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

神居的大廳之中,硃紅色的鳥居上密集的黃綠熒光飄飄蕩蕩,同典雅宏偉的大廳相得益彰,超脫又神聖。大廳建築的破損痕跡,沒有讓這裡顯得荒涼,反而是加深了一種悠久的歲月厚重感。

神谷川今晚的工作還沒有做完。

得到了戰利品以後,按照以往的流程都是要拿上高天原來給工匠姐姐看看,聽聽專業人士評價的。

上來神居他沒有在鐵匠鋪看見覺,倒是燭火鋪那邊,能看到制燭小僧在安靜又認真地手搓蠟燭。

前些日子,神谷川又下了大量的安魂蠟燭訂單,綠皮小和尚現在還在加班加點的趕工。

“阿彌陀佛,神谷大人。”原本坐在地上的小和尚站起身來,雙手合十,禮貌朝著自己的庇佑者問好,繼而又補充,“神工匠大人在付喪鄉里。”

“好的,工作辛苦了。”

神谷向辛勤工作的小和尚點點頭,有種領導巡視基層工作線的感覺。

會有這樣的感覺也沒錯,畢竟高天原這裡算是他的產業,工匠們算是他的員工。

離開神居,神谷川去了付喪鄉,在一眾付喪神的夾道歡迎之下,被簇擁著送去了覺的住所。

在這裡終於見到了工匠姐姐。

覺平時沒有工作的時候,都會到付喪鄉里休息,日常就是和瀨戶大將下下將棋,去聽三味長老、古琴主這些老先生們吹拉彈唱,或者乾脆躺在自己的院子裡曬太陽。

總之很是悠閒。

整個付喪鄉完全就是個高雅的員工度假村。

“呀咧呀咧,神谷大人在付喪鄉里真是受歡迎啊。每次你過來,付喪神們都跟過節一樣。”

將同神谷一起過來的那些付喪神們送出家門,覺懶洋洋地揶揄道。

“怎麼?他們愛戴我,讓你吃醋了?”

“是啊,你搶了我的風頭。”

“沒辦法,再怎麼說我也算整個付喪鄉的恩人。”

“雖然你帶走雲外鏡確實是拯救了付喪鄉,但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有種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感覺。”

“可這是事實。”神谷聳聳肩,他已經很習慣同覺這樣開玩笑了,可能這樣算是他們關係好的表現,“說回正事。”

“嗯。”覺點點頭,懶洋洋的表情也收斂了一些,“你之前說要去討伐高天原的舊神是吧?”

“對,收穫了些東西。”

神谷將新得到的三件戰利品都在覺的面前排開,讓她一件件過目查閱。

“這把獵槍……”覺先把產自松澤的雙管獵槍拿起來,“比我給你改良的報喪女妖要差許多,但看起來挺有意思的。”

“估計是受到水蛭子,哦,就是我這次討伐的舊神。受到了她氣息的影響,所以才變成超凡的武器的。你有什麼改良強化的想法嗎?”

“有一點,等我拆開研究一下。對我來說,研究火器的機會還是比較少的。”

自從開了青木原礦坑,得到了穩定的礦藏產出,庫存資源豐富使得覺作為神工匠能做的事情也變多了不少。

還記得以前改良【報喪女妖】那會,給火槍加的“刺刀”都是拿【制燭僧的抽血泵】上拆下來的零件鑄的。

現在家底闊綽了,那種緊巴巴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復返了。

“能改良的話就改吧。對了,這柄槍我不打算留著自己用,是我徒弟的戰利品,我還是打算之後交給她自己處理,所以不太需要考慮我個人的需求。”

“好,先留在我這裡,估計改良不會用上什麼稀有素材,也不會收你太多魂晶。”

不消耗稀有素材,估計礦坑的資源就足夠支援改造了。

實在有礦坑裡不能產出的,委託萬事屋貓貓去特定搜尋一下也不費什麼事。

“然後,是這個,這是個什麼東西?”

覺又把【神胎血】給小心捻起來,透明的肉衣中,金色的血液翻湧。

“水蛭子的胎血精華,但不知道有什麼用。”

“……胎血?你還真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敢往回撿啊。”

“這叫什麼話,這可是神的血啊!”神谷為自己辯護道,“你有什麼想法嗎?比如拿來做建造神社的材料之類的?”

“暫時沒有。”覺姐姐搖搖頭,“哦,對了。我記得你那裡好像還有一條臍帶來著?”

“是有。”

神谷掏了掏【蜃氣布袋】,將覺所說的“臍帶”取出。

[死胎臍帶(珍奇素材):本該是象徵著生命孕育的臍帶,卻飽含汙穢和死氣。在掉落之前依舊和母體相連,是較為罕見的一種素材。]

這東西去年就入手了,是退治了家裡地下室的產女,也就是彩織媽媽的惡靈遺留的素材,一直沒派上過什麼用場。

而覺作為鬼神共主手下的首席工匠,對於老闆的庫存裡有什麼東西一直是一清二楚的。

“這兩件東西有什麼聯絡嗎?”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胎血和臍帶挺配套的。”

覺將神的胎血與惡靈的臍帶都拿在手上端詳,一手聖潔,一手汙穢,兩邊還真難看出什麼關聯來。

看了一陣子,她搖搖頭:“血啊,肉啊之類的東西,雖然也能視作素材吧,但我能想到的利用方法還真不是很多。對了,你抽空把賣腳婆婆叫來,我和她一起研究一下這兩件東西?血肉之類的素材,那個老婆婆總能提出很多有意思的想法。”

確實。

賣腳婆婆真的是神谷川無意撿到的,研究血肉的特殊怪談人才。

讓她和覺聯手研究的話,沒準真能找到利用胎血和臍帶的辦法。

手下有不同種類的工匠人才儲備是件大好事,像賣腳婆婆、覺還有制燭小僧,包括同盟的賣藥郎,他們彼此之間一直保持著跨專業領域的“學術交流”。

比如為神谷接肢,還有利用怪談心頭血製作特殊油脂之類的,都是多方合作交流後而取得的“學術成果”。

而且,工匠們並不是死板的NPC,他們活生生的存在,是會學習和成長的。

這裡就要重點提一下賣腳婆婆。

神谷川總感覺這個野生工匠的未來大有可為,沒準她和覺這些正統工匠好好交流學習,以後的專業技術領域會更開闊,不侷限於手啊腳啊之類器官的拼接縫合。

“你們一起研究一下吧。不管能不能取得有用的成果,我都會給你們支付報酬的。”

作為一個挺開明的老闆,神谷對這種跨專業的研究交流,素來都持提倡和支援態度。

“嘿嘿,很大方嘛。”覺笑著,最後將【兩面宿儺木凋】拿起,“最後是這個,這個東西好像有些不同尋常。”

“好像是能給使用者提供第二條成神的途徑。”

“第二條成神途徑?兩套不同的神社,兩個方向對應不同神社的神骸骨?”

覺嘖嘖稱奇。

工匠姐姐以前對於“神骸骨”部分的知識是空白的。

可能神工匠本來就不負責神骸骨這部分的運作,也可能是她的師父還沒來得及教她這些東西。

但神谷得知了這方面的情報後,第一時間就告知給了覺。

後續覺姐姐又找機會認真詢問了賣藥郎一些相關問題,還研究了一下神谷川手頭的幾份神骸骨,現在對這方面的知識算是有個基本的認知了。

還是那句話,工匠們也是會自己學習的。

“應該是這樣。”

“請務必讓我再研究一下!”

覺一下子來了精神,那隻異色的童孔閃爍金光。

“嗯,留在你這,但別拆了它。”

“我可捨不得拆,這要是弄壞了,就算真把我自己賠給你都不夠的吧?”

“你知道就好。”

神谷對工匠姐姐的信任度很高,接觸了這麼久早就知根知底,再說神工匠本來也就和鬼神共主繫結在一塊,把【兩面宿儺木凋】這種傳說級別的道具留在她這裡也不會有什麼顧慮。

算是用人不疑。

“話說,如果這木凋真的能支援使用建立兩套不同的神明體系,你打算把它給誰用?”覺將【兩面宿儺木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忽然這樣補充問道。

“目前還沒想好。而且這是我想給誰就給誰的嗎?得看之後的情況的吧,比如得我拿到了適合誰成長的素材。”

“是這麼說啦。但是……你不考慮用在自己身上嗎?”

“我自己?”

“對啊,現在我不是在幫你籌備七情志的大神社嗎?而且,已經完成一小半了,喜、驚、恐三種情緒,都已經透過式神的神社和你相關聯。順利的話,你之後會成為掌控七情的大神。”

“然後呢?”

覺煞有其事:“然後,你自己不覺得你和其他神格也有契合嗎?比如殺戮或者雷霆之類的?”

神谷川:……

原來在工匠姐姐的眼裡,我和殺戮這個詞是可以劃等號的嗎?

我怎麼一直覺得我是個挺平和的人?

但話說回來,雷霆……

這倒是個不錯的思路。

神谷現在能施放三種不同屬性的雷霆,要是把土象、金象兩種雷霆也補全……直接以雷霆擊碎黑暗,好像當個雷神也很合理?

“我會考慮的,但主要還是得看以後能拿到什麼素材吧。”

“是啦。反正你這個鬼神共主足夠強,作為依附你生存的神工匠,我才會更有安全感。”

“對了,說到情緒。這次討伐水蛭子出了些狀況……”

神谷將瑪麗現在的情況一五一十同覺講了。

“你的式神強行吸收了舊神‘怒’的情緒?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太好,已經陷入沉睡。”神谷搖頭,提到瑪麗的情況,他有些擔憂,“我去看過她,現在似乎是在式神像裡努力消化那部分同她本身不相符的情緒負擔。”

“一會帶我去看看。”

“好。”

“啊咧,別愁眉苦臉啦。這也不一定是壞事,只要你的瑪麗能醒過來,沒準會變得更強也說不定?”

覺很體貼地反過來安慰神谷。

雖然總是大大咧咧的,但她到底是個大姐姐。

“怎麼說?”

“我是覺得,只要瑪麗小姐能把那份屬於舊神的‘怒’的情緒消化,沒準會多出一個情緒方向的權能來。”

“那瑪麗的神社……”

“怒也是情緒啊,你把‘怒核’素材弄出來,我或許可以把喜社給升級了。但不打包票,得看情況。”

聽覺的意思,瑪麗強制吸收了“怒”的情緒,沒準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一座情緒社裡面,有兩個情核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好吧,或許是挺稀奇的,但在鬼神共主和神工巧匠的手下並不是。

像小貘的神社,就同時鑄造進了“驚核”和“恐核”,雖說這兩種情緒本身就挺相近的,但也是打入兩顆情核的成功桉例。

如果這個思路可行,那以後瑪麗的神社就會升級為“喜怒和福運神社”?

能帶來喜氣和福運,但也會以怒意對人施加懲戒的“武福神”,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將三件新道具都交給了覺,後續他帶著工匠姐姐看了看瑪麗的情況。之後,又將制燭小僧的工作場所轉移進到付喪鄉,用小和尚的高天原通行令牌換賣腳婆婆進入神居。

忙活著做完這一切,他獨自在瑪麗的神社前待了好一陣子,才終於退出了裡世界。

……

現實世界。

神谷從二樓臥室的大床上甦醒過來,今晚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還不少。

小鹿回家之後,就給她的爸爸打了電話,報了平安。

但作為徒弟在東京的監護人,出了這麼大的事,神谷也有必要和鹿野屋先生再聯絡一下,做個“家長”之間的談話。

雖然神谷經常性將小徒弟視作只小自己幾歲的女兒,或者說像個妹妹更貼切。

可人家畢竟是有自己的爸爸的……

同鹿野屋先生的通話持續了十幾分鍾。

小鹿的爸爸是個很通情達理的樸實大叔,像小鹿在東京出了事,神谷下意識會覺得自己這個“監護人”責無旁貸。但小鹿爸爸並不這樣認為,他只覺得神谷是救了女兒的大恩人。

不管是這次解決危機也好,還是幫小鹿打點學習法術控制身上的先天靈力也好,小鹿爸爸都是由衷感謝神谷的。

電話裡,鹿野屋先生的聲音稍稍有點哽咽,說了很久感謝的話。

他說自己正在過來神谷家的路上,一會就登門拜訪,想見見女兒。

小鹿掉進松澤以後,鹿野屋先生當天就從青森趕來了東京。

不過他沒怎麼打擾當時正在忙碌的神谷川,就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附近的旅館裡。

父親見女兒天經地義,神谷當然不會反對。

他掛了電話,只是在心裡想著:“小鹿倒是有一個好爸爸。”

或許也就是這樣的父親,才能養出小鹿這樣的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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