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時間
蘇葉在隱蔽處悄然站立。
他安靜的看著老者和鐘山四個弟子釣魚的情形，就在那錦鯉上鉤以後。
他本以為即將會發生自己腦海中那件記憶猶新的事情，然而事實上卻並沒有。
是的。
記憶中，“自己”在被釣上來以後，借力扇了那老者一尾巴。
可是，這一次，在那錦鯉被老者釣上來以後，卻並沒有發生自己記憶中那般熟悉的情況。
那老者拿著錦鯉，在與弟子們說教一番以後，就將錦鯉又放回到了河中。
將錦鯉放回河中，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為一般來說，錦鯉乃是祥瑞徵兆。
漁民在釣上錦鯉，最多也只會選擇將錦鯉販賣，而不是帶回家做成烤魚什麼的。
老者，自然也是一樣的。所以他才會以造化道來讓魚兒“願者上鉤”。
可問題是，這與自己的記憶中的情形不符合。
那錦鯉，也似乎並不是過去的“自己”。
仔細想了想，蘇葉不由想道，莫非，自己所穿越的時間並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時間，還是說……
他忽然看向了那錦鯉的所在，目光運作之間，造化道已被其動用了出來。
頓時，整個小河，整條溪流，乃至於這整座鐘山的造化，皆分佈在他的眼中。
而接下來，果然……蘇葉並沒有從那錦鯉之上，看到類似自己的轉生的力量。
正如預想中的一樣，那錦鯉根本就不是過去的蘇葉！
可這是為什麼？
莫非自己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若當初自己並沒有來到這裡的話，這一切的故事也仍然會發生嗎？可如果是那樣，為何自己如今尚且還是存在的？
這不自覺中，似乎成為了一個悖論。
蘇葉越想越覺得事實便是如此。
忽然間，他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蘇葉道友。”
蘇葉回過頭去，卻發現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乃是元始天尊。
是的，元始天尊，也介入到了蘇葉的夢幻當中，並且來到了這時間的節點。
蘇葉看向元始天尊，頓了頓，問道：“元始道友，莫非你早就意識到了我將會來到這裡？”
元始天尊微微點頭，說道：“不錯，而且眼前的事情，我也早已看到過了。我也很是好奇，道友究竟是否曾出現過在這個世界上？”
蘇葉微微一怔，他此時竟也有些不確認了自己的經歷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了。
不，那經歷，一定還是真實的，如果是虛假的話，那麼現在的自己應該還處於輪迴轉生之中。
可是如果是真實的，那眼前的情景又該作何解釋呢？
錦鯉是錦鯉，但那錦鯉卻不是蘇葉，更沒有蘇葉的轉生的能力，可這明明是早已發生過的過去。
元始天尊澹澹說道：“其實早在發現蘇葉道友以後，我與靈寶道友、道德道友便一同觀想了蘇葉的前塵後事。道友，你從另一個世界轉生而來，這件事情雖然看似在情理之中，可實際上卻是遠遠超出諸天萬界的意外，因為諸天萬界的一切時間動向，都是在我等的掌控之下的，這山海世界，原本也該自有其流動的軌跡，眼前發生的事情，就是原本其應有的軌跡，可是如今，卻多出了蘇葉道友這個‘意外’。”
蘇葉愣了愣：“如若這個世界沒有我的存在，未來將會是如何的？”
雖然，蘇葉可以利用夢幻道自己觀測。但是元始天尊也並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若這個世界沒有蘇葉道友，則那位老者將會以自身的力量，防止西北天的坍塌，並且之後的王輿也會過來詢問拜訪這位老者，一切的軌跡大勢與蘇葉道友的存在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如果說真有不同之處的話，除了細節，那就是道友你自己。”
“我自己？”
蘇葉頓了頓，但仔細想了想，似乎的確是如此的道理。
就好像元始天尊所說的，這個世界即使沒有自己，或許該發生的事情也一樣會發生。
當然了，自己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自己拯救了西北國，提醒了王輿諸子百家的發生，乃至於點化了鐘山四個弟子，甚至是給姜兒取名叫做龍姜等等。
可是，這終究只是諸天命運中的一部分，小小的細節罷了。
是的，這僅僅是細節，對於天道大勢並沒有任何的影響，因為老者也存在，自己不去不去做，也會有老者去做，甚至即使老者不在，也會有另一個人代替他二人去做這件事。
而這僅僅是山海世界。在三千紅塵世界和極樂夢幻、沙中世界，情況也是一樣的。
就算沒有蘇葉……相信，也會出現一個能夠領悟“三乘法”的釋迦牟尼。只是，最後摩醯首羅和釋迦牟尼或許不會達成類似“輪迴”這樣的合作。
所以，蘇葉出現最大的意義，其實就是在於創造輪迴這件事情上。在此之前，他的存在對諸天萬界只有細微的影響，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是。
蘇葉仔細想了想，他覺得這一切一定還有著另一種原因。不可能自己經歷的一切，都猶如鏡花水月一般。
這個原因，或許元始天尊解答不了。但是，蘇葉想了想，也許那老者能夠解答。
於是他對元始天尊說道：“多謝道友解惑，只不過我還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弄清楚，道友且自去罷。”
蘇葉說完以後，便輕輕轉過身去。
他看著那老者和鐘山四個弟子的動作，輕輕嘆了口氣，旋即也化為一道浮光，掠過此處，來到了鐘山深處。
元始天尊看著蘇葉的動作，似乎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過，他也知道蘇葉如此的動作是很正常的，畢竟任誰若是發現原本這個世界並沒有自己的存在，多少也會有些思慮和懷疑。
這就好像是自己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存在自己的世界，而偏偏又毫無違和感，彷彿冥冥之中有某種力量在操縱著一切一樣。
事實上，元始天尊等三清，何嘗不是如此存在？他們也一樣，並沒有在大勢上留下過自己的影子。
他們是遊離於時間線外，也因此是被時間線所拋棄的存在。
蘇葉離開了元始天尊，來到了鐘山深處。
這裡的樓閣佈局與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在這裡仔細觀賞許久，又來到藏室，翻看了曾經那些熟悉的竹簡。
最後，則來到了天傾池。
在那池邊等待良久。忽然，他聽到了一陣陣腳步聲。
是老者，或者準確的說是老者和他四個弟子。
蘇葉頓了頓，旋即他輕輕的浮在池邊，隨著一陣光芒閃耀，他化作一條錦鯉進入到了天傾池中……
不久後。
“師父，你那是什麼？這錦鯉怎會到這裡來！？”
伴隨著姜兒的聲音，蘇葉從池中探出頭去，看向老者和四個弟子。
老者似乎微微一愣，那四個弟子則是一副嘖嘖稱奇的模樣。
蘇葉看向老者，一瞬，他與老者的目光對在了一起。老者眼中光芒一閃，似乎，在他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另一種莫名的意味。
片刻後，那老者笑了笑，說道：“呵呵，姜兒，你看，這豈不是願者上鉤？即使我將它放生了，但他若喜歡這這鐘山，那也一定會自己跟來，願者上鉤，不可強逆之，便是如此之道理也！”
“有的時候，人生中你想要得到的事情卻怎麼也得不到，但有的時候，無心插柳，卻能成排成蔭，這就是命運，這就是永珍使然。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以人力是無法更改這一切的。看來以後我們要多一條小傢伙了。”
姜兒聞言不由歡喜：“師父，你是說，我們要養它嗎？”
四個弟子也是嘖嘖稱奇。
與蘇葉印象中的一樣，他們四個人也各自以帶有各自性格的目光看向天傾池中，比如那朱楊，眼中就是一副思索玄機，隱約帶著幾分憧憬的意味。
顯然，他又將自己當成了那位龍神帝君。
老者幾句話輕飄飄的打發了四個弟子，四個弟子雖然不情願，但也各自前往靜室去冥想修煉了。
四個弟子走後，老者，則看向了池邊。
片刻後，他忽然說道：“鯉魚兒，你是我在河邊所釣上來的那條錦鯉嗎？”
老者徑自問向蘇葉，蘇葉微微浮起頭來，隨著一團青銅的光芒飄蕩而出，他面向老者化作一幅少年的模樣，輕輕拱手施禮說道：“蘇葉見過師父。”
師父？
老者似乎微微一愣，自己何事收過這麼一個徒弟？
但他旋即，彷彿理解了什麼一樣，微微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你是老者的徒弟嗎？”
蘇葉說道：“不錯，若沒有師父，則沒有今日的我，我正是受了師父你那造化道的恩惠，故而才會得成今日之成就。”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過也自然，眼前這少年連自己的造化道都一清二楚，很顯然，肯定是與自己有所關聯的。
只是在自己的印象中，的確從未見過如此的經歷，或是少年。
他思索了許久，忽然說道：“莫非你是從未來來到此處的？”
蘇葉不由一怔。
不愧是老者，竟然輕描澹寫的便猜出了自己的來歷。
蘇葉點了點頭。
旋即，他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毫無保留的告訴給了老者。
其中包括蘇葉是怎樣遇到老者的，以及是怎樣在老者的點撥之下，領悟了造化道，看破了天傾池，繼承了燭龍的薪火道，繼承了西北星天。乃至於四個弟子相繼成道，以及老者順應逝去等等的故事。
除此之外，他甚至將自己前往了佛國，包括之後創立輪迴與三清的天天庭封神榜賭局等等事情完全告訴給了老者。
老者在聽過以後，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頷首，說道：“原來如此，我大概瞭解了。那麼，你既已擁有了如此本領，為何又要來到此處？”
蘇葉說道：“師父，如今我很疑惑，現在你所在的世界跟我曾經的經歷是截然不同的，那麼我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老者微微笑了笑，說道：“你說你是老夫我的徒弟，那麼怎的卻如此愚笨，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蘇葉一愣，還未有所反應，老者便說道：“如今的你，的確很是厲害。然而你所做的‘操縱時間’，終究還是在大勢之下襬弄細節。本質上和你所說的那個王輿的做法並沒有什麼區別。在時間之中，你擺弄了過去，卻不自覺創造了未來。你以為是你在操控時間，但是你在操控時間的同時，時間也在操控著你。”
老者這一番話，聽讓蘇葉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但轉瞬他似乎有所理解。
是呀，時間真的可以被人操縱嗎？
現在的他以及三清，看似可以操縱時間，甚至可以穿越到過去，捉摸到未來。
可是實際上，時間的大勢難道不是依然還在繼續往復，繼續前行嗎？
這就好像是曾幾何時蘇葉身為凡人時的經歷一樣。
他在網站上看一部電影，他可以輕易撥弄電影的進度條，把進度條拉到前面或者後面，可是現實中的時間卻還是一直在往前行。
事實上，蘇葉與三清撥弄諸天萬界的時間線也是如此。
他們雖然能撥弄一個世界天道的時間線，卻無法撥弄大道的時間線。
而現在，山海世界就彷彿一一部電影一樣，他的時間線被蘇葉輕易的撥弄了，甚至他可以在這個時間線中自由新增一些故事。
然而，大道的時間線卻仍然是無法操控，始終向前，眼前的所謂的過去也因此而變成了未來。
既定的過去並沒有改變，改變了的，只是看似像是過去的未來。
而且，也正因為電影中的人物超脫了時間線，所以這電影中便不再存在那原本的人物了。
所謂的操弄時間，實際上是被時間所操弄，只是如今的蘇葉卻還沒有理解這麼簡單的道理。
老者輕易的將這個道理告訴給了蘇葉，蘇葉不禁心生萬分的敬佩，老者的這番理解，甚至超越了三清對大道的理解！
這到並不是說，老者比三清還要更加強大。只是，三清身在大道之中，反而沒有辦法比造化道的老者，看的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