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點燈很強。
兩百年前，他是灰家的家主。
族群解散後，他跟不化骨一起待了兩百年，也被奇物的氣息影響了整整兩百年。
如今的他可能不再拋頭露面，可強橫的實力沒有減少半分。
轟——
人骨劍跟猩紅之握狠狠撞在一起，瞬息間閃爍了無數次。
幾乎是瞬間，王錦就明白了一件相當不幸的事實。
這老者比他想象的還要強。
灰點燈是熬打身體的野仙，跟小灰那種硬氣功又不太一樣。
他其實更像黃三太爺。
恐怖的速度跟力量足以碾壓大部分對手，根本不是人類能比的。
王錦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用的是樂園武裝，現在已經被震的滿手是血了。
也幸虧猩紅之握比較懂事，主動改變自身結構卸掉一部分力道，王錦才能省掉綠神氣息。
總的來說，灰點燈有黃川變身前的七成實力。
如果王錦喝下貝奧武夫，贏下這一場應該不是問題。
可那樣的話，他很難保持足夠的理智去面對輪迴。
“呼…”
王錦眯起眼睛。
全力以赴對他來說，並不等於不擇手段。
他沒有丟炸彈撒石灰，也沒有叫上胡小北群毆。
哪怕灰點燈如今以敵人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王錦也不願意用那種方式侮辱他。
這場廝殺的目的不僅是了結性命，也是在了結恩怨。
“矛！”
王錦低吼一聲。
猩紅武裝瞬間會意，扭曲著變成狹長的鐵刺。
比投槍粗一些，並不是流線型，甚至有些粗糙。
遠沒有樂園旌旗趁手，但它要更長三分。
白刃戰中，長兵器總是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地位。
嘭。
藉著灰點燈的攻擊，王錦向後一躍拉開距離。
可這老者依舊窮追不捨，緊跟而上。
這是為數不多能跟上王錦思路的對手。
他知道不能被拉開距離，所以選擇殺進長槍的攻擊範圍。
呼！
長矛橫掃，帶著凌厲的風聲。
一旦被突進，長矛的尖端便沒了用處。
這時候把它當做棍子用，才能最快解決敵人。
王錦的基本功很紮實。
灰點燈暗自點頭，人骨劍重重磕在長矛上。
巨力傳來，王錦手臂一麻，長矛脫手飛了出去。
所幸猩紅武裝不只能凝成一根長矛。
幾乎是上一根被磕飛的同時，王錦手裡便凝成了相同的鐵刺。
手腕一轉，血矛蛇信般呼嘯而出，攻擊詭異莫測。
灰點燈剛揮劍撞飛上一根長矛，此刻還沒回轉動作，空門大開。
眼看著血矛刺向胸口，他眯了眯眼睛，一聲低吼。
“喝！”
空著的左手揮出殘影。
長矛再次應聲而飛。
這恐怖的怪力足以讓任何人失去知覺，王錦卻沒受到什麼傷害。
幾乎在灰點燈出手的瞬間，他便主動鬆開了血矛。
於是長矛一次又一次凝成，再一次又一次被磕飛。
直到第五次重複這個動作，猩紅武裝沒再給出任何反應。
它能無限增殖，卻需要血肉為養料。
空腹狀態下，這已經是極限了。
“該死…”
瞳孔縮了縮，王錦快步向後退去，準備伸手拔出青丘月。
灰點燈察覺出了王錦的困境。
他沒有半點猶豫，挺劍前衝。
長劍瞄準王錦脖頸，帶著恐怖的寒芒，直取性命。
王錦向後退去的腳步突然一個踉蹌，似乎匆忙間被絆倒了。
長劍刺了個空，灰點燈眯起眼睛。
王錦那看起來滿是破綻的動作，偏偏能化解他的攻擊。
灰點燈察覺出了異常，於是調轉長劍護住前胸。
可惜，殺招並不在那裡。
“收！”
王錦一聲低喝，手掌向後握了握。
幾道血光從灰點燈背後飛襲而來，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後心。
那是剛才脫手的長矛。
“果然。”
灰點燈冷哼一聲，轉身躲閃。
可王錦那看似向後絆倒的動作，其實是另一次攻擊。
呼——砰！
完美的後翻。
王錦飛起一腳踢在灰點燈的人骨劍上。
灰點燈沒有理會，在他看來王錦這一擊被防住了。
可惜，他沒看到王錦臉上的笑容。
也沒看到那一腳留下的漆黑印記。
平面行者——生效。
人骨劍連帶著灰點燈被判定成了一個整體。
為了讓王錦進行穩定的借力，他的所有動作都被剝奪，被迫呆在原地。
老人渾身觸電般僵硬了一瞬，動作變得遲緩起來。
嗡——
嗖！
落蟬加持下，青芒一閃而過。
王錦拔劍的動作並不是假的，
他趁著這個機會把青丘月甩了出去。
嘭嘭！
眼看著灰點燈即將恢復行動，王錦又補了兩次踏擊。
唰！
啪嗒。
一聲悶哼，血光四濺。
“得手了。”
王錦笑了笑。
被收回的血矛並沒有刺穿灰點燈的身體，而是卡在他肋骨中間，再難寸進。
青丘月則結結實實地砍下了他用來防禦的左手。
那隻手掌掉落在地，兀自抽搐個不停。
“小友…真是厲害。”
灰點燈並沒有惱怒，而是看著王錦緩緩點頭。
先前見識過王錦的衝鋒，他對這年輕人的武力其實已經相當信服。
可如今見到這種詭異的戰鬥風格…灰點燈才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恐怖。
眼花繚亂，令人應接不暇。
永遠猜不透他想幹什麼，永遠猜不透他這一招的目的是什麼。
像是惡鬼般無法探知，無法預測。
生命會在跟他的接觸中一點點流逝，最後死不瞑目。
難知如陰。
灰點燈這種一力破萬法的型別，總有種打不到人的感覺。
若是按照這種方法消耗下去，尋常仙家或許真會被活活耗死。
還好，灰點燈不會。
老人緩緩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手掌。
斷面光潔平整，骨骼溫潤如玉。
不，不只是骨骼。
面板下的肌肉血管脂肪，彷彿都成了詭異的玉石。
他就像是有生命的陶俑，又像是被抽乾了血液的屍體。
這就是不化骨的影響。
榕棺村的村民被影響幾十年，骨骼便已經發生了難以改變的玉製化。
而灰點燈被影響了整整兩百年。
會有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奇怪。
“這不足以殺死我。”
灰點燈並沒有選擇裝回那隻左手，而是把它丟到了遠處。
這場充斥著技巧與力量的廝殺，自愈這種苟延殘喘的手段，他不屑去用。
“放心，灰老。”
王錦伸出三根手指，面色平靜。
意思很明顯。
三招。
三招之內，一定取你頭顱。
“老朽…拭目以待。”
灰點燈瞬間凝重起來。
灰白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燒，讓這老者像是被點燃的油燈。
萬物不化。
“殺！”
沉重的殺意撲面而來，灰點燈手中人骨劍猛然橫掃。
縱橫十米的燃燒劍痕撕裂黑暗，幾乎要把王錦捲入其中。
王錦卻沒有半點動作。
他沒防禦，沒躲避。
只是打了個響指。
嵌在灰點燈胸腔裡的血矛瞬間瓦解。
它變成了吞噬一切的金屬雲，在陸之首體內橫衝直撞。
密集的叮噹聲響起，聽起來像是在敲打陶器。
“噗！”
老人面色一灰，血液噴湧而出。
萬物不化能防住大部分外來攻擊。
可身體內部沒有防禦。
老人的動作瞬間僵硬，劍光也停頓了一瞬。
第一招結束，灰點燈喪失了攻擊能力。
“鎖。”
王錦伸出手掌，輕輕一握。
灰點燈瞪大雙眼，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青丘月上，沒想到殺招來的這麼突然。
下一秒，無數帶著倒刺的猩紅鎖鏈透體而出，將他強行束縛在原地。
隱約間，能看到鎖鏈上纏繞著道道蛟龍虛影，嘶吼掙扎。
這是猩紅武裝從桃花潭回來的變化之一，模仿囚龍鎖樣式的鐵鏈。
第二招結束，灰點燈無法行動。
灰點燈無奈地笑了笑。
廝殺結束的很突然。
王錦的算計，從凝聚出鐵矛那一刻就開始了。
血矛入體留作伏筆，出手斬斷用做輔助防禦的左手，把青丘月留在遠處吸引注意力，再利用鎖鏈完成絕殺。
他是將算計完美融合到廝殺中的天才，能將每一步計劃執行的天衣無縫。
而現在，第三招要來了。
“灰老，得罪。”
王錦揮了揮手。
沉重無比的騎槍緩緩浮現，白焰在身上燃起。
星星點點的光芒在空中閃爍，像是墜落凡間的星辰。
王錦不會開著無雙跟人對轟，那樣太浪費了。
佈局，引導，一擊制勝，這才是他的風格。
“這般風采…比之魏道玄也毫不遜色。”
灰點燈笑了笑，緩緩閉上雙眼。
他這一輩子，大概可以用好壞參半來概括。
於族群，他為成百上千的灰仙帶來了更大的生存空間，卻害得他們幾代人流離失所。
於王錦，他守了自在居幾個月的太平，卻在最後一刻站到了對立面。
唯獨對魏道玄，對這個兩百年前的友人，灰點燈問心無愧。
哪怕對方的目的並不單純，哪怕魏道玄不只是魏道玄。
那也是他的恩人，是灰仙族群的恩人。
最後一刻，他依舊願意為之而戰。
“此生如此，無怨無悔。”
灰點燈低聲說著。
“灰爺，一路走好。”
王錦點點頭。
嗡——
殘月一槍。
緊跟著，是青丘月斬擊。
最後一刻，灰點燈看到了明月高懸。
月光灑落，皎潔如玉。
一如兩百年前的坐而論道，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