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狂風飛卷,飄雪倒流天際。

無數肉眼可見的煞氣自地底上湧。

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化成一具具模糊的人影,大概是力量不足,這些人影身形縹緲,面容模糊,周身衣甲多殘損,手持各式武器。定睛細看,還能瞧見類似血的痕跡。

很顯然,這是一支在戰場上衝殺過的隊伍,血腥煞氣撲面而來。哪怕站著一動不動,也給予人強烈的壓迫感。粗估約有萬人,儘管隊伍鬆散,但氣勢高亢昂揚。

隊伍前方,有三道相對凝實的武將人影,甲冑比身後這些兵卒更完整,胯下戰馬披著沾滿血汙的全副馬鎧,時不時打個響鼻,前蹄焦躁不安地蹬地,作勢欲衝鋒。

居中那人氣勢最盛。

那道呵斥正是他口中發出的。

這場面不可謂不詭譎宏大,但落在十烏一方眼中卻有些可笑——辛國鼎盛之時,國境屏障被驚動喚出的萬餘精銳,各個都是精兵,殺得十烏侵略者不敢近前一步。

蘇釋依魯當年沒少吃虧。

永固關能堅守、阻攔十烏這麼多年,國境屏障下的這支英靈大軍是絕對的功臣!

可惜了,可惜啊。

他們實力與國境氣運強弱掛鉤。

從萬餘精兵悍將退化成萬餘殘兵敗將……如何不唏噓?由此可見,攻陷辛國將其納入半途的庚國,此時國運衰退到何種地步!只要跨過這道雄關,十烏無人能擋!

城牆上,褚傑等人亦是心情複雜。

感觸最深的莫過於褚傑了。

當年褚國滅國,與今日情形神似。

國境屏障在辛國大軍面前不堪一擊,接著便是慘烈的交鋒,最後國破家亡……

此時,康時和褚曜將目光投向許久沒有吱聲的荀貞,前者更是躬身拱手行了一大禮,沉聲道:“還請含章出手解困!”

荀貞觀戰這麼久,也是在等這個時機,正要開口答應下來,誰知耳畔突兀響起一道極為熟悉的男聲,讓他動作一滯。康時見荀貞視線霍地投向某處,也疑惑看去。

山嵐迷茫,只有群山若隱若現。

那一處,並無特殊。

褚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文心文士有不少傳音入密的手段,但不管是哪種,基礎原理都是運用文氣,透過無處不在的天地之氣構建通訊橋樑。他方才確實感覺到一股一瞬即逝的陌生文氣。

這說明有人剛才聯絡了荀貞。

“含章先生?”

褚曜並不懷疑荀貞會臨陣變卦。

老人家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但,來人身份他想知道。

荀貞回過神來,神色略有些複雜:“待會兒不要率兵出城,時機還未到。”

褚傑一聽這話就差點兒炸了。

“為何?”

不趁著英靈尚在的機會,率兵一同迎戰,僅憑城下殘兵根本撐不住多久時間,更別說給十烏大軍造成威脅。依照荀貞的意思,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國境屏障被破?

失去這次機會就只能死守。

十烏有備而來,各式攻城器械都已經在陣後襬開,他們雖有雄關之險也不行啊。

荀貞道:“此事說來複雜。”

褚傑語氣加重:“荀先生!不可兒戲!”

荀貞輕嘆,不知何故神情透著幾分悲色:“放心吧,今日的永固關是怎麼也不可能失守了,在下願以文心向眾位起誓!當然,褚將軍若不信,此時便可驅兵出城。”

“若此時出城會如何?”褚曜問。

“不如何,至多白白犧牲一些將士。”荀貞看著褚曜,似乎想問什麼,但還是將問題嚥了回去,只是說,“聽吾好友說,沈君手持殺敵重器,不妨趁此機會‘暗度陳倉’?”

荀貞不知道沈棠手持國璽一事被多少人知道,謹慎起見就沒有當眾詢問出來。

僅用“重器”二字替代。

但,聽者有意,心知肚明。

“羽翼薄弱,重器遲鈍,不可殺敵。”褚曜聽出荀貞想表達的意思,但還不行。

以新的國境屏障取代舊的,不是沒想過,但自家主公國璽內蘊國運並不充裕,情況不比眼前的好。還容易打草驚蛇。在鄭喬徹底無暇分身之前,不能冒這個險。

荀貞笑了笑:“重器遲鈍?巧,有人將磨刀石給沈君送來了,無晦不妨靜待片刻。”

褚曜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唯獨趙奉一人吃瓜吃得茫然,這倆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重器又是個啥?他也沒往“國璽”上想,畢竟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沒有的時候渴盼,有了又催命。

褚傑最後還是咬了咬牙。

出兵決定稍占上風。

直到褚曜開口:“信這一次。”

說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某一處。

抬手製止帳下將領想要請命殺敵的話,狠狠道:“我等——那就再看一看!”

心中卻是對荀貞生出警惕。

哪怕對方敢用文心起誓,但事關重大,倘若此子戲耍他們,對方要第一個殉城!

城下,關外。

十烏見城門始終緊閉,守關主將竟然沒驅兵出城的意思,任由這萬餘英靈殘兵迎戰,頓時哈哈大笑褚傑孬種。強硬了這麼多年,關鍵時刻當起了縮頭烏龜,可笑!

“如此——便殺光他們!”

一聲令下,一觸即發。

且不說十烏大軍人數十倍於英靈大軍,裝備精良程度也遠勝後者,軍陣秩序儼然,雙方交鋒瞬間便看出優劣。後者又是執念所化,身軀由國境屏障內蘊國運所成,實力無法與生前相比。即便是生前,也難以抵抗如此強橫的敵人,一刻鐘不到便徹底潰敗。

十烏哪怕三場鬥將連敗,士氣低迷,依舊勢如破竹,越往前推進,氣勢越高。

城牆上的守兵僅以箭矢策應。

褚傑看著這一幕徹底紅眼,身側拳頭緊握,指節嘎吱嘎吱作響——他不認識城下這些不知哪個年代的英靈,但毫無例外,他們都曾真心實意鎮守這座雄關,至死不悔。

如今卻任由他們血戰而不支援……

豈可如此?

既然荀貞說時機未到,驅兵出城便是送兵卒枉死,那他自己下去總行了吧?只見褚傑縱身一躍,結果有兩道人影落地,猶如兩道利刃斬入敵陣。一個是他,一個是趙奉。

“大義!”褚傑一驚。

“哈哈哈——這便是心有靈犀了!”趙奉倒是很開心,一掃城上觀戰的怒意。

荀貞愕然之餘又有些敬佩。

抬頭看著某個方向——

原先山嵐縈繞、空蕩無人的地方,不知何時突兀出現一道青袍人影。此人身形清瘦,迎風而立,衣袍灌滿寒風,獵獵作響,眼下似有青黑,唇色死白,唯有雙目灼灼。

褚曜也注意到此人。

“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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