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婪雖然暫時的離開了文府和清都,但屬於文士的風流依然在繼續,又是一年一度的燕回節。

不少文士坐在樹下飲酒,望著天空中成群結隊的紫燕結束冬眠返回清都,一年如此,年年如此!

紫燕是清都百姓眼中的祥瑞,只在和善之家築巢,而且叢生到死都不會離開,絕大部分清都人甚至把紫燕當成了自家的一員。

盧道玄的腦子時而湖塗時而清醒,因此已經不適合在文府執教,因此住在了麻黃巷甲子十一號,江婪原先居住的地方。

魏昌黎隔三差五的就會來到麻黃巷中,以前偷酒蹭肉,現在老屠子走了,遭罪的只有熊黑撻。

盧道玄坐在一張躺椅上,嫘紅衣正在給他梳頭髮,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臉上還帶著幸福笑容。

“道玄,你最近這白髮裡又長出了不少黑頭髮,你是不是要返老還童啊”嫘紅衣笑問。

盧道玄並未大化,眼神中有幾分呆滯,只是看到嫘紅衣在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還不都是你照料的好,我只是有時候腦子不清楚,但現在感覺像是手腳有毛病”

魏昌黎乘著羊車走進了院子,看到兩人正笑的開心。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嫘紅衣也已經是一個老人,可是此時臉一紅有些嬌羞的就要往屋子裡走。

“魏大人,您有事的話就閒聊,我進去了”

魏昌黎看著嫘紅衣離開以後,嘴角嘖嘖的感嘆起來,但還沒回過神腦袋上就捱了一巴掌。

“嘖嘖個屁,這是你嫂子!”

“師兄,你現在不湖塗啊”魏昌黎看了一眼盧道玄。

“我只是偶爾腦子不清楚,只不過紅衣這麼照顧,我都覺得我手腳有毛病了,很多時候我本來清醒但為了哄她開心,我都只能裝湖塗”盧道玄也有些苦惱。

“你就知足吧,剛才我看嫘紅衣走著幾步路的姿勢不太對勁,應該是有身孕了吧”

“昌黎啊,就你那個取向,我很難相信你的眼光”

“這次我絕對沒看走眼,肯定是有身孕了”魏昌黎斬釘截鐵的說道。

盧道玄回憶了一下之前的一些小事情,突然激動起來,半躺的身子也坐起來。

“我盧道玄要有兒子了?”盧道玄至今都不敢相信。

“也有可能是個閨女”

盧道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神情激動之餘猶豫不定。

“上次見你這麼難以取捨的時候,還是你決定要不要和陸廉結束那段風流韻事,那會兒咱們還都是文府內捨生”

魏昌黎這麼一說,盧道玄趕緊往房間看了看,似乎生怕給聽到。

“你給老子閉嘴”

“好了好了,我錯了”魏昌黎憋著笑。

“魏老三,我想娶紅衣為妻!”

魏昌黎先是一愣,而後滿眼不可思議,兩人交情莫逆相交了一輩子,他算是對盧道玄最瞭解的一個人。

一生愛好自由,即便在文府教學也是說走就走從不受拘束,如果不是他強留,盧道玄早就終老山水之間了,現在居然想要娶妻?

“你說什麼?”魏昌黎又確認了一遍。

“我想了很久,也問過江婪的意見,他非常同意。

師弟,師兄我這一生都獻給這山水獻給這丹青畫筆,年邁遇上了知己紅顏,夫復何求?

我已經耽誤了紅衣一生,今日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娶她為妻,剩下不多的殘生裡,只想與她為伴,也只為她提筆!”

魏昌黎聽完以後有些感慨,然後用手指了指他的後面,嫘紅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聽到盧道玄的告白此刻滿臉淚痕。

盧道玄鼓起勇氣上前,拉住了嫘紅衣的手。

“以後我清醒的日子或許會越來越少,紅衣,你願意嫁給我這個老湖塗嗎?”

嫘紅衣一把抱住了盧道玄,不斷地點頭。

“我願意,我願意!”

“趁著我現在清醒,正好昌黎也在,不如我們現在就完婚吧”

“我都聽你的”

魏昌黎真心為盧道玄感到高興,不由自主的鼓起掌來。

“那就今晚吧,也不邀請其他人了,就近找咱們文府的幾個老傢伙替你高興高興,喝一喝你的喜酒,剩下的人送去一封書信告知一下就行”

“看來以後真的得叫兄嫂了”

“行”

魏昌黎凌空召喚出來幾隻青魚,以魚書通知了文府的幾個教諭,剩下的一些好友也並未、邀請,而只是簡單的知會了一下。

麻黃巷甲字十一號從未有過像如眼前這般熱鬧,楊相如接到魚書以後,直接給學生放了個假,燕教正也一刻沒敢耽擱,唯有孟苦吟,如今依然還在雲麓,還有幾個清都老文士紛紛到場。

盧道玄和嫘紅衣兩人都已經是垂暮之前,此刻白髮配紅妝,相映成趣。

“真是想不到,堂堂御靈第一畫師,會在這把年紀有勇氣成親,真是讓人佩服”

顧長康同樣是清都大畫師,而且一身修為比起盧道玄也差不了太多。

“老顧,光佩服可不行啊,我夫人已經有了身孕,難道你不備點禮物嗎?”

“盧道玄,你可真不要臉,老子生過七個兒子,沒見到你送過一點東西”

顧長康雖然怨氣重重,但依然從自己的話筒中取出來幾張畫紙。

“當然,我怎麼能和你比,我最起碼還知道點禮數。你生出來的孩子丹青天賦自然不凡,這三張極品五雲流沙箋送他了”

“盧先生,我也略備了薄禮”楊相如說道。

盧道玄非常不客氣,直接收到了自己的書筒。

“換做以前我還要清高一下,但這把年紀有個孩子不容易,何況還有個不省心的徒弟,我就都收下了,只嫌少不嫌多!”

“學生旁的沒有,就是金銀多一些,就送您一張大票吧”一個老人笑道。

“傅抱山,咱們都是文士,你送銀票也太俗了吧”

眼前這人正是傅抱山,上一任清都太守。

盧道玄嘴上說著不滿意,可是看了看金額還是把銀票收了起來,放在胸口處還用手拍了拍。

“盧先生,嫌俗您倒是別要啊”

原本只是清都和文府這些熟知的人來慶賀,但沒想到天都群妖也紛至沓來,清都上空遁光如霞落入院內。

“胡媚娘賀喜盧先生大婚了”

“妖王客氣了,請入座,我徒弟在天獨山妖王照顧有加,身體有恙未曾親自上門道謝,就在這裡略備薄酒聊表感謝吧”

盧道玄和清都的這些老文士對於一眾妖王的到來並沒有什麼不適,甚至顧長康拉著一隻青牛妖王拼起酒來,場面熱鬧。

婚宴很簡單,敬拜天地和文府以後夫妻對拜,儀式便已經結束。

文士哪裡有不能飲酒的,盧道玄一手拉著嫘紅衣,一手端著酒,挨個敬了個遍。

眼看酒宴就要結束,又有一道極為強烈的遁光劃破夜空落在院內。

“盧道玄,收到魏大人的魚書,知道你要成親,我跋涉萬里終於趕上了”

來人正是李溫陵,李溫陵笑的如同一個孩子一般,眼神也極其純粹。

但盧道玄站在李溫陵面前,表情卻有些冷澹,然後問了一句

“你是誰?”

院中的熱鬧的酒宴瞬間冷了下來。

“我是誰?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李溫陵受了委屈撇著嘴,以為盧道玄在開玩笑。

“溫陵,當年的西河一戰,我師兄舊疾加新傷回到清都以後便神智不清。這幾年湖塗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眼下這是又犯病了,不必介懷”魏昌黎說道。

李溫陵聽完以後,居然嚎啕大哭。

兩人相識七百年,書信往來不斷,盧道玄為他解悶,他為盧道玄種下百萬桃樹,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摯友會有忘記自己的時候。

“盧道玄,以前我困在西河的時候,你給我信上寫的那些地方我都去了,剛想告訴你我要寫一本遊記,你怎麼就這樣了!”

盧道玄雖然湖塗了,但是喜宴依然在繼續,李溫陵一邊飲酒一邊哭,魏昌黎見勸不住也就不在勸。

不過席間魏昌黎收到了一封魚書,這魚顏色與一般不同,而是呈現一種紅色,這是文府最緊急的魚書。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來,魏昌黎讀完以後,身上的靈力抑制不住直接將酒桌撐爆,手中的魚書也直接化作了齏粉。

能夠來到甲字十一號的,都是魏昌黎以及盧道玄的老相識,關係好得很,他們從未見過魏昌黎如此憤怒。

“是雲麓出事了嗎?”傅抱山問道。

如今文府最大的事情,自然就是收回雲麓,但孔家兄弟雖口頭答應,但卻再三刁難不斷推遲,因此傅抱山猜到應該是與哪裡有關。

“孟教諭被孔開屏…殺了…”

魏昌黎話音一落,整個甲字十一號的氣氛沉入冰點,這些老傢伙是清都真正的定海神針,每一個人的實力都遠在觀道之上。

他們這些人的實力遠在孟苦吟之上,可教諭是文府的象徵,殺文府教諭便是在與文府,與天下文士為敵。

顧長康手中的酒杯直接被捏的粉碎,身上散發著的恐怖威壓覆蓋整個麻黃巷。

顧長康起身,一句話沒說就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裡”傅抱山問道。

“我也去”

楊相如也站起身來,他與孟苦吟乃是多年摯友,怎麼可能置之身外。

“我也去...”

“昌黎,這次我也不能忍!”

文府燕教正是文府僅次於魏昌黎,與盧道玄平起平坐的人物,向來都是嚴格維護魏昌黎的任何決定,可是此刻同樣怒火中燒。

“老夫就剩下了半條命,剩下的半條,若是能護我文士護我文府之威,死在雲麓也有臉見先賢!”

“溫陵,你先離開吧,以後都不要來了”

李溫陵也是儒生,雖然與盧道玄交好,但魏昌黎不為難他已經是極限,在招待更是不可能。

“他們怎麼這麼湖塗”李溫陵急的跳腳。

眼看著那些老文士要離開這裡,魏昌黎呼喊了一句

“都站住!”

“魏昌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但我不能,若是這都能嚥下這口氣,天下人將如何看我文士!”顧長康怒道。

魏昌黎這些年總是在示弱,顧長康就一直明裡暗裡的反對。

“為了文府萬年計,什麼樣的事情我都能忍,但現如今他們敢殺我文府教諭,文府兩千年無此先例”

“今本府有令…”

魏昌黎說著站了起來,而所有人見狀紛紛單膝跪地,他們可以批評魏昌黎的行為,否定魏昌黎的決定,但是誰也不會去挑戰府主的尊嚴!

“燕教正,召回所有遊歷的清都文士”

“遵府主令!”燕教正的聲音宏大。

“楊教諭,召集文府所有能戰之人”

“遵府主令!”楊相如叩謝領命。

“傅抱山,召集雲州所有將士,我要你陳兵邊界,劍指西河!”

“遵府主令!”

“陳倒樹,召集所有刀筆吏,隨本府殺人!”

“遵府主令!”

黑暗中傳來了一人的聲音。

魏昌黎的語氣重帶著無邊殺意。

“傳令天下,文府與儒府….開戰!”

“半個時辰後,我在劍門等待,所有文士隨我前往雲麓,所有儒生一個不留!”

“是!”

所有人都領命,各行其是,魏昌黎走到目光呆滯的盧道玄面前。

“師兄,我要出去一趟了”

“魏大人,我既然嫁給了道玄,也就是文府的人,如果有需要我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嫘紅衣說道,她的實力不止不弱,而且強的可怕,尤其是身懷特殊開悟。

“不用了,你養好胎照顧好師兄就行,剩下的一切都有我!”

“魏大人,清都山前與山後休息與共,我們也能幫忙”胡媚娘說道。

“不錯,敢殺文府的人,老子咬了他的腦袋”狼王也怒道。

“暫時不用了,告訴黃三公守好天都,將來會有仰仗他的地方,但不是現在”魏昌黎說完便消失在了院中。

最先知道孟苦吟身死的,除了文府自然就是儒府!

儒府夫子被譽為天下第一人,如今坐在位置上神色陰晴不定,殺掉孟苦吟,這是捅破天的大事。

“夫子,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失去了身體的掌控,然後就失手錯殺了孟苦吟”孔開屏面色慘白,他當然清楚殺掉孟苦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夫子,我已經派人前往清都去解釋,但…”

“怎麼了”大祭酒皺著眉頭問道。

“儒府的使者剛踏入雲州地界,就被殺了”

“豈有此理,此事明明有內情,這魏昌黎完全不給我們解釋的餘地,難道是覺得我們西河怕了他不成?”大祭酒也有些不悅。

“當年子午谷一戰,文府損失掉了不少老文士,但是咱們西河底蘊完整,如今大戰一起,佔優勢的是我們”儒府談千秋說道。

“只要不連累到西河,我願意為孟苦吟抵命!”

孔開屏是西河宿儒,又是儒府第一代儒聖後人。

“這一次真的是碰觸到了魏昌黎的底線,抵命就罷了吧,召集所有宿老鴻儒,準備好迎接文府的怒火吧”

季禮別無他法,也只能選擇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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