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然沒在原地多呆,隨即也遠遁而去。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那他也不是非要和對方匯合不可,就是可惜了陸劍雄,原本他還想著,若是能夠彙集一些力量,倒也不是不能折返營救一番。

畢竟,就算拋開原身和對方的戰友關係不談,陸劍雄好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抗日英雄。

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死在鬼子手裡,那也未免太可惜、也太讓人替他感到不值了。

可如果劇情沒有發生變化的話,那麼此時的陸劍雄大機率已經被小鬼子給俘虜了,甚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鬼子驅往城郊野外、又或碼頭江邊,和其他被俘虜的中國軍人一起,遭受日軍處決。

大屠殺,其實從12月13日城破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這些喪盡天良、禽獸不如的鬼子兵,進城後燒殺搶掠、奸銀婦女、無惡不作,可謂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就連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乃至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都難逃其毒手,就更別說陸劍雄這些被俘虜的職業軍人了。

陸劍雄的命看來真不是一般的差。

眼下,江浩然既然與李教官他們擦肩而過,那麼這也意味著,他只能被迫中止營救計劃了。

不要怪他見死不救。

這裡不是抗日神劇的拍攝現場,就算是以他的實力,深入敵群都有可能將自己給摺進去,就更甭提帶著個一米八六的大活人衝出敵營了。

“希望你的運氣別真的那麼差吧,老陸。”江浩然只能在心中默默為陸劍雄禱告一句,隨即便加快腳步,在城中快速搜尋起聖保羅教堂的蹤跡來。

他的時間非常緊迫,冬天的日頭本來就短,如果不能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聖保羅教堂的話,那麼一旦天黑,他就更別想摸到它的位置了。

其實這也是他想要和那群國軍士兵匯合的主要原因之一,畢竟他作為一個外來客,又上哪去熟悉金陵城的地形風貌呢?

就是原身當初也只是跟隨大部隊才來到的金陵,對於本地情況,同樣是兩眼一抹黑。但那群國軍士兵當中說不定就有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就算沒有,他們也有可能是來自於長期駐紮金陵城的哪支部隊,也一樣能夠充作他的嚮導。

再不濟,人多還力量大呢,像教堂這麼具有辨識度的建築,在這麼多人的共同搜尋下,找著的機率絕對比他一個人在城裡瞎轉悠強上百倍。

只可惜,這些都只是假設,江浩然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一路搜尋,江浩然教堂沒找著,卻親眼目睹了鬼子屠刀下的金陵城的現實慘狀。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

這些屍體有些被橫壓在殘垣斷壁之下,死狀慘不忍睹;有些直直地仆倒在街邊的臭水溝裡,發出陣陣惡臭;更有甚者,倒在了尙未熄滅的火堆中,肉體被火焰灼燒,發出了“噼噼啵啵”的燒烤聲,並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卻很是令人作嘔的味道。

天知道他們生前究竟經歷了什麼!

但這些還不是最慘的,在江浩然不斷更新的視野中:

有些人被活活的釘死在了柱子上,生前飽受了無盡的折磨;

有些人被開膛剖肚臟器灑滿地面,任由城中野狗分屍銜食;

有些人被砍掉了四肢削成了人棍,遭到鬼子騎兵拖拽耍樂。

更有那數之不清的女子,她們俱都是死狀悽慘、難辨人形!

可是鬼子依舊不打算放過她們!

一夥日軍,將她們赤裸的身體堆成了屍山,然後圍著這座由屍體堆砌而成的小山,賣力地潑灑著汽油,直至最後,再一把大火將之點燃,付之一炬!

頓時火光四起,黑煙漫天,遮雲蔽日,似乎昭示著這累累罪行、滔天血債,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徹底地消散於歷史的天空上、湮滅在時光的長河中。

可是,這真的有可能嗎?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真相,或許尚能掩蓋一時,但歷史,絕不容篡改絲毫!

江浩然強忍住動手的念頭,這筆賬他會一一清算,但卻不是現在,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鬼子的獸行卻不會因為他而停下步伐。

行進途中,江浩然再一次止住腳步。

這一次,吸引他注意的卻是一棵百年老槐,也由不得他不注意,寒冬季節,本該蕭瑟的槐枝上,卻沉甸甸的、結滿了密密麻麻的“果實”。

遠遠望去,不知情者,只怕會生出幾分好奇,這究竟是什麼神仙果樹,竟然能在寒冬臘月之際、天寒地凍之時,也依舊果實豐茂,碩果累累呢?

可江浩然卻怔怔地看著古槐,雙目一下子變得通紅無比,他邁著無比沉重的腳步,緩緩地來到槐樹跟前,這才猛吸一口涼氣,抬頭向樹上望去。

這一看,饒是江浩然心硬如鐵,此刻也是渾身顫抖,幾乎不能自已!

因為槐樹上結的哪裡是什麼果實,那分明就是一顆顆的人頭啊!

這一顆顆頭顱雖然早已失去生機,且大多蓬頭垢面,但江浩然卻彷彿看見他們空洞、麻木的眼眶中似乎有著什麼在凝聚,凝視許久,江浩然終於看出來了,那是憤懣、是痛苦、是恐懼、是絕望,是悔恨。

這是他們死後無聲的吶喊!

這是他們靈魂在哭泣控訴!

這是他們不甘和冤屈凝聚的討伐!

慘!慘!!慘!!!

江浩然彷佛聽見了他們在哀嚎、在哭泣、在控訴!

江浩然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全身骨節都在噼啪作響:“畜生!畜生!畜生啊!簡直令人髮指!令人髮指!不可饒恕!”

江浩然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這不是害怕,而是憤怒達到了極致,情緒再難自抑制下的一種自然表現:“該死!該死!既然上天讓我來到了這裡,我定教你們這幫日本畜生血債血償!”

江浩然再也不想顧及什麼任務,這些人頭就像壓垮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此時此刻,他怒火滔天,殘存的一點理智徹底被殺意所浸染,他不願再考慮什麼系統任務,不願再考慮什麼個人得失,不願在權衡什麼利弊吉凶!

就算任務失敗了又有何妨?就算扣除大量審判值又怎樣?

作為一個有血性的華夏人,此情此景之下,他唯一的念頭:

那就是殺!殺!!殺!!!

殺得鬼子人頭滾滾!殺得鬼子亡國亡種!

“止まれ!”(站住)

“止まれ!さもないと撃つぞ!”(站住,不然就要開槍了。)

“はやく!逃げるな!”(快點!別讓她們跑了!)

但就在江浩然打算提槍找鬼子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一併夾雜著的,還有鬼子嘰裡咕嚕的呼喝聲。

江浩然聞聲眼芒一縮,他精通日本語,自然知道鬼子在喊什麼,於是立刻找了個角落藏匿住身形,他倒要看看,鬼子到底在抓什麼人。

但他打定主意,這次無論鬼子來多少人,他都不會袖手旁觀,哪怕深陷險境,他也再所不惜,他定要那幫人面獸心的鬼畜血債血償!

立刻!馬上!

沒讓江浩然久等,不過一會兒,西南方向就有兩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在她們身後,三個鬼子兵不緊不慢地追逐著,眼見距離越來越近,三個鬼子反而放慢了速度,瞧他們戲謔的樣子,看來是吃定這兩人了。

“果然是女人。”江浩然的眼神中迸射出驚人的寒意,他早就料到,鬼子追趕的物件一定會是女人,否則,這幫狗雜種肯定早就開槍了。

“哎喲!”

兩個女人或許也能料到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結局,所以心中難免慌亂,而心一亂,她們的腳步自然也跟著紊亂起來,也不知道是誰的腳踩到了路邊的伏屍,兩個手拉著手的小姑娘竟然齊齊被絆倒在地,這下子,卻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三個鬼子兵見狀嘻嘻哈哈的圍了上來,嘴中“花姑娘花姑娘”的叫個不停,看那模樣,恨不得現場就將二女奸銀一番。

這個時候,江浩然早就飛刀在手。

投擲飛刀,這可是原身的拿手絕技,也許在正面戰場中,飛刀的作用和意義遠遠不如槍械實用,可若是在側面戰場,尤其是小規模遭遇戰中,它又往往能發揮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現在,江浩然完全可以在不動聲色間,利用飛刀,將三個鬼子兵悄無聲息地幹掉,還不用驚動任何人。

這樣一來,自己的隱蔽性和安全性就大大增加,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之物。

當然,江浩然只是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並沒有繼承他的技能,但他也用不著繼承,因為他的飛刀技能,比起原身還要強了數倍不止。

別忘了,他可是獵人學校153項軍事技能全部獲得單人第一的霸主級學員啊?飛刀這玩意,本就是獵人學校的日常訓練課目之一,他又如何會落下呢?

有一說一,在特種作戰中,飛刀所具備的隱蔽性和靈活性,還尤勝槍械一籌。雖說槍械可以裝載消音器,但是就是消音器也做不到完全沒有聲音,而一旦槍響就意味著暴露,反倒是飛刀匕首可以做到在悄無聲息中制敵。

所以與槍械相比,近戰時,飛刀反而更適合完成任務。

就是在執行任務時不小心被敵人發現,飛刀也可以作為最後的反制手段,將危險消弭於無形之中。

因此,即便放眼世界,飛刀訓練都被列入特種兵不可或缺的強制訓練科目之一。

也是該這3個鬼子倒黴,居然遇見了江浩然,這也意味著他們註定了被人從這個世上不留痕跡地抹去的悲慘命運。

更別說,他們距離江浩然又是如此之近,幾乎只有區區十數米的距離,對於江浩然這樣的高手來說,這簡直是飛刀投擲的最佳距離。

當然了,就是離得遠也沒用,以江浩然明勁大圓滿的實力,就是用飛刀精準命中百米開外的敵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江浩然直接悍然出手!

就聽“唰唰”兩聲,緊跟著就是兩聲悶響傳來,只見兩個鬼子兵一前一後,捂著脖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不住地倒抽冷氣,可因為被飛刀命中咽喉,偏偏又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另外一個沒事的日本兵反應倒是挺快,立即抬槍,就要衝著飛刀飛來的方向射擊,順便鳴槍示警,可他再快又怎麼快得過江浩然的飛刀呢?

隨著一道黑影一閃而逝,速度快得簡直不可思議,他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感到一陣劇痛襲來,他再也顧不了許多,直接丟掉了槍支,用力按壓住自己的頸部動脈,可是他的呼吸還是越來越困難,很快就不省人事。

眼見危險解除,江浩然方才現身,他走到三個日本兵跟前,腳尖一挑,一支三八大蓋隨之飛入手中。

可殷紅的刺刀卻刺痛了江浩然的雙眼,看著上面裹著的厚厚的一層血漿,天知道這幫畜生,究竟殺了多少人。

尤其是,在這紅的發黑的刺刀上,江浩然還發現了一抹豔色,這說明,或許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剛殺過人!

“畜生!”

江浩然怒罵一聲,隨即端起刺刀,分別朝著三個鬼子兵的身上狠狠扎去,也不知道到底在他們身上捅了幾千幾百下,江浩然才漸漸恢復理智,眼神也再度清明起來,他隨手丟棄了三八大蓋,蹲在三具鬼子屍體跟前,一一將三把直沒刀柄的飛刀從鬼子脖頸處給抽了出來。

飛刀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他總共也就6把,自然要重新回收。

“滋滋滋……”

隨著江浩然的抽刀動作,三個小鬼子的咽喉處不斷有鮮血向外滋射,虧得他提前給他們放了血,要不然猛不丁地抽出飛刀,只怕非濺他個滿身滿臉不可。

“啊!!!”

可眼前極其血腥的一幕,卻嚇得原本有些呆滯的兩女當即失聲驚叫起來。

“噤聲!”江浩然猛地瞪了過去:“你們是想把小鬼子都吸引過來嗎?”

兩女立刻噤如寒蟬,再也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眼看二女的精神緊繃,江浩然知道不能讓她們閒著,便將三把回收的飛刀丟了過去:“替我把飛刀上的血跡給擦拭乾淨。”

二女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聽話的接過飛刀,就著鬼子身上還算乾淨部分的棉衣,反覆擦拭起來,直至又擦的鋥亮,這才小心翼翼地遞到江浩然面前。

其實她們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尤其是身上還穿著部隊的衣服,明顯是自己這邊的軍人。

這樣的一個人,顯然是不大可能傷害她們的。

可江浩然先前用刺刀在鬼子身上瘋狂捅刺時的癲狂模樣,還是給她們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也著實嚇壞了她們,要不是她們見慣了死人,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加,此刻怕不是早就昏死過去了。

江浩然接過飛刀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時他也收集完了戰利品,小鬼子的槍支彈藥自然要全部帶走,別看國軍遺棄的武器裝備不少,但大馬路上隨處撿裝備的好事很快就不會再有。

真當小鬼子傻啊?

這些遺棄裝備就算他們用不著也會集中起來進行銷燬,絕不可能放任不管,任由它們落入反抗軍手中的。

“咱們先離開這裡。”

剛才戰鬥的動靜雖然並不大,但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又會有鬼子來到這裡,所以此地自然不可久留。撂下這句話後,江浩然抓起小鬼子的隨軍攜行袋就走,兩女自然是緊隨其後。

一路走走停停,由於帶著兩個累贅,江浩然的行動力受到拖累,效率大打折扣,不得已,待來到一處相對偏僻的所在後,江浩然隨便尋了一處殘舍,便一頭鑽了進去,兩女稍作猶豫,但很快也跟著鑽了進來。

“謝謝恩人救命,謝謝恩人救命。”

一進屋子,兩女就趕緊跪下,朝著江浩然連連磕頭,她們也確實是真心感謝對方的救命之恩,先前如果不是對方及時出手援救,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一聽二女口音,江浩然先是一愣,但猛不丁地回過神來,卻是大喜過望,因為根據原身的記憶,這可不就是地道的金陵口音嗎?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原本他逗留此處,是打算對二女稍作安排後就分道揚鑣的。

他十分清楚,丟下她們和殺了她們也並沒有多少區別,可繼續將她們留在身邊,同樣也是一種不負責任。

現如今,在這鬼子肆虐的金陵城裡,就沒有一處地方可以說是絕對安全的,留在他身邊只會更加危險,還不如趁早散了,各安天命算了。

不是他冷血,他江浩然但凡有能力保住他人性命,當初也不至於和陸劍雄約法三章,各自突圍了。

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如果二人真的知道聖保羅教堂的位置,那自己說不得要帶她們走上一遭了,至於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那就要看她們的運氣和命數了,反正留在這裡也是等死。

“你們快起來吧。”江浩然一邊將二人扶了起來,一邊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二女起來後,依舊不住地道謝,品嚐過劫後餘生的滋味後,她們對於生的渴望就更加強烈了。感恩的同時,自然也希望能抱住眼前這條大腿,想活命,這不寒磣,也是人之常情。

“你們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幫鬼子兵要追你們?”

江浩然話剛出口,就後悔自己說了句廢話,小鬼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追她們還能為了什麼?他應該問這兩人怎麼被小鬼子發現的才是。

“俺們在家好好的,突然這幫鬼子兵就闖了進來,俺爹還沒說話,就被這幫鬼子兵給一槍打死了,好在俺弟提前藏了起來,要不估計也要被他們打殺。”

兩女中明顯是姐姐的那位姑娘回答道:“然後,這幫鬼子兵就逼著俺娘和俺去做飯,可俺才把火著起來,其中一個鬼子兵就一把抱住俺妹,要把她那個……”

女孩說到這,估計想起之前還一家幾口好好的,轉眼卻家破人亡,眼淚不由洶湧起來哽咽道:“俺娘和俺當然不能看著俺妹被這幫畜生糟蹋,就上去攔住他們,結果他們,他們連俺們也要一起……後來,俺弟就衝出來攔住他們,好在鄰居家孫大哥父子聽到聲音,也拿著鐮刀衝了進來,然後趁這個機會,俺跟俺妹就跑了出來……”

“姐姐,哥哥現在肯定被小鬼子打死了。”一旁的女孩抱住姐姐哭泣起來。

“你個死丫頭,胡咧些什麼。”姐姐作勢要打,卻沒有捨得,最後姐妹倆抱住哭成一團。

江浩然默然嘆息,小鬼子果然毫無人性,這對姐妹臉上都塗抹了厚厚的灶灰,根本就看不出來長相和年齡,渾身髒兮兮的,哪有一點女人的樣子,就連他也是透過鬼子的行為才判斷出是女人,可就是這樣,小鬼子也不願意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

“唉。”江浩然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們,眼下金陵城到處都發生著慘劇,這對姐妹能遇到他已經算是幸運,比她們更慘的人簡直不知凡幾。

“那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江浩然問道,這麼哭下去顯然也不是個辦法。

“恩人,救救俺弟俺娘吧。”誰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其中的姐姐居然撲到他的身前,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起來。

“我們勸你們還是趁早放棄這個想法吧。”

江浩然扶起她道:“不是我不想幫你,相信你自己也清楚,以鬼子的殘忍,不管是你娘你弟,還是那對孫氏父子,現在絕無生還的可能,我們現在過去,不但改變不了什麼,反而有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江浩然很清楚,既然鬼子能掃蕩到她家,那麼周邊鬼子肯定也不會少,現在過去,尤其還是帶著兩個累贅,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恩人,求求您,求求您了,俺哪怕給他們收個屍也成啊,燕子,快來,快點給恩人磕頭,求恩人救救你哥。”姐姐生怕江浩然不答應,又拉上自己妹妹,一個勁地給江浩然磕頭。

江浩然頓覺不悅,這不是在對他進行道德綁架麼?

真是可憐之人必又可恨之處,自己救了她們居然還不滿足,竟然反倒要求起自己來了,尤其還是在自己闡明利害關係的前提下。

呵呵了,這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合著她親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江浩然強忍心中不快,雖還不至於後悔救下二人,但對於她們的印象卻是一落千丈。

見江浩然不說話,姐姐著急了,一把拉過妹妹,用袖口在她臉上拼命搓拭,希望能夠將汙垢擦淨,她邊搓邊道:“恩人,俺妹清秀的很,只要您肯救俺弟俺娘,俺喬瑛和俺妹喬燕都願意給您做牛做馬,一輩子伺候您,報答您的恩情。”

“你們起來吧,我也不要你們什麼報答,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今天這一去,別說救人,很可能我們自己都回不來了,你真的想清楚了麼?要知道,你妹妹年紀還小,你就不為她考慮考慮?”

江浩然最終還是決定不與這兩個小丫頭一般見識,他來到這個時代,也是真真切切想要為這裡飽受苦難的人民做點事情的。

所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人自己都救下了,那麼再多幫一把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雖然要承擔一定風險,但江浩然藝高人膽大,並非一點把握沒有,可有些話卻不得不提前講清楚。

“恩人,就讓俺跟你去,俺妹就讓她留在這裡吧。”喬瑛說道。

“留在這也一樣有危險,真的值得冒這個險嗎?”

“恩人,俺們已經沒有家了,再怎麼的,俺們也要叫他們入土為安,甭然,俺姊妹倆活著也不能安心。”喬瑛泣道。

“好,我成全你們,但醜話說在前頭。”江浩然意味深長道:“真要遭遇大隊鬼子,我會丟下你自己逃命,你怪不怪我?”

“那哪能夠。”喬瑛道:“要不是恩人,俺們姊妹剛才就沒命了,現在還叫恩人冒險,已經過意不去,真要有危險,恩人只管走,俺絕對不會拖累恩人。”

“那就好。”

江浩然點點頭,他說這麼多無非也就是試探,真要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他立即轉身就走,現在看來對方還是有些良心的,那自然另當別論。

“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出發吧。”江浩然將從鬼子那抄來的三個攜行袋拋給喬瑛道:“這是鬼子隨身攜帶的口糧,都留給你妹妹吧,你叮囑好她,就躲在這裡,不要出聲,更不要出去。”

“好的恩人。”喬瑛答應一聲隨即認真叮囑起妹妹來。

趁著這個機會,江浩然出去察看了一下外面的動靜,發現沒人後當即招呼喬瑛出來帶路,然後出發。

本來夜晚行動自然更為安全,可是現在,整個金陵城都被鬼子炸的面目全非,就算有喬瑛帶路,可她一路跑出來,自己都暈頭轉向,回自己家尚且都要仔細辨認一番,真要等到晚上,估計連回來的路在哪都認不出來了。

連她一個本地人都是如此,換江浩然就更不行了,當然,要是他一個人的話,自然是走哪算哪,可人家妹妹還在這裡,兩人必須還得再回來一趟。

這就比較麻煩了,一來一回,莫名增加多少風險不說,還十分誤事,眼看天就要黑了,可他卻連聖保羅教堂的影子都沒摸著,這讓他還怎麼開展支線任務?

可他承諾已經給出去了,現在自然不好食言而肥,但透過此事,他也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有多大能耐幹多大事。

需要救助的人,整個金陵城數都數不過來,他救的過來麼?保持機動性,最大程度給予鬼子殺傷才是他最該做的事情,也只有每多死一個鬼子,這個時代的華夏人民才能少受一份迫害。

一路上,兩個人兜兜繞繞,甚至好幾次都走錯了路,畢竟這個時代的女人可不像現在這麼開放,很多女人雖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一輩子也就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裡。

這個圈子可能就是左鄰右舍,也可能就是自己所在的那一條街道,一旦出了這個圈子,就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聽起來似乎十分可笑,卻並非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這偌大的金陵城目前已經面目全非,那就更不足為怪了。

江浩然有些無語地拍了拍腦門,因為走錯了路,兩人額外又耽誤了不少時間,他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閒事了,最離譜的是,女孩作為本地人連回自己家都能走錯路,自己還指望她帶路前往聖保羅教堂嗎?

江浩然越想越覺得不靠譜。

不管怎麼樣,兩人的運氣倒還不算太壞,兜兜繞繞間,雖也遭遇了幾次險情,但都被江浩然巧妙的避了過去,沒有節外生枝,終於,兩人來到了一片民居處。

“這前面的就是你家了?”見喬瑛停下來對著一間破舊的老屋發呆,江浩然脫口道。

“嗯。”喬瑛點點頭,然後飛也似的衝進了屋子。

江浩然也立即跟了進去,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卻依舊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給驚怒了,只見地面橫陳著五具無頭屍體,他們似乎流乾了鮮血,將整個地面都染紅了。

不,血水已經滲透土地,和泥土糾纏著,變成了深深的褐色,但卻更加刺目了。

喬瑛進屋後毫無意外地被眼前慘絕人寰的場景給驚到了,深受刺激下,她嘴巴張得老大,卻遲遲發不出一點聲音。

良久之後,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才回魂般嚎啕大哭起來:“爹、娘、弟弟,你們死得好慘啊!天殺的小鬼子,你們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可能有日本人在周邊環伺,為了不連累恩人,在意識到這點後,她立刻將自己的聲音死死的壓抑住,可那嗚嗚咽咽、異常沉悶的哭泣聲,反倒更加令人痛心了。

看她悲痛欲絕的樣子,如果這次她是獨自回來的,很難說會不會自尋短見。

江浩然不忍目睹慘狀,背過身子,默默嘆息,他已經記不得這是他第幾次在嘆息了,似乎來到這方世界以後,嘆息就一般伴隨著自己。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

歸根結底,一個人的力量真的是太渺小了,也太微不足道了,即便偶得機會救上幾人,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他根本阻止不了這幫禽獸在金陵城展開的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好了,逝者已逝,還是早點讓他們安息吧。”

等喬瑛哭得差不多了,江浩然指著後院裡插著五顆頭顱的木樁道:”你們姐妹只有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血肉至親還有孫家父子用生命為你們爭取來的生機。

現在,還是儘快將他們的頭顱和屍體縫合起來吧,就算是死,也總要讓他們有個全屍,留份體面吧。”

看著傷心欲絕的女孩,江浩然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動作快點,你的妹妹還在等你。”

江浩然看出些不好的苗頭,不得不提前給她打下一劑預防針。

果然,聽江浩然說起妹妹,喬瑛精神一震,心情似乎平復了許多,江浩然見狀總算鬆了口氣,然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接下來,這裡就留給喬瑛,讓她和親人、鄰居做最後的告別吧。

喬瑛的動作很麻利,並沒讓江浩然等太久,這個時代的姑娘可不是後世嬌滴滴的小公主,尤其是出身貧苦人家的女孩,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肩抗拎提的未必就輸給男人。

喬瑛今年十五週歲,這個年紀放在民國,已經不算是小姑娘了,完全可以進行婚配,嫁作人婦了。

所以等她來找江浩然的時候,事情已經全部都處理妥當了,只是屍體一時間沒有辦法處理,被她擺到了炕上,因為即便就地掩埋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拿不定主意下,就來找江浩然商量。

江浩然沉吟了一下,道:“理論上,是該讓他們入土為安的,但現在也不是講究的時候,整個城都亂了,有錢也買不到棺材,還不如一把火連房子都一起燒了,給他們火葬吧。”

喬瑛面露難色,可能還想著戰亂過後再回來居住吧,這也是人之常情,不然以後讓她們姐妹住哪呢?可要不燒了,這些屍體就難以處理,畢竟帶走是絕對不可能的,也根本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江浩然的辦法雖然簡單粗暴,但也不是無的放矢:“鬼子的攜行袋中有不少大洋,我估摸了一下,至少也有上百塊,這些都可以給你,戰亂過後,足夠你們安置個新家了。”

“恩人,您已經救了俺們,俺們怎麼可以……”喬瑛本能的就想拒絕,卻被江浩然直接打斷,”好了,就這麼定了,咱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你妹妹還在等著,咱們也該回去了。”

江浩然語氣中的不容置疑讓喬瑛不敢反駁,她隨即將家中易燃物都堆積起來,然後一把火點燃,頓時,火勢漸漸開始瀰漫……

返回的途中,喬瑛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上幾眼,因為那裡不僅有她的家,還有她至親的人吶,只可惜,這一別就是永別,身處在這種朝不保夕的年代,誰又敢說,下一個輪到的就不是自己呢?

回去的過程倒是異常順利,此時天色已黑,鬼子也不再像白天那般活動頻繁,所以途中二人竟然奇蹟般地連一個鬼子兵都沒遇著,行程幾乎順利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當然,儘管二人對路況都不算熟悉,但好歹有了走過一遍的印象,無非也就是多費點功夫的事情,最終,兩人還是順順當當地回到了起點。

喬瑛進屋後立即小聲呼喚起來:“燕子,燕子。”

“姐姐,俺在這裡。”一堆雜物後面,一顆小腦袋伸了出來。

喬瑛立即上前擁抱住她,一時間喜極而泣,畢竟,這或許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要是再出了意外,估計她也不會有勇氣繼續生活下去了吧。

“姐姐,俺這裡有好吃的,你嚐嚐。”妹妹喬燕今年剛滿9週歲,可卻十分懂事,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塊餅乾,一個勁兒的往喬瑛嘴裡塞。

“妹妹吃,妹妹自己吃,姐姐不餓。”喬瑛搖著頭,早已是淚流滿面。

看著這有些心酸又有些溫馨的畫面,江浩然也不由有些動容:“餓了就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逃命,鬼子的攜行袋裡軍糧不少,還有不少搶來的糧食,夠你們吃好多天的了。”

眼看喬瑛又要拒絕,江浩然擺手道:“不用管我,我揹包裡吃的多的是。”

說著,他手中變戲法似的多出來一根棒棒糖,只見他親手剝去外衣,然後親自塞進妹妹喬燕的嘴中,“來,嚐嚐看,看好不好吃。”

喬燕先是一懵,隨即下意識用舌頭來回舔舐幾下,她眼睛陡地一亮,立刻用力反覆吮吸起來,且一邊吮吸一邊嘴中含糊不清地道:“好,好吃,甜,真的甜,好甜咧。”

但很快,她似想到了什麼,不由小心翼翼地將棒棒糖抓在手裡,然後無比認真地對江浩然道謝道:“謝謝哥哥。”

江浩然笑著點了點頭。

但小女孩這時卻又怯嚅嚅地對他道:“哥哥,俺可以讓姐姐也嚐嚐嗎?”

江浩然笑道:“當然可以。”

江浩然手腕一翻,一根棒棒糖出現在他手心,示意女孩道:“噥,拿給你姐姐吧。”

女孩立即興奮的接了過來,然後獻寶似的去找姐姐了,喬瑛此時打定了主意要報答江浩然,便也不再客套,並在妹妹的監督下將棒棒糖含在口中。

一時間,殘破冰冷的瓦舍中竟然憑空生出了幾分暖意。

誠然,此刻的金陵城的確如同煉獄一般,但誰又能說眼前的這一幕它不是溫馨的呢?

江浩然莫名有些喜歡眼前這幕場景,一股別樣的滋味盪漾心間,竟然讓他自降臨後不斷受到負面情緒滋擾的心境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平和與寧靜。

他突然覺得,在這座煉獄一般的城市裡,也並非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就像這對本該遭受凌辱和屠殺的姐妹,現在不就活得好好的嗎?

江浩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明悟,如果這座城市沒有光,那麼就讓他帶來光,如果這座城市沒有希望,那麼就由他帶去希望。

救贖,就從這對姐妹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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