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州路媽媽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進來給暮雲請了安,說道:“回夫人的話,東西都按照夫人的囑咐交給齊媽媽了。老奴還去瞧了靜雯,她今兒精神不錯,見了奴婢還和我說了幾句話,說是有勞夫人跟著操心了,等她出了月子再來給夫人您磕頭。”

暮雲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你可曾打聽到木鑫結果如何了?”

路媽媽躬身道:“奴婢特意和郡主府的許媽媽打聽了一下,說是木鑫此次行事也惹的周大人大為不快,周大人直接把他支到營州附近的一個莊子上去了,據許媽媽說,周大人的意思是讓他在那先待上三年反省一下,再說回來的話。”

營州,暮雲在腦海裡思索了一會,才想起來營州這塊就是古代的東北地區了吧?具體是屬於黑龍江還是遼吉那塊她都忘了。但是對這裡的人來說,那裡已經是傳說中的苦寒之地了。這個年代,東北還沒成為糧倉呢!那裡應該還沒有種植稻米吧,不知道有沒有玉米,但是物資應該是比較匱乏的。對木鑫這個自小衣食無憂的南方人來說,這個懲罰不算不重了。

如今也不知道如今靜雯心裡是個什麼章程,是打算和離還是就這樣耗著。

暮雲肯定是主張直接和離了事的。但是靜雯的兩個兒子怎麼辦?即使在二十一世紀,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會多少受些歧視。何況是在這裡呢?

這件事誰也不能幫靜雯拿主意,只能靠她自己。過了沒幾天,暮雲便聽去送東西的婆子說靜雯最後還是沒回木家,但還是讓小丫鬟和齊媽媽回木家幫木鑫打點了行裝,甚至還用自己嫁妝裡的皮子給他做了兩身大毛衣裳。

暮雲聽了之後輕聲嘆了口氣,這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有些事當你無法改變的時候,便就只能順從或者屈服。

抬頭看看窗外的藍天,暮雲只希望有一天這世上所有善良的女子都能得到真正想要的自由和自強。

靜雯心裡雖然也是萬般的不甘和委屈,她原也是打定主意要和木鑫和離的。可是當年幼懵懂的大兒子天真的問她:“娘,你搬到郡主娘娘這裡住,是不是就不回咱們家了?那我以後還能再見到爹爹嗎?以後我是不是就沒有爹爹了?”只一句話,就輕易的擊潰了靜雯的心裡防線。

沒辦法靜雯自己可以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但她實在不忍心自己的孩子被嘲笑。最終她抱著大兒子大哭了一場,委屈又如何呢?

就連郡主娘娘心裡都有委屈呢,但最後還不是不得不妥協,她又能怎麼樣呢?哭完了,還是開啟嫁妝箱子挑上好的皮子出來請郡主府裡的繡娘幫著做了兩身大毛衣裳。她原想著要親自回家去給木鑫打點行裝的,還是齊媽媽攔住了她:“你這還沒出月子呢,可不能呢個這樣操心受累的。再說上次已經摺騰了一回了,再折騰下去你這身子可吃不消。還是我去吧,你把小綠借給我用用,保管給你辦的妥妥的。”靜雯見乾孃執意如此,只得隨她去了。

木鑫被周清罵了一通,又讓他在柴房裡閉門思過了兩天,出來後周清也沒消氣,直接降了他的職又打發他到營州那樣偏遠的地方去。眾人都道他這次得罪老爺和郡主得罪的狠了,以後怕是沒什麼前程了,待他都沒了往日的殷勤勁。木鑫眼見平日裡對他多有奉承的那些護衛和周府的下人們都換了一張臉孔,心裡不由的懊悔萬分。

等他回到家裡,看著院子裡冷冷清清的樣子先是有些奇怪。到了室內看到靜雯的嫁妝箱子和平日用的東西都不見了蹤跡心裡才發慌起來,小丫鬟是靜雯用私房銀子買的因此這會跟著她走了,家裡只剩下一個老邁的廚娘。見木鑫過來問她,頓時期期艾艾的說:“老爺跟著周總管走了沒多久,夫人的孃家人就幫著她收拾了嫁妝,說是去郡主娘娘的郡主府坐月子去了。溫夫人原先還讓人送了好些個補品和烏雞鯽魚什麼的過來,後來也讓婆子來收走了。”

木鑫長嘆一聲,這都是些什麼事啊?他自從府裡出來,還沒吃一口熱飯呢,這會子肚子卻不爭氣的餓了起來。婆子聽了忙問:“老爺可是餓了?老奴這就生火,給你下碗麵條如何?”

木鑫點點頭,抬眼掃了廚房裡一圈,他記得以往廚房裡頭都是滿滿當當的放著不少食材的,這會子怎麼看著沒什麼東西了?他還以為是這老婆子趁著他們都不在家時使壞呢,於是他皺著眉頭問:“我記得以前廚房裡總是有很多吃食的,這會子怎麼什麼都沒了?”

那老婆子一聽,當下抹淚道:“都是老奴無用,那日晌午老奴給大少爺蒸了一碗肉沫蛋羹,大少爺在院子裡跑了一上午,餓急了,都等不及老奴給他端到堂屋裡去吃,就在這廚房門口坐著馬札吃了起來。恰好菱姨娘從這裡走過看見了,就指著老奴罵了一通,說了一通什麼踩高捧低的話。老奴也不敢回嘴,只想著等她罵完了就罷了。偏偏菱姨娘又看上了灶上燉的絲瓜瘦肉湯,問是給誰燉的,老奴就說是給夫人燉的。老爺也知道,夫人這胎的懷相不大好,最後這倆月腿腳都腫的老高。”

木鑫聽了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其實他不知道,他這兩個月好像都沒怎麼好好和娘子說過話,更不知道她的腿都腫了。

那老婆子似乎是沒發現他的不自在,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那回親家太太過來,聽說了這事,就教了老奴幾個方子,說是去水腫的,讓老奴每日裡給夫人做些吃。其實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無非就是些絲瓜、冬瓜、紅綠豆一類消腫的食材罷。誰知道菱姨娘一聽是給夫人做的,竟然非常惱火,上去就把燉湯的陶蠱給砸了。還把廚房裡別的東西也都砸的砸扔的扔,一邊砸還一邊罵,別說大少爺那麼點大的孩子了,就是老奴活這麼大歲數也沒見過這般潑辣的人啊!當場就把大少爺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夫人聽到動靜就從後院過來了,見狀就說了菱姨娘兩句。也不知道菱姨娘怎樣生的那般惡毒心思,竟然不顧夫人已經身懷六甲,扛著頭就衝夫人身上撞去了,幸虧小綠那丫頭機靈,一下子擋在了奶奶前頭,這才沒讓紅姨娘直接撞到奶奶的肚子上。要不然這小少爺還不知道怎樣呢,就這樣夫人也是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當場就見了紅。這不,門口那塊,老奴雖說沖洗乾淨了。但還是時常聚著一群蒼蠅在那,可不就是還有血腥味嘛!”

順著老婆子手指的地方過去,木鑫果然看見那塊地方聚集著許多的蚊蠅,仔細看看還隱隱約約能看到血跡。他轉頭看向婆子,問道:“你說的都是實話,那日真的是菱悅先挑的事?”

老婆子連忙回道:“老爺說這話可就折煞老奴了,老奴是老夫人留給老爺的,在這家裡待了也快十五來年了,還能不向著老爺?雖說死者為大,可是老奴不得不說,這菱姨娘真不是省油的燈,她也就在老爺您面前裝裝樣子。老爺只要一出去,就在家裡作威作福的。每天吵著要裁新衣裳就是要打新首飾的,那回溫夫人讓人給夫人送了幾塊料子,她見了就非要。夫人被她煩的無法只得給她一塊,誰知道她還不知足,非要夫人給她兩塊,夫人本來懷孕就辛苦,便懶得和她計較,只得又給了她一塊。”

老婆子這話木鑫是信的,他們家的家底其實沒有多富裕,平日裡家常衣裳也就買些一般的料子。倒是娘子那裡時常得些溫夫人和郡主娘娘的賞賜,因此有不少的好料子。他也確實見菱悅經常穿上等貢進用綢料的衣裳,就算是自己私下貼補了菱悅不少銀錢,怕是也不夠做這些衣裳的。那這家裡,也就只能是娘子拿私房貼補了。

偏菱悅還時常埋怨說夫人總是苛待她之類的話。如今想想,靜雯要是真苛待她,那她怎麼還能整日裡穿著新衣裳戴著新首飾?想到這裡,木鑫不由的拍拍自己的腦袋,心想自己真是個混蛋,連這點事都想不明白!如今已經傷了娘子的心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挽回?

只是靜雯真有這麼賢良大度嗎?這個誰知道呢!

……

又過了兩月左右吧,這天暮雲正在花房修剪花枝呢,就聽下人報說靜雯來給她請安了。

暮雲變到花廳裡見了她,一見面暮雲就笑著說道:“你這身子才剛好,怎麼不好生在家裡養著,幹嘛跑這麼遠的路過來。”

靜雯給暮雲見了禮後,在下首坐了下來說道:“如今我已經大好了,這回郡主和乾孃說我生產時受了委屈,非逼著我做了雙月子。要不然早就該來給夫人您請安來了,那日若是沒有郡主和夫人給我做主。我們娘倆現在還不一定怎麼樣呢?”靜雯說著眼圈便紅了起來。

暮雲連忙勸道:“好了好了,可別這樣啊。雖說出了月子,可也還沒過百天呢,可不能掉眼淚,別再傷了眼。”

聞言靜雯連忙拿帕子擦擦眼淚,笑道:“瞧我,原是來給夫人請安的,若是惹了夫人傷心就是我的不是了,該罰。”

暮雲微笑著說:“咱們多少年的情分了?不必說這些。只要你好好的就行,齊媽媽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靜雯回道:“乾孃原本是想著和我一道回來的,只是我那大小子近來有些咳嗽,這兩天剛好了一點。乾孃怕我們不在家沒人看著他,他再出去瘋玩會加重病情,就沒過來。說是等過幾天再回來給夫人請安。”

暮雲笑笑:“齊媽媽怕是在你那裡待樂呵了,齊悅大了,平日裡總替我外出辦事,齊媽媽一個人在府裡,難免冷清了一些,在你那兒有女兒孝敬,又有外孫陪著的,多熱鬧,怕是不願意回來了。”

靜雯忙笑著回道:“這倒沒有,乾孃一直記掛著齊悅呢,只是我家老爺去了外地,家裡只剩我們娘仨,也是冷清的很。乾孃在那也能和我做個伴,素日裡說說話,凡事我也覺得有個主心骨。”

暮雲抿了一口茶,才慢慢的問道:“你搬回去了?”

聞言靜雯點點頭:“出了月子就搬回去了,要不早該過來了,家裡兩個月沒有主人在家,髒亂的不成樣子,收拾了好些日子才算看得過去。”

暮雲在心裡嘆了口氣,但是聽到靜雯這樣的回答,還是覺得心裡有些憋屈,這個世道女人受再大的委屈終歸還是要妥協的。她嘆息的笑道:“你素來是個愛乾淨的,家裡收拾肯定是乾乾淨淨的。”

許是看出了暮雲情緒有些低落,靜雯低了低頭,又說道:“我知道夫人心裡在為我鳴不平,只是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他走之前,去郡主府裡看我,說是對不起我,一個大男人竟然給我下了跪。我能如何呢?之前他縱有萬般不是,這一跪,也只能煙消雲散。”

她嘲諷似的一笑:“要是我繼續抓著不放,旁的人只會說我不明事理。若我真是孑然一身就罷了,隨他怎樣都行,可是如今我是一個母親,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們想啊。真的鬧到和離那步,我那兩個孩子怎麼辦?如今我算是明白為什麼縉王妃身邊的春曉寧願自梳也不願意嫁人了,連郡主身邊的月梨和雪梨都有這個打算了,咱們女人若是嫁個好的就罷了,嫁個心裡糊塗的,這日子該怎麼過下去?還不如孑然一身來的清淨。”說話間靜雯已經淚流滿面了。

暮雲聽著她的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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