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市招顯然非常管用,不少人路過的時候都會扭頭看兩眼。

不過真正的畫師都是富貴人家的座上賓,從來不會幹當街賣字畫的買賣,尤其是這群圍觀人一看賣主還是一個毛頭小子瞬間就沒了興趣。

江婪等的也有些無聊靠在椅子上就睡著了,因為太陽刺眼又將一張紙蓋在了臉上。

賣畫是一個賺錢的好門路,可是擺了一天江婪才認清現實,這樣佛系的做生意別說摟錢,自己保不齊都會餓死,一個畫師想要賣畫首先需要的就是名氣。

江婪年紀輕輕又初來乍到自然沒什麼名氣,但是他有成名的捷徑,比如身邊就有個在林安城名氣不小的同行。

擠開眾人來到了閻李流的攤位前,閻李流這才是日進斗金讓人羨慕。

“這樣的畫都有人買?”

想要出名,最快的捷徑當然是找個同行碰瓷,深諳此道的江婪於是陰陽怪氣的說道。

“閻大師可是在清都都有名的畫師,你小小年紀懂什麼畫”旁邊有人說道。

“有人少年才高,落筆有神,也有人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如果按照年紀論畫作的好壞,那麼王八應該天下第一”

閻李流早就注意到了身邊多出來一個賣畫的小夥子也並沒有太留意,但是江婪說完這兩句話閻李流轉過頭來。

“小夥子,我怎麼覺得你在拿話點我啊”

閻李流滿頭的白髮此刻是如此的刺眼。

“您老的畫拋棄了傳統作畫的功底,另闢蹊徑開宗立派可為一代宗師啊”

江婪語言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確,就差直接說老頭子走的野路子修的野狐禪。

閻李流乍一聽以為是江婪在恭維他,但是越想越不對勁,直接放下了手頭的畫。

“咱倆是第一次見吧,我怎麼感覺你小子在找茬啊,今天你要是不給老夫說出一個一二三來,老夫跟你沒完”

“閻大師的畫豈是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點評的,簡直不知天高地厚”旁邊也有人附和道。

“不錯,閻大師周遊天下好不容易到了咱們林安城,就連咱們上林書院的馮伯庸院長都以禮相待,你敢得罪閻大師就是在和我們過不去”

看到一時間群情激憤閻李流也滿臉不悅,江婪並不生氣,人來的越多越好。

“閻大師,凡畫不用筆者,吹雲、潑墨、水畫、火畫、漆畫、繡畫,皆非正派。

指畫雖不再其列,但指畫蓄墨量小,不易寫長線,不易寫精細,畫面易支離、瑣碎等自身侷限。

想要做指畫需立足於純熟長久的筆畫,畫工技藝登峰造極達到手心相應的地步,非大家妙手不能出佳構。

指畫所畫種種,常常出乎意料,得到似生非生、似拙非拙、似能非能,以及意到指不到、神到形不到、韻到墨不到的好處。

如果達不到這樣的境界,只是江湖雜耍,只能湖弄湖弄外道人。”

他的指畫確實受到過無數的非議,甚至有人曾言若指能作畫,腳是否能做腳畫?屁股是否能做屁股畫?

閻李流本來以為這少年也是在無理取鬧,但沒想江婪年紀輕輕但三言兩語直指指畫核心讓他難以反駁,這寥寥幾句對他有很大的啟發。

“小兄弟你說的對,老夫半生運筆繪丹青,但受限於天資已有十年未曾再進一步因此創造出指畫,但是這運筆與運指之間始終無法圓潤”閻李流居然當眾請教起了江婪。

“運筆,常也;運指,變也;常中求變以悟常,變中求常以悟變。以筆難到處,指能傳其神,而指所到處,筆勿能及也,傳神寫照,在半甲半肉間”

這是江婪以前看過一本介紹指畫的書上的觀點,現在照搬過來湖弄老頭子,但是沒想到閻李流頓覺豁然開朗。

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江婪心中暗喜,他的目的達到了。

沿街賣字畫吆喝總覺得有辱斯文,他張不開這個嘴,不吆喝一輩子也沒個人來,畢竟他太年輕了,所以思量之下只能靠同行來幫助一下了。

如何才能站的更高?當然是站在同行的肩膀上,至於同行願不願意那誰在乎!

但失算的是這個同行也太好學太不恥下問了,追問個沒完沒了。

稱呼也從小子,到小兄弟,現在成了大師,江婪倒是很喜歡聽別人拍自己馬屁,但這實在影響自己做生意,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借一招尿遁脫身。

江婪趕忙找了另外一個人不算很多的地方,倒是避開了閻李流,但是一上午的時間路過的人不少,真正要寫字畫的卻沒有一個人。

江婪也不著急,這種行當和打劫差不多,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只要耐得住性子總有識(冤)貨(大)的(頭)上門。

等到中午的時候終於有人上門,而且一個鳥鳥娉婷樣貌可以說傾國傾城的女子,但是江婪看這人的表情相比買畫更像是找茬的。

“看你年紀不大正是奮進求學時,未曾學得師長半分能耐便沿街賣字,這與道旁乞食何異?

這市招字字句句都流露著銅臭,簡直有辱斯文你這是在敗壞我文士風氣”

文府分字、畫、賦三門,因此畫師也是文士的一種。

江婪左右看了看左右只有自己一個人,這才確定了這大小姐是在罵自己。

自力更生被說成乞丐要飯,傭書取資被說成有辱斯文,至於敗壞師門風氣,自學成才壞的哪門子風氣。

對於這種無理取鬧的人,江婪自有辦法對付,畢竟天下萬事都繞不開兩句話。

“關你屁事”江婪的回答簡單粗暴。

“你…你…”

這個女子從小被視若明珠在眾星捧月的環境中長大,哪裡受過這樣的頂撞。

“看你的樣子姑且算是個文士吧,文士是天下清貴不與世俗同流,文士的名譽還不如這些銅臭重要?”

江婪有些無奈長的倒是挺好看,性格也實在不討喜了。

自己一身珠光寶氣富貴逼人,卻教育別人視金錢如糞土,也不知道是誰有病。

“關我屁事”

“你要是不買字畫就趕緊走開,別影響我做生意啊”江婪下了逐客令。

“我叫林婉溪,你敢趕我走?”

“你不走也行,我走”

江婪看著這姑娘身邊還有幾個護衛,心中暗道莫非林安城也有城管?收拾傢伙什就準備挪窩。

“等等”

林婉溪哪裡見過這種無賴,轉念一想找到了一個好辦法來對付他。

“你不是要賣字畫嗎?我買!”

“姑娘,您需要什麼樣的字畫儘管吩咐”

聽到這姑娘要買畫,江婪瞬間覺得這個姑娘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起來。

“我父親嗜好詩詞書畫,今天正巧是他五十歲壽辰,我要買一副賀壽的畫”

“好,您是自備顏料還是用我的”江婪笑問。

“本小姐可以給你提供顏料,但是這畫必須入品,而且起碼是凡品!”

她就是要刁難一下江婪,畢竟在林安城的年青一代中沒有幾個人能作出凡品畫,何況是一個看上去就落魄的小書生,如果他畫不出來那就順理成章的趕出林安城。

“小姐你就算是自備顏料,這凡品畫的潤筆費可是很貴的,要六百兩”

“六百兩就六百兩,給你”

看到江婪左右為難林婉溪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生怕江婪後悔直接從自己荷包裡取出一張銀票放在了桌子上。

宣國也有類似錢莊的地方,銀票與銀兩並沒有什麼差別,江婪小心翼翼的疊起來放入懷中,心中暗道這個蠢妞果然中計。

鋪開畫紙,從林婉溪哪裡接過顏料研磨開便開始作畫。

這林婉溪也不知道什麼來歷,顏料的質地雖不如盧道玄送給他的,但比他自制的要好上太多。

既然是賀壽所做的畫也自然要壓題,大椿長壽,因此古人常以椿庭指代父親,萱庭指代母親,江婪準備繪一副椿萱圖!

雙鉤設色,千年椿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樹下奇石玲瓏蘭草叢生,萱草輕柔透亮婀娜多姿宛如美女橫波微盼。

以江婪的畫技和修為,最簡單的花鳥魚蟲下品畫幾乎信手就能畫來最多不超半個時辰,但是凡品畫難度就增加了不少需要稍微認真。

盧道玄說過悟靈境的修為作凡品畫得心應手,凡品畫作一日可成,而江婪是個怪胎,因為所掌握的畫技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因此江婪還在盡力控制自己的畫技處處留筆,生怕一不留神畫超了。

與此同時江婪也在給自己想後路,這姑娘飛揚跋扈的樣子應該不是普通人,剛才自己懟的她不輕,畫好之後就找機會開熘免得吃苦頭。

一邊走神一邊作畫,畫了足足兩個時辰,林婉溪命令下人看緊江婪,而她則去選購一些其他禮物。

當林婉溪回來的時候畫也已經作好,本來她已經想好了要讓江婪當眾羞辱一番然後趕出城,但是在她看到這椿萱圖的時候目光中只有震驚。

她自己也是畫師而且是林安城年青一代自詡天賦第一的畫師,眼前的畫絕對達到了凡品,甚至無論是線條還是意境與身為天之驕子的她不相上下,整個林安城能在這個年紀做出凡品畫的屈指可數。

而且這幅畫因為是贈人所以畫靈藏而未發,只要鈐下她的印這幅畫便是她的。

“作畫的人呢?”

因為看畫看得太過入神林婉溪在抬頭時江婪已經從人群中逃走,只留下一個不值錢的空攤。

在逃離的時候江婪無意中聽到了圍觀的人議論紛紛,這林婉溪居然是上林書院的天才畫師,年方十八曾繪出過中品畫名躁雲州,成為雲州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江婪或許可以對她的畫嗤之以鼻,不過是中品而已,如果告訴她自己做出了臻品畫豈不是讓她崩潰?

但真正讓他心虛的是林婉溪還是林安城太守林藩的獨女,想想剛才自己得罪了她,直接打了一個冷戰。

“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應該是不能在林安城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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