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海還未靠近心心念念著的橡皮艇,從橡皮艇通道內,率先出來一批人,他們身形乾瘦,面板呈現青色。

李婉婉一頭短髮,隨著她的動作,頭髮從緊貼著腦袋的狀態飄起。她速度很快,在周大海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婉婉已經出現在周大海面前。

“還記得我嗎?周大海?”

周大海的身形瞬間僵住,他對上李婉婉紅色的眼睛,腦海的記憶之中並未出現同樣的雙眼,但是李婉婉的面容,在他看來卻有幾分熟悉。

記憶之中,水上飛魚專案第二次出現遊客落水事件的時候,那個掉落水中的遊客,就是這樣的一頭短髮。不過和現在的李婉婉相比,當時那個掉進海里的遊客面板並不是這樣死人一樣的青色,而是膚色健康飽滿,臉上的表情鮮活。

那個時候,並不是水上飛魚專案第一次出現意外。

第一批因為專案意外,導致遊客掉進海里的畫面還在周大海的腦海中浮現。

結果,第二天,在對水上飛魚專案的裝置進行維修之後,周大海帶著新的遊客再次行駛在海面之上。

安全裝置已經進行了加固,按理來說不會再次造成意外事件的,但是,在飛魚船駛到海洋中間的時候,安全把手突然從飛魚橡皮艇上脫落,遊客用來穩固身體的其他裝置也一起斷掉。

周大海駕駛飛魚船行在最前面的海面之上,飛魚船飛速前行,他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橡皮艇上發生了什麼,直到周大海聽到海面之上傳來遙遠的呼救聲,他身下的飛魚船已經擺脫橡皮艇,向前衝了百米左右。

遊客落水,飛魚橡皮艇隨風在海面上肆意翻卷。

再次看到遊客出事,周大海迅速調轉駕駛船,返回意外發生的現場。

駕駛船速度飛快,周大海在一分鐘之內,出現在了落水遊客的周圍。

遊客們在海面上拍打著水面,但是他們還是在水上迅速下沉,周大海只看到一個剪著齊肩短髮的女生,她似乎是會游泳的,在海面上堅持的時間比其他人更久一點,李婉婉努力向著駕駛船游來。

身為帶著遊客們入海的駕駛員,周大海對這些落水遊客負有責任,他對著水面上的李婉婉伸出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李婉婉的手就要碰到駕駛船的前一秒,周大海身材的駕駛船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在海面上自動滑行。

李婉婉求生的手瞬間落空,周大海想要救助的手也拉了個空。

不知哪裡來的一個浪頭突然撲過來,白色的海浪兜頭罩住了李婉婉。在那一刻,周大海臉上的表情鉅變,但是他只能看著,看到了李婉婉最後目光中帶著不知是恨還是怒得的那一眼。

站在突然之間,又再次靜下來的駕駛船上,周大海看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海面,一個人都沒有,風平浪靜,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這次前來的遊客人數比較多,足足有九人,是這段時間以來,唯一一次出海之時,飛魚橡皮艇的人數坐滿,但是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

被風捲起的幾隻橡皮艇像魚一樣,在海面上游動,被風捲起,又被海浪彈飛。

周大海不知道這片海域的水到底有多深,但他知道他沒有辦法做到潛入海底救人,他知道,被海浪吞噬的遊客,不可能還活著。

懷著複雜的心情,周大海驅動駕駛船,向著在海面上自由飄蕩著的幾隻橡皮艇追去,藍白的顏色像是遊動的魚,在被捲起的浪花彈飛,離開海面的時候,看起來又好似飛翔的海鳥。

駕駛船的速度比橡皮艇快了很多,周大海很快出現在橡皮艇前方,雖然不知道安全裝置哪裡出了問題,但也只能將橡皮艇帶回去,進行檢查。

橡皮艇上的安全把手和安全繩明明已經全部脫落,但是離得近了,周大海又看到橡皮艇上還帶著用來被駕駛船牽引著的繩索,那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斷掉的繩索。

周大海將駕駛船駛到橡皮艇附近,這才注意到橡皮艇之所以沒有繼續前進,是因為它們被捲進了一片漩渦之中。

這片漩渦很小,但是海面上再小的漩渦也代表著未知的危險。

不等周大海拽回橡皮艇,漩渦突然加速,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不等他有什麼動作,漩渦在周大海的眼前擴大了一點,幾隻橡皮艇在瞬間被吞噬,好似這麼久就是在等他一樣,等他靠近之後,讓他親眼看著,飛魚橡皮艇是怎麼樣丟失的。

周大海自認水性不錯,但他也做不到跳進未知的漩渦,去打撈幾隻不一定撈的回來的橡皮艇。

漩渦以外的海面,這一刻才真正稱得上是什麼都沒有了,周大海最後看了一眼保持著穩定旋轉速度的漩渦,他駕駛著船,開始返航。

海岸之上,還有其他的飛魚橡皮艇,他可以對於其他的裝置再次進行檢查,排查掉危險隱患,避免這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周大海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獨自上岸,他在工作記錄上寫下:5月3日,沒有遊客。

腦海中的記憶鋪面而來,周大海的身子不由得後退,雖然李婉婉不是因他而死,但是說到底,沒有來得及救回李婉婉,那次意外,他脫不了責任。

受到驚嚇,條件反射般後退的身體好似突然受到什麼阻礙,周大海沒有成功後退逃跑。

一隻手抵在周大海的背上,江柚的聲音關切,她問:“大海,怎麼了?”

前方都是從他手裡丟失的橡皮艇,周大海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會有錯。

他進入海上游樂園以來,成日的工作都是與飛魚橡皮艇為伴。這些橡皮艇的維護和修理,全都是周大海一手操辦,包括橡皮艇上面的藍白兩色的顏料組成的魚形狀。

從顏料到橡皮艇形狀的設計,也是周大海親自做的,這些顏料是他特意找來的防水顏料,塗在橡皮艇上之後,和橡皮艇的材料造成反應,不會因為沾染了海水就隨時剝落,可以保留很久,並且這些顏料還是周大海親手將顏料塗上去的。

周大海想要向前,將橡皮艇中充的氣放出來,把它們壓扁,然後打包捆起來,一次性帶走。

丟失的橡皮艇雖然數量眾多,但是,在沒有充氣狀態的時候,這些橡皮艇所佔的空間並不會很大,只要他把這些橡皮艇帶回去,周大海有信心將所有的飛魚橡皮艇重新修理維護,變成可以用的狀態。

將這些橡皮艇全都交給遊樂園,他就可以成功辭職,就算是園長,也沒有理由扣著他不讓離開。

但是,前方的橡皮艇通道內,一個又一個身影接連出現,他們的身體和容貌不是周大海熟悉的樣子,一個個渾身透著青色,裸露出來的面板皺皺巴巴,他們飄在水中,身體不動,但是都在朝前飄來。

彷彿一個個遊魂,正在以及其迅速的速度,接近周大海。

他們呼喚著周大海的名字。

“周大海”三個字好似立體環繞一般,圍繞著他整個人,周圍的海水也因為這個聲音,產生了一圈圈的波紋。

周大海渾身僵硬,如果說最開始看到李婉婉的時候,他想要後退返回,重新回到岸上,但是現在在被眾人包圍之後,周大海只覺得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此刻眼前的場景,透著一股周大海無法理解的荒誕詭異,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看到這麼多人?

雖然外形和記憶之中有出入,但是周大海可以確定,他們都是他曾經的客人,全都是。

不過,這些人,他們不是應該死了嗎?雖然造成他們的意外身亡,不是周大海的本意,但是這卻是事實,周大海沒有辦法說這些人的死和他沒有關係。

如果說第一次,第二次的遊客意外落水都是意外,那麼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於後面的每一次,周大海沒有辦法繼續說都是意外。

因為他清楚得知道,不是,他明知道一旦帶著遊客們乘坐飛魚橡皮艇,去往海面之上,就一定會發生意外,但是他還是一次次,一次又一次,帶他們去,然後又一個人返回。

在這個過程中,周大海見證了水上飛魚專案會出現的各種意外。

遊客沒有抓住安全把手導致意外落水。

飛魚橡皮糖在半途突然漏氣,一船的人在瞬間全部掉入水中。

飛魚橡皮艇的牽引繩因為各種原因斷開,飄蕩的橡皮艇帶著乘客一起,被拋向海面。

乘坐飛魚船飄在空中的遊客,被跳出水面的魚擊中腦袋,當場死在橡皮艇之上。

還有要求周大海以慢速帶著飛魚橡皮艇在海面滑行的遊客,但是最終,橡皮艇被跳起來的魚撞破,漏氣的瞬間,又是一船的遊客消失……

周大海看到了各種匪夷所思的畫面,這些事件在以前都是從未出現過的。

而現在,他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畫面,為什麼這些已經消失的遊客,會再次出現,還擋在他找回橡皮艇的途中。

為什麼?

身後一隻帶著溫度的手撐在他的背上,周大海轉頭,看向江柚。

江柚表情淡定,好似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被彷彿喪屍圍城一般的眾多青色身影嚇到,她的臉上毫無意外之色。

周大海猛然之間恍然大悟,他緊抿的嘴角幾次抖動,臉上表情變了又變,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了看著江柚,周大海突然開口:“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故意騙我下來?!”

江柚目光看著前面,在一眾青色身影之間,由藍白兩色組成的橡皮艇通道看起來很是明亮。

聽到周大海的質問,她眨了眨眼,臉上沒有陰謀被拆穿的惱羞成怒,而是露出疑惑的神情,好似正在看著一個胡言亂語的人,江柚問:“大海,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我不是帶你下來找尋丟失的橡皮艇的嗎?這些就是我在海底看到的橡皮艇啊,你不是也看到了?”

有關周大海的支線任務已經完成,李婉婉他們要對周大海做些什麼,就和江柚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現在只在乎要怎麼樣將這所有的橡皮艇都帶回去,回去之後,需要找NPC進行提交嗎?聽說園長最近不在海上游樂園,那麼她難道要把這些橡皮艇帶回去,交給海洋館的館長嗎?

說完,江柚的手從周大海的身後移開,兩人周圍都被聚集過來的水鬼們圍了起來,周大海的身前身後都被圍著,無法再像一開始一樣,做到隨時轉身離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江柚面前聚集起來的青色身影中間,剛好留著一道可以讓她透過的空間。

好似是為了證明她的真誠,為了證明她說的話沒有錯,周大海就看到江柚視那群青色的人影不存在一樣,她轉身向前游去,目標是橡皮艇通道的出口處。

江柚順利穿過青色的人群,站在橡皮艇通道旁邊,她抬手碰觸到藍白顏色組成的橡皮艇,然後轉身回頭。

一隻手搭在橡皮艇通道邊上,江柚看向周大海,帶著一點疑惑,她說:“大海,你為什麼不過來?”

進入水中之後,周大海就覺得周圍的溫度變得低了一些,而在此時,他的身體周圍,溫度似乎一降再降,周大海甚至覺得他的身體要被凍僵。

江柚的聲音穿過人群,沒有任何阻礙地傳了回來。

周大海眉頭擰起,他臉上的表情比江柚更困惑三分,難道他看到聽到的只是幻覺?是由於心中擠壓已久的事情,再加上自己進入海中,看到了存在於回憶中橡皮艇,所以勾起了對於那些落水遊客的愧疚之情,所以產生的幻覺?

要不怎麼解釋江柚可以不受影響,順利穿過?畢竟江柚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處心積慮進行欺騙,就算要騙他下水,江柚現在已經成功了,也沒有理由,必要繼續再裝。

看著沒有遇到阻礙,順利到達橡皮艇旁邊的江柚,周大海嘗試學著她的樣子,不看周圍的青色人群,當做這些幻象從未存在過,周大海挪動身體,向前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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