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暮雲便讓人暗裡去查了一下馬伕人的底。不到幾天功夫,就有了訊息。

暮雲聽著下人的回稟,心裡暗道:果然這馬伕人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賢良大度。

其實倒不是馬伕人有多麼心狠手辣。而是她在管家的過程中沒少把公中的銀子往自己的口袋裡劃拉。畢竟馬副將家裡光姨娘通房就有十幾個,加上她們的丫鬟、婆子,每年光脂粉和衣料錢就是不小的一筆開支。而馬家慣常買衣料的那間綢緞鋪子幕後老闆竟然是馬伕人的兄弟,要說這裡頭沒點貓膩,暮雲可是半點都不相信的。

馬伕人孃家姓孫,家中有三個兄弟,親兄弟只有她長兄和這個弟弟,她的這個弟弟在家行三,因為是幼子的緣故所以不用接管孫家的家業。

孫家老爺子原本也是在軍中任職的,後來受了傷便退了下來,依仗著以前在軍中積攢的人脈,攬了一點子軍需生意來做。後來孫老爺子去了後,孫家的生意便由孫大爺接手,孫三爺無事可做,就自己做起了生意,這個孫三爺做事活絡,加上他的姐夫步步高昇,因此這些年做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不輸給他大哥。

暮雲還打聽到,孫三爺是他娘難產生下來的,後來孫老爺子又娶了一個繼室。這繼室對原配留下來的三個子女都很是苛刻慢待,後來繼室生了自己的兒女後自然是更加的變本加厲了。不過孫老爺子死後,孫家就分了家,馬伕人的長兄繼承了孫老爺子的一部分生意,忙碌奔波還要時不時的防止繼母的暗算,無暇照料弟妹,當時還在襁褓之中的孫三爺多虧了他長姐的照顧和呵護才倖免於難。因此他們姐弟倆感情是急好不過的。

繼室嘛,自然是非常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孫家的家業,因此一直想弄死孫家大哥和弟弟,自然是將捨命護著弟弟和哥哥的孫氏視作眼中釘。後來,在孫氏該說親的時候,她說服了孫老爺子將孫氏嫁給了當時還是個小混混的馬副將。據說孫氏的婚事孫家大爺還和老爺子鬧了一場,但是最後孫氏還是被繼母嫁給了馬副將。估計她繼母也沒有想到馬副將此人也有些運道,仗著祖上餘蔭到了軍中做個百戶之後竟然能步步高昇,現如今已經到了四品將領。

咳,扯的有些遠了。雖然因為生意的需求,孫三爺素日裡對姐夫都是極為奉承,但是恐怕他內心裡頭對這個總是到處拈花惹草令姐姐傷心的姐夫也有著諸多的不滿。要不然也不會幫著孫氏從馬家那邊撈銀子了。

暮雲心裡想著從下人回稟的訊息來看,這個孫三爺平日為人還是頗為厚道守信的,經商做事都有底線,還經常幫扶弱小,聽起來這人頗有幾分俠氣。

只是這些到底都是道聽途說的,並不能十分準確。暮雲想了一下,找來雲帆,讓他想法子去接觸一下孫三爺這人。看看他為人如何,是否真如傳言般那樣。

雲帆得了暮雲的吩咐,某天找了個談生意的由頭去見了孫三爺一回,回來他誇道:“我這些年見的大小商人也不算少了,但凡經商的除去個別人物,基本上都是能侃會談的。這個孫三爺也是個極會聊天的,但是說的話卻都很有水準,並不一味的誇誇其談,一看就知道是讀過書的人,肚子裡是有真材實料的。倒是可以稱得上是一名儒商了。”

見雲帆這般誇讚,暮雲笑著問:“那跟二表哥你比起來如何?”

雲帆失笑道:“他可比我強多了,我也就是沾了你家的光多些,若是論起能力和本事,我怕是遠不及這位孫三爺的。”

然後雲帆又說:“這人極為聰明,我剛表明自己的身份,人家就知道我是為了什麼事。當即就和我說了,他家長姐也一直想單獨前來拜會你,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暮雲輕輕摩挲著手裡的茶杯,輕聲道:“馬副將一向是章將軍的左膀右臂,馬伕人自然不好在明面上跟咱們家示好。事情是這麼個理,只是不知道這孫三爺的話裡有幾分真假了。”

暮雲的話音剛落,就見銀柳進來回道:“夫人,馬副將的夫人來了,說是來給夫人您賠不是來了。”

聞言,暮雲輕笑一聲:“倒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瞧,你前腳剛去見了孫三爺,後腳他姐姐就來了,也不知這姐弟倆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聞言,雲帆對她說道:“估摸著他們姐弟倆定是已經透過氣了,她既然過來了,這回想必心裡肯定是有些決斷的,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說完他起身告辭出去了。

暮雲將他送到門口,然後轉頭問道:“馬伕人現在在何處呢?”

銀心回答說:“奴婢把她請到前廳去了,正在那邊候著呢。”

暮雲點點頭,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髮髻道:“走,咱們去會會這位馬伕人去。”

以往她雖然見過孫氏好多次,但是孫氏一直都是跟在章夫人後頭沉默寡言的,不怎麼顯眼。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那被歲月侵蝕磋磨的滿面風霜的臉。明明年紀還不到四十歲,整個人看著卻像個五十多歲的人。

到了前廳之後,孫氏見暮雲過來連忙站起來笑道:“我來的冒昧,還請溫夫人不要見怪。”

暮雲回道:“這是什麼話?馬伕人肯來,是我的榮幸。”暮雲一邊說,一邊又將她請回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這時候丫鬟奉了茶來,暮雲笑道:“這是我一個好姐妹著人從山東那邊送來的春茶,與閩海這邊的口感不太一樣,馬伕人嚐嚐?”

孫氏依言端起茶杯輕嗅了一口:“這茶葉香氣真是沁人心脾!”然後低頭呷了兩口,讚道:“還是北邊的茶葉喝起來甘爽醇厚,不像這邊的茶葉味道寡淡,真是讓人懷念。”

暮雲也沒有多想,閩海這邊南北貨物都有,孫氏喝過山東那邊的茶葉也不算什麼稀奇,只是笑道:“看來馬伕人以前也喝過這種茶葉了。”

孫氏沉默片刻,繼而輕笑道:“起止是喝過?溫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外祖家就是山東那邊的,我少時曾帶著幼弟去外祖家住過幾年,直到外祖母去世,才回了這裡。”

暮雲明悟道:“原來令弟曾在孔孟之鄉待過數年呀,難怪我家表哥對令弟讚不絕口,一直都誇他身上頗有儒商風範。原來是有這個緣故。”

孫氏苦笑道:“我那弟弟其實在讀書上還算有幾分天賦的,他十歲時就已經熟讀四書五經了,只可惜回來後再也沒有機會去上學,就那樣生生的耽擱了。如今做了商人,雖說衣食不愁,可走出去後到底還是容易被人看輕。”

暮雲見她神情有些落寞,便勸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馬伕人也不必多想,如今既然家裡好了,就讓孩子們多多用功上進,若能考個功名回來,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不是嗎?”

聽了這話,孫氏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既然說到了孩子們,我也不跟溫夫人你兜圈子了。我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估計溫夫人也早已經聽說過了,我都這個年紀了,孩子們瞅著也漸漸大了,他願意怎麼胡鬧我都不想去管。只是,如今他竟想著要拿我的女兒去攀附章家,我卻是斷斷不能容忍的。先不論章家幾個少爺是何等的紈絝無能,就衝著章夫人這樣的婆婆,我也不能讓我女兒往火坑裡跳。”

暮雲輕輕搖了搖手裡的團扇,上回章家打小南瓜主意的時候,她就讓人查過章家幾個少爺了,張夫人嫡子幼子四少爺那是個只知道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浪蕩子弟,就連那些庶子平日裡仗著章家的權勢沒少在江城裡為非作歹。

要不然章家當初也不會使那樣下三濫的手段,想壞了自家女兒的名聲,逼的她不得不同意訂婚。其實到如今暮雲也不知道那其中是哪裡出了什麼岔子,原該跳水“救人”的章四經換成了章夫人的侄子。

只是章家勢大,他們哪怕知道自家孩子是紈絝,也不會讓自家孩子傳出這樣不良的名聲來,在大部分人的口裡,章家四少還算是謙和有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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