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輕嗅了一下酒盞,眼睛一亮。

笑眯眯道:“將軍有心了。”

督糧官被這一聲“將軍”喊得心花怒放,幾杯烈酒下肚,喉間一陣火辣,他咂嘴閉眼享受其中滋味,再睜眼已經多了點迷離,湊近林風,噴吐出來的氣息帶著濃重酒氣:“這種美酒連哥哥我都不捨得多喝。但招待自家人肯定要最好的,兄弟喜歡最重要。”

林風笑著一飲而盡。

督糧官見林風如此爽快,忍不住拍掌:“哈哈哈,弟弟好酒量啊,來,再滿上!”

林風卻將手蓋在酒盞之上,婉拒。

“小酌幾杯權當怡情,但喝得多了……”她謹慎地環顧四下,湊近督糧官耳畔道,“如今風頭正緊,盯著將軍這肥差的人可不少呢。若他們暗中嫉妒害了將軍前程……”

督糧官面上的不悅舒展開來。

“唉”了一聲,將林風的手拿開。

也湊過來低聲道:“弟弟何須這般小心?盯著哥哥位置的人是多,但,誰讓陳家長看得起哥哥?那些小兔崽子還想取代哥哥屁股下的位置?哼,也得看人家買不買賬。”

說罷,又給林風酒盞滿上。

有了送禮開道,督糧官心情大好。

因為林風不僅私下給他單獨送了一份厚禮,明面上的慰問還能抽兩成。陳家長送禮一向不講究套路,全都送到人心坎兒。糧食是上好的糧食,美酒是上好的美酒,最重要的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才最叫人喜歡。他們所要做的就是給對方生意開點方便之門。

最終也是慷他人之慨。

好處,全被自己收入囊中了。

對待其他商賈,他們從來是不屑的,能宰一刀就是一刀,不用考慮以後,但對於這位陳家長不同。人家賺得越多,最後落到他們手中的好處才越多。這還不是一次性買賣而是實打實的細水長流,不少兵卒全指望這位大財神幫忙籌謀,否則家中都揭不開鍋。

林風與督糧官推杯換盞幾輪。

營寨士兵將林風等人帶來的新糧肉乾拿去烹煮,車上還有不少調料,不多時,濃郁肉香就開始勾引每一個聞到它計程車兵。

有人狠狠吞嚥兩下口水,投來的目光滿是羨慕:“這氣味就算是就牛糞都好吃。”

他也算有點見識,知道這是康國獨有的飲食習慣。傳聞康國國主是怪人,其他人家拿來制香的東西,她拿來下鍋配菜。聽一些在駝城混過的人說,那滋味嘗過就忘不了。

越聞口水流得越多越快。

聽到這話計程車兵忍不住起鬨。

“怎麼,你還吃過牛糞?”

“哈哈哈,牛糞什麼滋味?”

被調侃計程車兵是剛被徵來的新兵。

在慕強風氣嚴重的北漠軍營,似他這般無根基無資歷的兵卒,新人時期難免會被老油條子欺負。有什麼好處都輪不到他,什麼髒活累活都得去幹。所以哪怕此地離糧倉近,可操作空間大,油水足,時不時還有財神爺投餵,但這些好處新人都享受不到的。

其他老兵都嘗過,知道什麼滋味。

被嘲笑的新兵面露窘迫。

沒多會兒,食物就準備好了。

那些資歷深的老兵一哄而上先享用,那些新兵探頭探腦不敢上前,直到督糧官一身酒氣送同樣一身酒氣的林風出來。林風似乎看不出新兵老兵的區別,問那個新兵:“小兄弟怎麼不去嚐嚐?今兒送來的肉可都是河尹那邊的豬肉,這東西在康國都很緊俏。”

河尹的精品豬肉聞名康國,暢銷西北。

用康國秘法制成肉乾,平日想吃了切一塊跟麥飯一起燜,不用加其他調料滋味都勾人得很。一頭河尹精品肥豬送到駝城,價格最少能翻個四五倍,是不少北漠貴族最愛。

有個愛吃肉的北漠貴族吃過一次就唸念不忘,直道自己前半生吃的肉都白吃了。

新兵看著林風,微微後退。

不多會兒,臉頰泛紅。

督糧官見狀就笑著抬腳踹他屁股。

“滾滾滾,滾去吃,也不看看自己的姿色夠不夠爬床的。”說罷,他停下來認真看著林風道,“兄弟記得不要太心軟了。”

林風面上依舊維持著儒雅的笑。

督糧官誇張捂臉。

“弟弟,你千萬聽哥哥一句勸,你真別笑了。寡婦把持不住,兄弟也把持不住。小心晚上這些人脫光了,赤條條爬你床上。”

“將軍這話嚴重了,就在下這姿色?”

督糧官一反常態,神色嚴肅。

“不嚴重,一點不嚴重。”

這都不是可能發生,而是一定會發生。

林風偽裝的馬甲是個二三十歲的成年男子。因為混血混得好,同時具備高鼻深目和高挑魁梧身材,膚白勝雪,還有一頭柔軟微曲的金髮。長髮紮成北漠常見的利落造型,配以松石南紅等裝飾,端的是一副放蕩風流模樣。

林風身上還沒有任何怪味。

只最後一點,初始印象分能在合格之上!

因為地勢氣溫以及其他資源問題,北漠各族對洗澡不怎麼熱衷,腋下生汗,體味普遍偏重,自然需要用各種香料掩蓋氣味。若是湊得近,也能聞到夾雜在香料之中的腋下惡臭。這些在林風身上並不存在,人家用的香料氣息很淡很純淨,再加上外表加成,實在是勾人!

督糧官看著比自己還高大一點的林風,無不羨慕地感慨,出口的粗話讓林風險些破功:“弟弟要願意,想撅屁股的能排隊了!”

林風:“……”

不,她一點也不願意。

林風等人帶來的慰問物資多,象徵性檢查過後,督糧官便將林風等人引迎入糧倉。

林風此行除了打關係,還有便是作為財神爺的使者跟糧倉這邊的人做些“小買賣”。

蘇釋依魯等人全程扮演著聾啞人。

該吃吃,該喝喝。

他正發愁怎麼接近這個糧倉——不出意外,糧倉就是此次軍功了——但凡是糧倉,附近必有重兵把守。自己這麼點人,想要靠近只能用武力強闖。動手容易,脫身不易。

蘇釋依魯腦洞風暴。

一邊幹著豬肉燜麥飯,一邊絞盡腦汁。

他一口氣幹了七八大碗,渾身酒氣的林風過來通知他們可以將飯碗停一停,要去糧倉了。蘇釋依魯驚得手中筷子都差點沒握住。

他嘴唇動了動,愣是沒憋出一句話。

嗯,為了保守起見,防止他們這些假聾啞人出聲暴露破綻,他們都被下了【禁言奪聲】的禁制。只要不是運氣去衝破,這會兒是發不了聲的。蘇釋依魯險些被麥飯嗆著。

這就混進去了?

呵呵,這就混進去了。

不僅混進去,還是被人當做貴客,恭恭敬敬迎進去的。蘇釋依魯正懵圈的時候,就看到林風跟督糧官喝了酒,好似轉了性,一路上見人就笑得淫蕩,往這邊看的北漠士兵都不敢跟她視線碰上。那眼神,彷彿帶著電,碰一下就渾身發麻那種。蘇釋依魯見狀在內心暗罵一聲,這副做派這是要勾引誰呢?

督糧官對此倒是沒什麼反應。

反倒對林風更加放心。

錢、酒、色,一向是收買人、短時間跟人拉近關係的利器。林風作為大財神心腹,不缺錢也不缺酒,而自己身邊也沒可收買人的女色。財神心腹喜歡男色就不一樣了。

軍營缺什麼都不缺男色。

歪瓜裂棗中間挑一挑還是能挑出幾個不錯的。別看北漠士兵無康國男人那般乾淨,但勝在天然野性——財神爺心腹平日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也該換口味吃點清粥小菜。

蘇釋依魯:“……”

他是進了什麼淫窩嗎???

作為幹苦力的勞力,蘇釋依魯不能一直跟著林風。他們被安頓在一處地方,在沒有統一行動之前,各幹各的事情。作為溝通困難的聾啞人士,那些北漠士兵也沒跟他們湊近套關係,進一步降低了暴露的風險。

三更天,林風踏月歸來,手中拿著契卷。

蘇釋依魯不客氣地衝她伸手。

林風也丟了過去。

她是隨軍軍師,但蘇釋依魯是將領。

蘇釋依魯拿契卷打發時間,粗略一看,倒吸一口涼氣,抬頭看林風的眼神不對了。

這些契卷全是暗中倒賣輜重的!

有收購也有販賣,涵蓋內容廣泛。

只要是打仗用得上的東西,全部在內。

再想到這些契卷是誰和誰籤的,蘇釋依魯就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那個陳氏商賈暗中投靠的沈幼梨,也就是說,跟北漠這邊倒買倒賣賺差價搞貪汙的主謀,就是姓沈的!

這些年,陳氏商賈一開始靠著銀錢砸道,打通了關係,養大了貪汙群體,之後進一步養大他們的胃口。胃口大了,需求也大。

巨大利益面前也敢鋌而走險。

例如用次等乃至劣等糧食換走入庫新糧。

北漠這邊底層糧官用低於新糧的價格從陳氏商賈手中收購大量次等、劣等舊糧,或者用後者替換前者。前者到了陳氏商賈手中,再轉賣至別處。所得差價利潤,大部分都入了涉事北漠人員的口袋。糧草消耗量大速度快,少量次等混入新糧不容易被人發現。

一開始做的戰戰兢兢。

如今成了小範圍心照不宣的秘密。

誰洩露了秘密,誰就是斷了他們財路。

蘇釋依魯內心千萬言語全部醞釀成了一句髒話,他將契卷合上,丟回了林風懷中。

他不能說話,只能在地上比劃:【這事兒都搞這麼大了,還冒這個風險作甚?】

林風:【只是腐爛一塊肉又不是整個身體都爛掉,若被發現,人家將肉剜下來放點血,疼一陣就好。我們要做的是截肢!】

蘇釋依魯:【……】

他想到此地糧庫的規模,舔舔嘴唇。

又道:【我們如何帶得走糧食?】

林風古怪看他:【誰說要帶走了?】

蘇釋依魯:【不帶走?】

林風道:【燒了!】

北漠這些年用收購的高產糧種囤積了大批物資,分別藏於五處糧倉,此地便是其中一處。那位陳家長靠著本事,跟其中兩個糧倉有了點關係,其他三處,林風也有眉目。

蘇釋依魯咧了咧嘴,思忖了會兒。

【燒?也行!但沒東西怎麼燒糧倉?就算有東西,我們的人都被安排在這裡盯著不能隨意走動,能放多大的火?】這事兒怎麼看怎麼不靠譜,蘇釋依魯很懷疑林風本事。

林風道:【誰說放火要東西?】

她道:【我不是在麼?】

蘇釋依魯在糧倉內部鬧出大動靜,牽制兵力讓他們無暇救火,林風就有把握將此地全部燒成灰燼。文心文士在戰場是全能的。

蘇釋依魯瞥了一眼營帳外的方向。

【你,多大把握?】

他更想問的是林風這個年紀有這麼大的文氣儲備?她知道火燒整個糧倉所需的文氣消耗?別說林風,就算她老師出手也不行。

她只有一人,點火趕不上人家滅火快!

還有,他先將醜話說前頭。

【林令德,咱們帶來的人太少了。老夫不是帶著烏州健兒陪你來這裡送死的,一旦他們主力援軍抵達,老夫絕不會耗著。】

拖延是會拖延。

指望他拼性命不要去拖延?

呵呵,別做夢了。

蘇釋依魯的反應都在林風把握之內,她點頭:【我知道,不需要你們撐太久的。】

有了這話,蘇釋依魯臉色才好轉。

哼道:【你最好記牢了。】

林風一行人在糧倉逗留了三個晚上。

白天,她兢兢業業打好關係。

晚上,老老實實回營帳睡覺。

一步不多走,一眼不多看。

蘇釋依魯等人只負責乾飯和睡覺。

時間轉眼來到了第三天晚上。

林風明兒就走,督糧官等人大擺宴席,邀請她去喝酒。這次還特地安排了二十來個赤裸上身的金髮、黑髮、紅髮、棕發壯漢獻舞。

一個個繃緊肌肉,在林風面前展示健美雄壯軀體。營中眾人眼神笑容曖昧,上下熱鬧得像是過年,連新兵也破天荒分到酒肉。

督糧官喝得面紅耳赤。

仍不忘曖昧:“弟弟可有喜歡?”

林風起身捏著其中一人下頜仔細端詳。

督糧官一瞧就知道什麼意思。

衝身側的人揮了揮手。

“沒眼力勁兒的,還不過去陪著。”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營帳之內觥籌交錯,笑聲不斷。

營帳之外,不少士兵泛起了睏意。

黑暗中,一根根細窄的黑色藤蔓沿陰影爬行,鑽入糧庫。那些困得直打哈欠的守兵並未察覺。他們只覺得今日格外沒精神,但也沒怎麼懷疑,只以為是吃多了喝多了。嶄新厚重的棉衣穿在身上,加上篝火烘得人渾身發熱,犯困正常。不多時候,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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