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你知道?”

也只是稍微驚訝。

已事過十一年,他能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幸而他也沒遷怒江清月隱瞞的意思。

他眼底一片晦暗:“朕做了這樣的事,她應當恨透了朕。”

我困惑:“不至於……”

不太明白他具體是說哪件事,但我確定江清月並沒有恨他,她真正恨透的人早已死乾淨了。

她對於我這個弟弟,頂多是釋懷和理解吧。

若真的有恨,恐怕她也不能跟我保持這樣好的關係,與我坦誠相待。

“你去見見她吧,”沈霄低沉道,“朕做錯了事無以彌補,你告訴她,今後但凡她所求,朕必應。”

也許當初沒能及時讓她如願,他心中也有遺憾。

可是。

“哪件事你的錯?”我聽不太懂。

“你跟她說她會明白的。”

“不不不,你說清楚,不然我不轉告。”

看我態度堅決,他內心掙扎許久,最後垂著首,大概是做好了被我暴打的準備,輕聲道:“她沒告訴你嗎,朕強暴了她。”

我腳底如針扎一般跳了起來。

臥勒個槽啊,這麼禽獸的嗎?

他們從那次萬壽宴有了粽子之後,居然還有單獨接觸過?

難道我離開金陵城的這幾年,他跑去揚州為非作歹去了?

我怒不可遏的質問他:“什麼時候的事?!”

沈霄不太確定的看著我:“她沒告訴你嗎,十一年前的萬壽宴……”

他言盡於此,許是覺得羞恥,無法再把接下來的話說完整。

我一愣。

是說有了粽子的那年萬壽宴嗎?

粽子那件事我是知道的。

我也問過她怎麼一回事來著,怎麼就憑空有了粽子,是不是沈霄禽獸不如了。

可是我記得她說: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解釋的,剛巧氛圍到位,一時衝動吧,我不需要他負起責任。

反正沒聽出來不情願的意思。

“那天你喝了酒的吧,你是想起來了,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聽我這麼問,沈霄皺了下眉。

“十二弟說的,他說朕……”

我噗哧笑了一聲,然後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去轉告的。”

他竟然也會有輕信十二弟的時候。明顯是十二弟故意整他的,好叫他不能安生,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想想也不意外。

他知道江清月要離開他的,自然會以為確實是他做了強迫的事。

得了,想起我這個好弟弟曾經讓我為江清月的“死”難受了三年,我就懶得給他解釋。

我轉身就要走。

沈霄卻從我不生氣的態度看出了端倪:“皇姐!朕沒有……是不是?”

他攔住我去路,要我說個明白。

“朕沒有強迫她,那怎麼會有粽子?”

他心裡大概有了答案,以至於他眼底通紅,詢問我的聲音隱隱發顫。

我無奈:“你先回答我,你為什麼一而再說她不自愛?除了面對你,她在誰面前不自愛過?”

聽到江清月苦笑著告訴我沈霄說的那些話,我是有些氣憤的,他腦子八成是有問題才會想要說教人家姑娘。

怎麼的,他是人家爹啊。

現在問我這話又什麼意思,不是強迫還能有什麼可能,自願的唄。

沈霄臉色凝滯,一時失語。

我又說:“為什麼沒想過同她敞開心扉,解釋你的苦衷和不容易,兩個人坐下來商量商量有沒有其他餘地?”

沈霄卻哀哀笑道:“我怎麼說,說我是為了她做皇帝,說我自己不想做皇帝,她信嗎?皇姐,你覺得她會信江留還是信我?我有什麼必要自取其辱。”

“這就是你不對了,”我說,“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不會信。”

他搖搖頭,“暫時不試。”

我嘆息。

“至少你明明白白的說了,她若是不信,你也好死了這條心了,從此各自兩安,你說是不是?”

沈霄神態有些疲倦的道:“你說的對,但現在不行,朕在這皇位一日,便沒有與她解釋的必要。等將來某一日,朕會一五一十的對她坦白,由她來做決定。”

“等哪一日?”我傻眼,“你的意思是,等你退位讓賢,再去找她。”

他點頭:“只差‘賢’之一字。”

退位可以,卻必須讓“賢”,他要對這天下負責。

-

我找柳文燁喝酒。

訴說我想不明白的事兒。

十幾年過來,我才發現我弟面上總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卻是真的死腦筋,認準一個女人就拗不過來了。

他看似過得挺好,什麼也不耽誤,也不再去揚州。

可他十一年來再沒辦過萬壽宴。

沒吃過燒餅。

只是閒暇時候常常枯坐,或者提筆寫著一封又一封不止寄往何處的書信。

江清月不是沒企圖接受過別的男人。

我分明看到她和秦顧相處得很好,甚至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卻不知為何一拍兩散。

她也答應和沈故在揚州有緣再見。

可終究只是說了再見。

“柳文燁,我不明白,他們明明只能接受彼此,認定了彼此,為什麼不能好好在一起?”

我大口吃菜大口喝酒,醉醺醺的說:“我真的很希望他們兩個好,怎麼那麼難?”

柳文燁看著我,道:“因為對他們來說,各自都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

“是這樣吧,”可我卻很遺憾,“粽子十一歲了,沈霄卻沒見過他一面。”

他到底是我的弟弟。

柳文燁奪走我還要往嘴邊湊的酒碗,對我說:“你滿腦子都是他們,可曾想過自己?”

我腦中一片混沌。

我?

我好端端的,有什麼可想。

柳文燁說:“至少你弟弟心裡有個人,你呢,你心裡就不打算住進別人?”

我慌忙搖頭。

“不不不不,大可不必。”

看別人情情愛愛的已經看夠了,我替沈霄心痛,又替清月心酸,何必自己再去走一遭?

一個人好端端的,我總不至於沒事找事兒。

柳文燁知曉我是真心拒絕,便道:“公主,我想打安槐。”

“為啥?”

“平了安槐,你便能做回柔嘉長公主。”

我雖然酒多,但不至於糊塗,忙道:“別胡來。你要打一個外邦,可以是積怨已久,可以是有利可圖,卻不能是如此荒謬的緣由。”

柳文燁深深看著我:“怎麼不是有利可圖?我想娶安槐的王后,這個理由夠不夠?”

此時安槐的王后,便是頂著大夏柔嘉長公主名頭的替身。

我恍然大悟:“原來你喜歡她啊!”

我還追問:“她真實身份是啥?”

柳文燁無言以對,良久後,他起身離開,並吩咐一旁的丹紅照顧好我。

丹紅扶我,不解的道:“公主你沒聽明白嗎?柳將軍的意中人是你……”

我笑:“我怎麼會不明白?”

他自然也能看透我在裝傻。

只是這樣的回答,能給彼此幾分顏面,日後還好相見。

-

後來,江清月問我,真的打算孤獨終老麼?

我聽不明白。

“我不是有丹紅,有你,有粽子,有沈霄,有十二弟,還有一堆同僚,談何孤獨終老?”

並不是沒有配偶便叫孤獨。

江清月笑著舉杯:“是我說錯話,我自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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