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有的市井流氓都跟你一樣自信，還是說只有你自信過頭，覺得自己是萬人迷？”
在明日川語出驚人良久之後，初鹿野才冷淡開口。
她在從震驚中組織語言，然後迅速平復情緒。
一般來說，像這種明著告訴別人“你不要喜歡我了”然後被潑冷水的情況，當事人都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用腳指頭在地上摳三室一廳已經不足以發洩這種社死級別的尷尬了。
但明日川卻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指著自己搖頭問道：“我是誰？”
哲學究極三問中的第一問，但很顯然此刻他沒有跟初鹿野討論哲學的閒情逸致。
所以初鹿野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個令喜憂參半的名字。
“仁德義塾高中高一學生會副會長神谷明日川，年齡馬上17歲，大約五年前搬到三鷹市，現住吉祥寺附近……還需要我說更多嗎？你的個人隱私在資本的力量下完全就是個笑話。”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句話亂了初鹿野的心，讓她此時此刻比以往話多了起來，而且更加尖酸刻薄。
明日川倒也不惱，依舊是笑問：“那我是人嗎？還是動物？”
初鹿野皺眉不悅。
這算是什麼問題？
剛才說出那種話來讓她心裡一顫，現在又在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男人到底想表達什麼？
如果讀心術在這時候能起作用就好了。
慢慢的，初鹿野有些離不開這所謂的詛咒了。
從這一點來看，她要比山崎亞衣強不少。
自然界講究適者生存，完全適應了詛咒並且改變自己性格的初鹿野，內心顯然更加堅強一些。
見初鹿野已經表露出了肉眼可見的不安和不悅，明日川終於不再賣關子了。
他微闔著雙眼，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十分平靜地說道：
“我是誰？我是神谷明日川，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不是你在心裡主觀意識上美化了十年的雪鴞……也就是你口中的貓頭鷹先生。”
“我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缺點也有優點……只要是人的特點我都有，包括自私自利，甚至是你所唾棄的好色和人渣行為。總之，我和你印象中完美的救命恩人相差甚遠。”
“我知道你對我的種種行為存在不滿，可能是因為你在心裡將對救命恩人貓頭鷹的好感轉嫁到了我身上。但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奉勸你還是早些放棄為好。”
明日川猜測初鹿野可能對他有好感的自信並非空穴來風。
他可不是日系動漫裡那些亞撒西但卻不開竅的男主，在某些事情上，明日川敢於大膽推斷出很多聽起來有些自戀過頭的資訊，並且自信的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
比如初鹿野對自己的好感是不可視的狀態，這種情況曾經也發生在春奈身上過。
那時候的春奈好感度一直在加，甚至都讓系統產生了恐慌。
那麼以此類推，明日川不認為初鹿野對自己這不可視的好感會差到哪去。
換位思考一下，站在系統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故意將初鹿野的好感度設定為“？？？”，那麼無非就兩種情況。
要不實在是太高了已經爆了表，要不就是太低了無法顯示。
再加上初鹿野今天好感度一直在降，但她對自己的態度卻沒什麼太大變化，讓明日川得出一個大膽的結論。
初鹿野對自己的好感度很高！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我有了這種心態的呢？”明日川望著初鹿野那雙古井不波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自從你知道了我就是十年前救了你的雪鴞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這讓我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你對我的轉變究竟是來自於我本人，還是你十年來的幻想？”
回憶著當時系統對初鹿野好感度變化的描述，明日川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憐了。
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救命恩人，卻是跟自己差點鬧出人命的曾經的敵人。
初鹿野的前半生充滿了悲劇。
“幻想了一個完美的、不切實際的存在然後轉嫁到我身上？哪怕那個存在曾經真的是我，但現在絕不是我。”
明日川一揮手，從系統揹包裡拿出幾枚釘子和一把小錘子。
他將手裡的釘子攤開伸到初鹿野眼前，而後在她伸手捏起一枚釘子後，將錘子也遞了過去。
“在我身上按上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會讓你對我的感情出現很嚴重的偏差，再加上我現在也絕對不會回應你的心情，所以，你只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旁邊木樁上釘一枚釘子。”
明日川示意初鹿野體驗一下木匠活。
初鹿野現在被明日川的這套說辭拉進了深思中，索性也就照他說的辦，看看這個男人還會給她帶來些什麼驚喜。
纖細修長的玉蔥白指肚捏著釘子，將尖兒輕輕按進木頭半毫米，而後舉起錘子一下一下地錘擊著釘尾，將釘子釘入支撐帳篷的木樁裡。
“再釘一枚。”
明日川再次遞上一枚釘子。
整個帳篷因為本身結構就很簡單，再加上初鹿野的錘擊，於是開始搖晃起來。
門口的員工感受著背後傳來的異動，回身看著輕輕搖晃的帳篷，臉上露出了有些便秘的表情。
這……
這男的還把那女的當人嗎？！
太猛了吧！
再一次將釘子釘入木樁後，明日川看著初鹿野“然後呢？給我個解釋。”的表情，指著那第一枚釘子說道：“這是第一次衝突，關於我們的。”
“這是第二次。”他又指著第二枚釘子說。
“現在，把釘子拔掉吧。”
若是五分鐘前的初鹿野，恐怕會覺得明日川在耍他。
讓她釘釘子又拔掉，和戲耍有什麼區別？
但現在，她大概知道明日川想說什麼了。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辛苦地拔了兩枚釘子便有些累了，剛才她用力過猛，釘子已經完全沒進去了。
她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吐氣如蘭，一看便是平日裡半點活兒都不幹的那種人。
這要是讓結城愛來，她估計能把整個樂園裡的更衣帳篷都拆了，還覺得這點工作量有些對不起拿的薪水。
“釘釘子簡單，還是拔釘子簡單？”
“你是想說，種下矛盾容易，但解決矛盾很難？”
“對，你很聰明，遺傳了你父親的優良基因……雖然解決矛盾很難，但慶幸的是，我們已經把你我之間的釘子都拔掉了。在剛才看了你的內……咳！在剛才幫你脫掉絲襪換了泳衣之後。”
“所以，這跟你剛才說的那套理論有什麼關係？”初鹿野皺眉：“先姑且不談我究竟是否喜歡你，這跟釘釘子有什麼必然聯絡嗎？”
明日川走到那木樁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釘子拔出來後留下的凹痕，聲音儒雅平淡：“我想說，我不管你究竟喜歡的是我還是雪鴞，還是你只是抱著報復山崎學姐的心態下場搗亂……無所謂，管他什麼原因呢，總之，即便是拔釘子拔出來了，留下的凹痕也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看著初鹿野笑道：“你比別人始終落後兩枚釘子的凹痕，再加上我對你的瞭解，你不像是肯放下身段的女人……所以放棄吧，沒結果的。”
“除非你肯放下身段彌補過去，不然以咱們倆的高傲性子，只會漸行漸遠。”
“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一些代價，如果你說過去犯下的錯應該由過去的自己來承擔，那我也只能告訴你，現在的我也沒有資格替過去原諒什麼。好在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像你們某些政客那麼卑劣無恥。”
說完這句話，氣氛有些緊張，初鹿野看著明日川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在想怎麼接話。
自己……
真的喜歡他？
還是說，喜歡的其實不是他？
見氣氛僵持住了，明日川輕鬆一笑帶過了這尷尬，居然趁著初鹿野皺眉沉思的空檔，伸手掄圓了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啪！”
“嘖，手感真不錯！就當慶祝我們冰釋前嫌吧！”
不等初鹿野從這十分歐美的一巴掌裡回過神來，明日川已經迅速拉開更衣帳篷的拉鍊逃了出去。
“你！”
初鹿野望著因為氣流而扇動的帳篷拉鍊，兩頰憋得通紅。
這冰山美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冷淡之外的表情。
不過倒也是，她長這麼大還真沒被人拍過屁股。
何況是個男人。
完了，嫁不出去了。
“這一巴掌我記下了！”初鹿野望著明日川的背影，咬牙輕喝：“你逃不掉的！”
“也許你說得對，連我自己都無法分辨那份心情是對神谷明日川，還是對貓頭鷹先生的。”
“但不管怎樣，我只知道這兩個存在都是你，既然都是你，我就更不會放過你了。”
初鹿野冷哼一聲，也跟著走出了更衣帳篷。
她這一身靚麗的白色泳衣差點晃瞎了門口的工作人員。
剛才最後那一聲清脆的肉體碰撞聲，讓這工作人員更加篤定一棵白菜就此淪陷了。
而且看那男的跑的那麼匆忙，該不會是約炮的渣男吧？！
提褲子就不認人那種？！
“怎麼把釘子拔出來後留下的凹痕清除掉？”初鹿野突然目不斜視地問道。
“什麼？”樂園的員工一頭霧水。
這附近就他們倆人，這客人……是在問自己吧？
嚯，這腿型簡直是環球小姐超模級別的啊！
“我問你，怎麼有效的去除釘子拔掉後留下來的凹痕？還有眼睛不要亂瞟，不然明天你就收拾鋪蓋滾蛋。”
初鹿野的心海再次盪漾著碧波，這回歸的心聲讓她慢慢找回了自信和安全感。
冷傲的白蛇又回來了。
員工趕緊收回了停留在初鹿野小腿上的目光，撓著頭憋紅了臉，“用……用熱熔膠填補或者……或者直接暴力一些，直接用砂紙將凹痕打磨光滑？”
初鹿野若有所思。
“意思是，我還是太保守了，對他應該更暴力、更直接一點？”
如果被區區兩句話就動搖了心智，初鹿野也就不叫初鹿野了。
明日川其實也知道，他不可能僅憑兩句嘴遁就說服初鹿野。
他又不跟春奈一樣擅長嘴炮。
他把話放到明面上，也只是給自己個心裡安慰，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並沒有一邊接受著學姐的好感，還一邊吊著她曾經的閨蜜。
“這位遊客，請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啊，”員工看著初鹿野認真的表情十分緊張，嚥了咽口水說道：“遊樂園裡禁止暴力事件，哪怕是剛才那位先生實在是人渣，冒犯了您，您可以選擇報警的……”
他以為初鹿野在想怎麼報復渣男的方法。
難道又一個渣男要被當街砍死，三刀六洞？
痴情的女人果然可怕啊！
“再罵他你現在就滾。”初鹿野卻是一皺眉，冷厲喝道。
“啊這，是，是我多嘴了……”
員工愁眉苦臉，這女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剛才不還是一副那男的提上褲子不認人的，跟他仇大苦深的樣子嗎？
這一會就跟踩了尾巴的蛇一樣，跳起來就要咬自己一口。
媽媽，社會好險惡，我不想工作了……
初鹿野瞥了這委屈巴巴的員工一眼，不再管他，抬腳跟上了逃走的明日川。
出了海上樂園的大門，學姐和春奈還在等著他，明日川出門後兩個女生就圍了上來。
“明日川哥哥！”
“川君，花沢她沒難為你吧？”
明日川笑著搖頭：“沒有的事，反倒是經過一系列波折，總算是把話說開了，坦誠相見一切都好說。”
聞言，兩女都是鬆了口氣。
她倆怎麼針對初鹿野都是小事，充其量就是女生之間不對付，常有的事。
可若是初鹿野又跟明日川鬧出矛盾，可就不是小事了。
但就在她倆鬆氣的節骨眼上，初鹿野踩著搖曳的步伐，邁著那兩條裸足大長腿，從海上樂園閘門旁的行人通道走了出來。
一抹彷彿天上月光撒下來的白色殺入人群視線，迅速奪走了所有人的眼球！
“咳！”明日川忘了這茬，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到。
初鹿野這一身泳衣實在是太惹眼了，畢竟是自己給學姐精心挑選的泳衣，漂亮美觀不說還不露，純純的美感。
再加上初鹿野本身的魅力就算是傾國傾城的靚麗，三角泳褲帶著裙帶恰到好處地將兩條大腿完美無瑕地呈現出來，那是屬於初鹿野最原始的美感。
沒有白絲清純點綴，沒有黑絲嫵媚動人，也沒有肉絲的職場範。
就是最純粹、最極致的腿控視覺享受。
“咳！”
又一聲咳嗦重重響起。
這是島田先生髮出來的，被這一聲咳嗽驚醒的眾人紛紛迴避目光，不敢直視穿著泳裝的初鹿野。
甚至這群人心裡連半點雜念都不敢有。
魔王狠起來是要人命的！
初鹿野倒也不覺得尷尬，這身泳衣下半身是帶裙襬的，只要不是劇烈運動，跟穿了帶安全褲的短裙一樣。
上半身就如同明日川說的那樣，是露肩式帶兩根掛脖繩的款式，底部類似於類似抹胸，除了緊一點毫無瑕疵。
但不管這身泳衣露不露，這都不是重點。
哪怕這是一身死庫水都沒問題。
現在在山崎亞衣和春奈心中最重要的是，明日川和初鹿野進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居然連衣服都換了？！
而且這兩位女生有注意到，明日川的褲子……好像也不是進去之前穿的那條……
“島田叔叔，派人去5號更衣處，把那頂帳篷收拾一下，剛才我們在裡面留了些痕跡，可能會對後續的遊客產生麻煩。”
初鹿野這才想起來，釘子和錘子被她落在哪裡了，得趕緊處理一下才行。
“留了些痕跡？！”春奈滿是不健康的腦子裡閃過了營養快線的……粘稠觸感。
“坦，坦誠相見？！”聽這意思，山崎亞衣突然意識到這倆人換了衣服，而且是在同一個更衣室裡換的衣服？！
那衣服是怎麼溼的？！
初鹿野精準捕捉到了這兩個“反初鹿野聯盟”成員心中的震驚和疑惑，輕輕撩了一下自己短一寸的鬢角，好似故意混淆視聽一樣，隨口說道：“還能因為什麼？水太多，衣服溼透了。”
“嘶！”
明日川背後一涼，他很清楚地感受到有兩股殺氣正在迅速高漲！
他瞪了一眼初鹿野，撤銷了“與神為敵”稱號，在心裡質問，不是告訴你不要纏著我，儘早放棄的嗎？
初鹿野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她選擇用第二種方式，來抹平釘子拔出來後留下來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