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的身子還是熱的,又試了試她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只是比較微弱。

十分鐘後,救護車呼嘯而去,拉走了奄奄一息的周水。望著遠去的救護車,田春達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不是周水那張慘白消瘦的臉和雞爪般瘦骨嶙峋的手,而是墊在她手腕裡被捆位置下面的棉布,兇手這麼做是為了模糊捆綁的痕跡吧。

在樓下,他碰到了正等著他的伍東盛。

“她為什麼不叫?”他問道,她的嘴裡並沒有塞任何填充物。

“開始肯定是沒讓她叫,後來她是叫不動了。”伍東盛指指自己的頭,說,“我看到她頭上有個傷疤。兇手肯定是先襲擊了她,然後把她綁上了床,可能還給她吃過安眠藥。床邊的垃圾桶裡有個裝安眠藥的空藥瓶。”

周水頭上的傷疤和垃圾桶裡的空藥瓶,田春達都注意到了,但是有一點他不明白。

“兇手為什麼不殺她?”田春達問道。

“現在是夏天,如果殺了她,屍體很容易被發現。對她來說,殺人容易,但處理屍體卻很難。因為她既沒體力,又沒技巧。所以她在等一個好的時機。”

“好的時機?”

“因為要拆遷,這幢樓裡的很多居民都已經搬走了。不過二樓她隔壁的居民這個星期才搬走,這是我剛剛打聽到的。”伍東盛指指這幢樓外牆面上的那個鮮明的紅色“拆”字,“所以,我想她是想等隔壁鄰居搬走後再殺周水,這樣殺完人後,她就可以把屍體移到隔壁,然後一走了之。”

“把屍體移到隔壁去?”田春達可不覺得這是處理屍體的好辦法。

“田隊長,在你來之前,我把這棟樓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發現大部分人搬走後,房門都沒鎖,因為他們把鎖拆了一起帶走了。三樓和四樓就有沒鎖的空房子,但是以她的體力只能把屍體搬到隔壁,搬不上樓。所以她在等鄰居搬家。”伍東盛笑笑說,“夜深人靜的時候,做這件事並不難。她可以提著周水手臂拖過去,一會兒就完成了。”

“但屍體終究還是要被發現的,而且還是那麼近。”

“所以她並沒有用暴力殺死周水。她的方法是,不給她吃飯,活活把她餓死。我查過了,房間裡沒留下食物殘渣,她肯定一開始就只給她吃很少的東西,而這幾天根本沒給她吃。她這麼做一方面可以讓周水逐漸喪失抵抗能力,另一方面,如果周水是被餓死的,沒穿衣服或衣衫襤褸躺在一間即將被拆遷的空房子裡,她很可能會被警方當作走投無路的流浪者來處理。您注意到了嗎?周水手腳被捆的位置下面墊了棉布,這樣,捆綁的痕跡就會相對模糊一點,至少兇手是這麼想的。”

那倒也是,田春達想,目前來本市討生活的外地人很多,因找不到工作或遭遇挫折,最後淪為乞丐,窮途末路甚至橫死街頭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這房子應該是租的吧,如果房主接觸過兇手……”

“這房子是周水租的。”伍東盛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又補充了一句,“舒文志經常到這兒來跟周水約會。”

田春達記得方曉晨曾經說,舒文志每週二下午都會外出,難道他是到這兒來跟周水約會?

“你怎麼知道?”田春達禁不住問道。

“如果不是周水租的,我就不可能根據周水的口訣找到這裡。”伍東盛沒有給田春達思考的餘地就說了下去,“還記得向冰的口供嗎?他在辛程路上曾經遇到過舒文志,舒文志當時拿著一張紙條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走。”

“什麼左拐三,右拐四的……“田春達還記得這個細節。

“這條口訣是周水給舒文志的。”伍東盛說。

“你怎麼知道?“

“我在周水的自傳體小說裡找到了這句口訣的全文,全文是‘左拐三,右拐四,一瓶七喜,外加兩包紅雙喜’, 在多年前,她曾經跟舒文志說過這個口訣,當時舒文志在她所就讀的中學附近向她問路,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伍東盛看了田春達一眼,彷彿在等田春達提問。

“他們認識很多年了嗎?”

“是的,他們六年前就認識了。”伍東盛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停留,他很快把話題轉向了他想說的部分,“我最後一次看到周水,是在辛程路45號,這與向冰碰到舒文志的地點不謀而合。當年周水曾按照這個口訣把舒文志從她所就讀的中學門口帶到同慶路他想去的地方。於是我就按照我在周水家鄉找到的路線摸索著走了一遍。”

原來這小子去過周水的家鄉了,好傢伙!

伍東盛沒注意田春達臉上驚訝的表情,他接著說,“所謂左拐三,就是往左轉三個小路口,右拐四,自然就是左拐之後再向右拐四個彎,口訣的關鍵是後面兩句,一瓶七喜,兩包紅雙喜。一瓶七喜,在她家鄉的那條路上,其實是個賣傘的小鋪子,因為老闆叫王七喜,所以叫七喜傘鋪。而兩包紅雙喜,指的可不是煙店,而是一個有紅包賣的小店,紅包上不都有兩個喜字嗎?我從辛程路45弄走來,不僅找到了傘鋪,還找到了賣紅包的小店,看,兩包紅雙喜,就是這裡!“伍東盛朝舊樓旁邊一指,田春達發現那是個小小的煙雜店,玻璃櫃臺裡放了很多小小的紅包。

“她怎麼會想到從辛程路起頭設計這條路線?就算舒文志知道口訣的意思,他也頂多只能找到這家店。他怎麼找上樓去?“田春達覺得這口訣根本沒辦法讓舒文志找到二樓的那個房間。

“因為辛程路跟大同路交界,其實辛程路離洪家別墅的直線距離不遠,周水知道舒文志是個路盲,她不想讓他走太遠,所以才從辛程路起頭的。就算如此,我也懷疑舒文志根本沒辦法找到,他後來肯定是打電話讓周水出來接他的。”伍東盛笑著說,“周水肯定也不指望他能憑藉口訣找到真正的地址。她這麼做只是想喚醒舒文志的記憶,因為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了。我以後把周水的小說給您看,您就明白他們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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