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終究沒直接說出知更鳥的結局。
有些東西太過沉重，太過寒冷，讓人不忍心表達出來。
不過，鵜鶘是個聰明人，他或許已經從星和月的反應中看出了什麼。
王錦拿回那張合照。
合照一直被鵜鶘握在手裡，背面那句“謝謝！”無比顯眼。
真相顯露出一角，想看到的人自然能看到。
不過只要他們願意，那笨手笨腳的女人便仍舊在花團錦簇的地方幸福生活。
這便足夠了。
——
蓮迅速凍結了船艙中的積水，善後工作變得輕鬆又愉快。
寒鵝號很快便被大概修補起來，雖然沒有原本那麼好看，卻能保證最基本的航行需求。
甚至因為負重減輕，速度還快了一點。
“很糟糕，食物和淡水直接被轟飛了一半，剩下的也有大部分泡了水…情勢急轉直下啊。”
阿麗莎在王錦面前晃盪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副…大副！大副你別躲著我啊！”
“不是我躲著你。”王錦嘆了口氣，用力從口袋裡掏出那隻小黃皮子，“是她躲著你。”
“嗚嗚嗚…不要，不要當苦力！”
黃泉拼命搖晃著腦袋，兩隻圓圓的小耳朵甩來甩去。
“誒嘿…放心吧，姐姐給你買糖吃…”
“救命…唔唔！！”
阿麗莎拎住黃泉命運的後脖頸塞進口袋，獰笑著離開。
王錦揉揉眼睛，轉身回了自己在寒鵝號上的房間。
有黃泉這個後勤官在，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缺少食物的。
當然，這僅限於供給船上幾個人。
白船的船隊加起來有幾百人，想要完全避免饑荒是不可能的，王錦也不打算在那種時候站出來當好人。
黃泉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躺在床上，王錦能透過舷窗看到外面飛舞的海克娜。
有她們幫忙修正航線，寒鵝號很快就會抄近路追上船隊。
進入第六海域之後…就是新的麻煩了。
“呼。”
深吸一口氣，王錦閉上眼睛。
真挺累的。
過了幾分鐘後，他又面色複雜地睜開雙眼，坐起身子。
睡不著。
那個名字一直在腦子裡轉來轉去，令人煩躁。
王珏…王珏，又是他。
久春決戰之後，王錦利用大陣威脅女神，讓那混球陷入了沉睡。
自那之後，那傢伙似乎銷聲匿跡了。
或許是沒人再主動提起，或許是北極圈沒什麼人認識他。
這段時間耳根子確實清淨了許多。
王錦也嘗試著從這些爛攤子中剝離出來，暫時不去想那坑了王珏一把的古神，黎明計劃，還有公司這些事。
他想嘗試著像王珏說的那樣，走自己的路，去發現那些王珏曾經發現的真相。
可惜，
事情會主動找上來。
王珏這個名字好像魔咒一樣，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
就像瘋狂膨脹的汙染，妹妹逐漸失控的身體，母親眼睛裡愈發濃重的哀傷一樣。
“跟黎明計劃沾邊就他媽沒好事！”
耳邊彷彿響起了海鷗的叫罵，他面色猙獰，瘋狂咒罵著那不知所謂的計劃，同樣也咒罵著計劃背後的人。
“確實啊，真他媽沒好事。”王錦盯著天花板，低聲唸叨著。
“嗯？遇到本女神還不是好事嗎？”
床鋪嘎吱作響，許久未見的少女翹著二郎腿，無比自然地坐了下來。
“好事好事…”王錦嘟嘟囔囔地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幫忙拉下窗簾，謝謝。”
“噢。”女神點點頭，下意識照做。
走了兩步她才發現不對勁，揪著王錦耳朵用力把他扯了起來。
“你就不看我一眼嗎？本女神今天穿了新衣服誒！”
“好好好…看一眼。”王錦仍舊閉著眼睛，不過豎了個大拇指，“不錯。”
“混蛋啊！”電話亭小姐伸手摳著王錦的眼珠子，咬牙切齒。
“停！要瞎了！”王錦嘆了口氣，強行睜開眼睛，認真看了看女神小姐的裝扮。
今天的她…是可愛風格。
白色頭髮精心編成辮子向後挽起，看起來跟短髮一樣。
連帽衛衣是米白色，寬鬆的下襬蓋住大腿，軟乎乎的面料看起來就很舒服。
腿上什麼都沒有，白嫩的肌膚彷彿能反射光芒，牛奶般順滑。
再下面是雙露著腳趾的涼鞋，圓潤精緻的腳趾正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怎麼樣？”女神眨巴著眼睛，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我腿長不長？想不想看衛衣下面是什麼？”
“…我能說不想嗎？”
“噹噹！”
女神很沒品地掀起衛衣下襬，露出寬大的短褲。
這樣一看，就有點像老大爺了。
“這種男式短褲簡直太方便了哇，你看口袋這麼大…能塞進去好多東西！”
女神在口袋裡摸索著，掏出各種各樣的小點心。
圓形餅乾，聖誕奶油麵包，百奇，以及各種各樣的小糖果。
她把這些東西一股腦推到王錦面前，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容。
“喏，請你吃。”
“你…特意給我帶的？”王錦有些愣神。
“才，才沒有。”女神撇撇嘴，“我就是願意出門帶著零食，你管得著嗎？”
“好好…”
王錦選擇順從，隨手拿起餅乾丟進嘴裡。
味道不錯，居然還是溫的，顯然剛出爐。
這傢伙剛做好就來跟自己分享了嗎…
想到電話亭小姐手忙腳亂往口袋裡塞東西的樣子，王錦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真是笨蛋。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吃東西，我在電影上看到的。”
女神仰起頭。
“你還會看電影嗎？”
“當然，我喜歡這些東西，不然我為什麼緊跟潮流呢。”女神白了王錦一眼，再次轉身坐在他床邊。
“我那無比混蛋的眷者喲，要向神說說煩惱嗎？”
“你確定？”
“當然，這是女神的職責。”電話亭小姐得意地笑著。
嘩啦。
王錦隨手開了盒百奇。
這種棍狀的長條形餅乾一頭裹著巧克力，另一頭則是原原本本的樣子，吃起來剛好不會太膩。
“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看著一片漆黑的未來有點煩躁。”
王錦伸手比劃了兩下。
“還有多少時間我不知道，還能走多遠也不知道。”
“這種走鋼絲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做好該做的事就行。”
“為公司做事，養活妹妹和老媽，時不時得到點零碎的真相，再為某個混蛋收拾爛攤子，這就是我的人生。”
有些粗暴地扯開袋子，王錦拿出餅乾，兩三口便全部塞進嘴裡，用力咀嚼。
“那…走自己的路呢？”女神歪了歪頭，小聲提問。
她喜歡看王錦那個樣子，那個意氣風發，為某個姑娘或某段冒險拼盡全力的樣子。
“我原本是想過的，在久春之後，剛才之前，這段時間我以為能走自己的路。”
王錦面色平靜。
“但其實我沒什麼選擇，事情反而會主動找上來，不是嗎？”
“那混蛋幾乎無處不在，就算我跑到北極，跑到幽海，也能聽到他的事，也能看到有人因為黎明計劃陷入不幸。”
“他說我的人生由自己決定，但他是個可悲的理想主義者，那完全不可能。”
“事情兜兜轉轉又轉了回來，好像什麼都沒變…不，有東西變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相信了他的話，也成了理想主義者。這太糟糕了，瑪格麗特。”
王錦的瞳孔有些顫抖，下意識唸叨著電話亭小姐的姓。
女神站在一旁，看著這有些惱怒的少年。
她很少看到王錦抱怨。
以往的混蛋眷者總是冷靜到嚇人，像是一潭死水，毫無波動。
只有那個人能打破這份平靜，那是塊名為“王珏”的石頭。
而現在，這是他泛起波瀾的樣子。
意外的…像個有血有肉的年輕人，十七歲的少年。
破綻只露出了一瞬。
王錦撓了撓頭髮，那張臉再次變得古井無波，只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
“抱歉，希望負面情緒沒影響到你…想一起看部電影嗎？我喜歡喜劇片。”
王錦在身旁翻找著。
他記得船艙裡有個放映機來著，磁帶雖然有點受潮，還是上個世紀的老古董，但修修也還能用。
在哪來著…
該死…在哪？
找不到！該死的！
王錦停下動作，深呼一口氣，雙手插進頭髮裡，狠狠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