時間作案的。”

王錦手裡託著一小杯魚皮凍。

跟哈尼魚凍不同,這些魚凍用的是幽海鮟鱇,就是那些能開寶箱的奇怪品種。

味道是甜辣口的,口感也更勁道,有點像涼皮。

海瑟薇緩緩點頭。

她實力很強,從進入警署那天起就一直在值最危險的夜班。

白天對她來說是休息和鍛鍊的時間。

通常這種時候,海瑟薇會圍著蟹鉗島跑步,回來時再給艾莉帶兩本最新的漫畫。

跟俊美的少年一邊吃零食一邊漫無目的地穿梭於大街小巷,是海瑟薇從未考慮過的情景。

這份新奇的經歷讓她有些不安。

“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辣…但老闆說不加辣不好吃,要試試我這份嗎?”

王錦把自己的杯子舉到海瑟薇面前,後者呆呆地接過,跟他交換了手上的食物。

“昨天晚上的傷沒問題吧?”

並沒有發生什麼曖昧的動作,王錦隨口詢問著,像是朋友那樣。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海父的神力會幫我治療傷口。”

“那就再好不過了…去碼頭吧,我想看看後續情況。”

“等一下。”

海瑟薇叫住了王錦。

她的糾結與不安只持續了一陣。

女警小姐不是什麼嬌羞的人,就像迷茫時會努力尋找答案一樣,她更擅長直面自己的情感。

“我有話要對你說。”

正在記海瑟薇巡邏路線的王錦愣了愣,隨即緩緩點頭。

“好。”

——

“如果沒有‘奧涅羅級別威脅’這件事,喜歡上他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吧?”

“而現在,你意識到他可能沒那麼壞,感情當然就藏不住了。”

海瑟薇閉上眼睛,耳邊迴響起艾莉昨天晚上的話。

“年輕好看又能打,願意給教會捐錢,被你誤解那麼多次都不生氣,還救了你的命…”

“而你,你不光是警察,還是二十年都沒談過戀愛的小黑妞,對他有點非分之想簡直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好嗎。”

艾莉戳著她的腦袋,語重心長地叮囑。

“但是啊,小黑妞,要分清這份情愫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別的什麼。”

“你認識他才短短几天,你不知道他從哪來到哪去,路上發生過什麼,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知道他肯定會走的,就像你肯定會留在冰蟹港一樣,你們註定不會有什麼特殊關係。”

“我的建議是…算了,我不胡亂建議,我也沒談過戀愛,那天親他一口我差點沒睡著覺。”

“總之,加油吧,海瑟薇!”

“海瑟薇?”

王錦的呼喚聲傳來,海瑟薇猛然抬起頭。

她組織語言組織太久了,一邊想一邊走,兩人已經到了碼頭。

海瑟薇深吸一口氣。

眼下的情況很糟糕。

艾莉沒給她建議,奧涅羅幫不上忙,警署更是不可能起作用。

只能自己去想了。

迷茫與困惑只持續了一瞬間。

海瑟薇不是那種會被情緒困住的人,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或許是在追查中產生了愧疚,或許是並肩作戰時有了依賴,我對你有了,對其他人從沒有過的情感。”

“在此之前我甚至不覺得自己會對誰產生這種想法,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像你說的那樣,詢問了自己的內心。”

“我可能喜歡你。”

女警小姐的告白認真又嚴肅,完全沒有曖昧的感覺,卻讓人不得不重視。

海瑟薇長出一口氣,說出這些讓她心中有了些莫名的觸動,感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種喜歡很奇怪,我不打算成為你的什麼人,只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她補充著。

王錦認真點頭:“我知道了。”

海瑟薇的喜歡很單純,單純到像是學生時期,女同學對男同學說,我喜歡你認真讀書的樣子。

這更應該稱之為欣賞。

就像王錦欣賞這名正義的姑娘一樣,海瑟薇也欣賞著捉摸不透的王錦。

他們像是硬幣的正反兩面,吃辣和不吃辣,守序與無序,城市的守護者與規則的破壞者,敬神之人與瀆神之人,偏安一隅和居無定所。

兩種完全相反的生活,如同兩條垂直的線。

王錦知道海瑟薇不可能離開冰蟹港,海瑟薇也知道他不可能停下腳步。

在幽海上,它們偶然又必然般短暫相交了一瞬,又都不會就此止步,結局只會越走越遠。

女警小姐的朦朧好感止步於此,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能拜託你件事嗎?”

海瑟薇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

“我想知道你的真正名字,在你離開這裡時,一定要把你的真正名字告訴我。”

“我答應你,海瑟薇。”

王錦點點頭,語氣無比認真。

“到那時候,名字,真相,你想知道的所有東西,我都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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