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富被刺殺

黑桃A身亡三十五年後，南門干支歷212年（藍星公曆2212）。

6月21日，南門丙星，新蛇口城。

富人區灣廈，一座座高聳避雷塔，三柱圓鋼四柱角，房屋輪廓層疊流暢，平臺和廊柱此起彼伏相互連線，興致盎然的與世界交手。玻璃穹頂下隨處可見兀自綻放鮮花和綠意盎然草坪，空氣是溶解的花，蝴蝶是飄走的畫。

規劃佈局有齊整的幾何結構，若用規尺畫出連續圖案，這是對數學的敬意。數的和諧代表宇宙真美，又很驚豔數學裡有句話，兩線相近，永不相交，這是一種錯過也稱相離，有個遺憾的詞是無解。有個孤獨的詞，假設存在，有一種距離叫平行。

凡有數學，皆成性格。

薄雲逶迤，警士莘嫝乘坐氫源電動警車，飛行在城市上空，車表藍白方格油漆，小小方格塊，拒絕單調，圖形字型一目瞭然，車頂顯目編號：警戌0122，是為空中衛星與無人飛艇可以迅速鳥瞰，識別車輛。且交通條例有定規，所有車輛車頂處必漆車牌號碼。

車輿中正在播放一首老歌《芒種》，聲音高亢，“若佛說無牽無掛，放下執著，無相無色，我怎能波瀾不驚。”

在一大段古箏獨奏中，駕駛員座位上的瓦其破，隔空手指一捻，音量漸弱，說道：“小嫝，音量小點，聽不到車載電臺呼號排程。”

“今日芒種，聽此老歌才應景，比今日首推公共號強送的亂七八糟說唱樂好聽，那些演算法推送曲目簡直強暴耳聰。”莘嫝不滿說道，聲音糯糯帶著五月粽香，懸空中做手勢，手指一劃音量恢復。

瓦其破半側臉望一眼副座位，莘嫝蔽眼目，首腦隨節奏輕蕩，微撅口唇上塗鮮豔故宮紅，她是故宮文旅產品忠實使用者，雖然出生後一次也沒到過藍星上的故宮博物院。

搖搖頭，瓦其破不去理會，透過HUD平視顯示系統專心駕駛，躲避城市隨處可見塔式避雷針。

腹誹自家兒子瓦爭氣，為何耗費五年光陰，苦追這個警花，其人相貌身材確實一等一出眾，可這喜怒無常脾氣如何消受，活該兒子瓦爭氣處男到現在，人常痛苦卻又無助。

瓦其破畢業於東岸特別行政區荊州警官學院，在新蛇口市灣廈分局偵緝一科工作至今，育有一男一女。兒子瓦爭氣也爭氣，從荊州警官學院研究生畢業，工作於市局網監科。

警戌0122降低高度，車輪隧道風扇吹氣地表，稈莖直立的結縷草貼粘附首，木木低喃。（注1）

未待車輛泊停穩當，莘嫝鬆開四點安全帶，已拉開車鎖把手推開車門，門向上高抬如海鷗展翅，座位自動右轉向車門，右腳黑色三接頭制式皮鞋下踏草坪，車輛上升降的風扇都不如她風風火火。

步履一雙，清風自在，立於拉起黃黑相間塑膠帶的警戒線前，莘嫝出示自己身份證明，行動電話中電子身份證與老式人造革封面防水密封警官證。

有巡守警員手持便攜掃描器，掃視其上四維碼，“滴”一聲，一道柔媚女聲傳出：“編號蛇字12123身份核實，能打硬仗、執法公正。”

面前建築與其說別墅不如叫莊園，花臺中冬青灌木排列成四葉草狀，修剪的平頭方腦，尺量般齊整。足底一方方花崗岩地磚浮雕菡萏圖案，沒有留下腳印，卻留下陰影。

在甬道兩側立著全尺寸秦始皇兵馬俑仿製品，威風凜凜，目不轉睛，虎著一臉莫名仇恨，也嘲笑著已為過去，曾經激盪四方的文明。

蓮花座噴水池中央，一人等高漢白玉底座上孤立青銅雕像，一個強有力勞動男子彎腰屈膝，右手託下頜，默視下面發生悲劇。這是高盧國雕塑大師羅丹的思想者。莘嫝看過電視節目中一個專訪，知道此物是羅丹傳世三座母模雕塑的其中之一，別墅主人耗費巨資由藍星運來。

轉過噴水池，莘嫝繼續前行，此刻有一位身著筆挺黑西裝男子奔來，手掌豎立掌心向前大聲說：“別再往前，請留步。”

莘嫝左臂前伸，明火執仗的手執警官證邊走邊說：“張維迎，你知道我是灣廈分局的，前來偵緝。”沒停住勇往直前步伐，因為那個人也許只是一個過客。

那名叫張維迎男子，右手撩開西服右下衣襟，動作敏捷，手握電磁手槍，左手捂右手據槍部位，藍幽幽槍口瞄向來人，偏頭眼盯微型全息瞄準鏡說：“莘嫝，講真的，請別再往前走，讓我為難。”

張維迎身後兩位西裝男子，右手也伸入西服右下衣襟，時刻準備出槍。

泥色聚合物槍身，競賽型槍口抑制器，矩形輕量化切削套筒，砂礫防滑手紋，莘嫝認出CZ兵工廠產P29“職責”手槍，停下前行步履，右手往下虛空拍擊，示意放下說道：“好好，我不往前，放下你手中武器，是接到報警我們才來這裡。”

莘嫝身後響起瓦其破粗糲的破鑼嗓音：“怎麼現在私人保安如此豪橫，見面就出槍，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可有朗朗天晴？“

“老瓦，我們接到命令，暫時不讓任何人入內，並非有意為難，奉命行事。”張維迎說道，手槍不卸，繼續保持瞄準擊發姿勢。

瓦其破出手拉著莘嫝後退一步，張維迎半垂下手中槍械，也不說話，最慢的步伐不是跬步，而是徘徊，雙方陷入僵持。

咯噔咯噔，傳來一串堅定有力，高跟鞋清爽腳步聲，一位麗人身衣黑色制服套裙，由遠而近，邊行邊言：“兩位警官擅闖私人領地，根據安保條例，我可以命令他們射殺你們。”身後右側一步之遙跟著張維迎。

呵呵一笑，莘嫝手臂橫抱胸前，點點頭說：“來吧！邵夫人，請你試一試。”

瓦其破急時接話說：“莘嫝警官人年輕，說話少壯有火氣三分，邵夫人大人大量，若是不能入內，只當我們沒來，回頭走不也是路嗎？”

邵夫人離兩人一丈遠距離，頗為玩味的打量一番面前一中一青，一男一女組合搭檔，開口說道：“瓦警官這句回頭也是路，真發人深思，外子遇襲受驚嚇，現在住仁濟醫院休養，我帶兩位警官入內，現場保持原樣，絲毫未動。”

“有勞邵夫人。”瓦其破對邵夫人致謝，之後轉身對警車方向大喊：“鑑證科455、476，帶上生物服與裝置，和我們一起進入。”

警車旁有兩名警員向瓦其破行禮致意答：“是“，不大時間兩人協力搬來一個黑色包鎂合金邊的大裝備箱，箱蓋與側壁印著新蛇口警用，標號偵078，貼著不乾膠印刷四維碼，箱上油漆有些脫落，略顯陳舊。

在大門前，四人取出白色生物服穿戴齊整，頭頂面罩帶有機玻璃，之上一道藍色條紋印有偵緝專用，請愛護裝備，一串數字編號，PD第一研究所。背部印刷藍色警偵。

而今在犯罪現場，任何一絲外入的生物痕跡都可能影響取證與破案，為最大程度減少干擾，穿全封閉的生物服進入案發現場，已成標準流程。

面前住宅三層高，外觀正在維護，大幅綠色細目安全網與CRAB模組腳手架將建築圍起。進入屋內也隨處可見白布與腳手架，裝修乃富豪燒錢的一種另類表達。

在上兩樓時，邵夫人走在前方當嚮導，瓦其破見黑色裙裾下，透明膚色絲襪封裹中，小腿肌肉蹬抬現出刀削般線條，心想真不愧時裝模特出身，當年全域選美大賽第二名，這兩條長腿真勁道，能夾死個人。

莘嫝發現身側老瓦視線不遊離，不四處觀看環境，撇瞻了瓦其破一眼。老瓦人臉也厚如瓦，極為不厚道的回報一笑，偏就目不斜視，腿過心中留，佛祖也不能奈我何。

沿路樓梯牆壁上掛著邵氏家族成員半身肖像油畫，描繪出一代代人的懷念，最早一幅是邵子安，之後是邵繼恩與邵繼來。那些亡者早已不知魂遊何處，而後人卻仍不斷瞻仰。

私人書房是案發現場，面積不大，柚木地板打著棕色蠟，依牆一圈皆是頂天立地書架，排列一本本精裝書，書架前有可左右移動滑梯，供人上下取書之用。

辦公桌由紫檀木良材製造，色調深沉外露蟹爪紋，紋理纖細浮動，造型現代簡約。糅制黑色的水牛皮靠背椅，合乎人體工程學，設計大方時尚，一具無頭男屍端坐。身著深紫色桑蠶絲睡衣，西服領前開襟，上包白色鑲邊。

黃白色腦漿與鮮血飛濺得滿屋全是，門對面半牆高窗戶，窗戶上一扇玻璃基本損壞，只留邊框一圈少許部分，兩側金絲絨窗簾簾繩捆縛，簾繩木質葫蘆下金色流蘇，被進窗的年少清風調戲，似乎吹拂整個青春。

四人按標準流程，架起聚光燈、全息錄影機，忠實記錄每一個細節。初步勘驗前前後後三個小時才完成。

鑑證科455向瓦其破彙報：座椅上男屍，是別墅主人邵顯榮的義體，干支歷112年10月10日註冊，編號Y醫1121010，申請目的：用途醫學研究，試用新藥，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七十一公斤。DNA型別雙鏈環狀，氮原子連線氫鍵。

進初步查驗，男屍死於無人飛行器攜帶炸藥襲擊，LOW-E雙腔中空三玻斷橋幕牆上裝配硒化銻光電薄膜，PVP夾層膜封裝，各厚六毫米，耀福玻璃廠生產，被人由外射擊破壞，無人飛行器飛越過窗，在死者正面引爆，死亡時間在晚上九點一刻之間。（注2）

採用分光光度法，確定吸收曲線交點和等吸收點，從殘留物顯色反應中檢測出四氮雜環辛烷，初步判定屬於環四亞甲基四硝胺（HMX）奧克託今。（注3）

屋內尚未發現第二者在場，子彈呈碎片化，還需要拼對組合，作案人應具備軍事專業技能，射擊技術精湛，且有渠道獲得軍用管制器物。

在邵宅大門前，瓦其破皮笑肉不笑的與邵夫人道謝，並叮囑：最近一段時間請不要離開新蛇口市，若案件有眉目會第一時間通知。

顏面複製雜誌封面女郎，那種虛假商業微笑，邵夫人也有禮貌回覆，會盡力配合緝拿真兇。此刻賓主相歡，好風舒緩，全然不見初始入門的劍拔弩張。

前灣一路十四號，灣廈分局201會議室內，鑑證科與偵緝一科向分局局長張興禹作案情陳述。

籤於邵顯榮是製藥巨頭安進集團董事長，是首富位高而權重，市局領導也極其重視，可邵顯榮人為首富，眾矢之的。這座二千萬人口城市，想他死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多人一筆筆埋伏故事。

只有作案人應具備軍事專業技能一條有用線索，將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唯一，無異於大海撈針。比在紅塵阡陌尋找愛情，都要難上三分，這案子似眼裡蒼茫森林，無人知曉迷路。

光陰荏苒一週消去，首富被刺案毫無進展，偵緝一科遭到批評。

散會後，現在窗臺千紙鶴染上歲月淡黃，莘嫝倚著欄杆，白牆映裙襬沾染流光，落地窗外絳紅雲霞為底色，一如初妝。看著時間尾巴在清風吹拂中，脂粉落唇旁，揚起一個關於自己不可訴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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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結縷草：全名中華結縷草（ZoysiasinicaHance），二級保護植物。具有抗踩踏、彈性良好、再生力強、病蟲害少、養護管理容易、壽命長等優點，已普遍應用於足球場、高爾夫球場、腳踏車賽車場、棒球場等體育運動場地。

（注2）LOW-E（Lowemissivity）低輻射玻璃，可大幅減少因採暖所消耗的燃料，從而減少有害氣體的排放。

斷橋窗：又稱斷熱冷橋窗，在冬天時暖流不向外流失熱量，夏天外部熱量不流向內部的屏障。

硒化銻光電薄膜：硒化銻是一種二元單相化合物,相比碲化鎘，其原料儲量大、毒性低、價格便宜。在兩塊普通玻璃之間，均勻塗抹一層4微米厚的硒化銻光電薄膜，可以發電。

PVP膜：聚乙烯吡咯烷酮膜，是由單體N-乙烯基吡咯烷酮(NVP)均聚而成,是一種水溶性線型高分子化合物。

（注3）分光光度法：透過測定被測物質在特定波長處或一定波長範圍內光的吸收度，對該物質進行定性和定量分析的方法。它具有靈敏度高、操作簡便、快速等優點，是生物化學實驗中最常用的實驗方法。

顯色反應：將試樣中被測組分轉變成有色化合物的化學反應。

奧克託今（HMX）是單質猛性炸藥中爆炸效能最好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