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倒塌
男人緊張地坐在小車的後座，他抱緊了手中的銀色手提箱，時不時地向車後望去。
“好了，你不要東張西望的了，這樣和把“我就是逃犯”寫在臉上有什麼區別？”
男人吞了口唾沫，說話的正是這輛車的司機——一個看起來還不到18歲的灰髮女孩，而她的其他同伴，一個坐在副駕駛座的長髮男人，他正在睡覺，一個坐在後座的青年，黑色眼罩擋住了他的半張臉，從男人上車起他就沒說過一句話，男人甚至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睡覺。
男人本是第六實驗所的一員，也是參與了研究「暗絲」靈核的其中一人，而他，本不想成為什麼“間諜”或是“叛徒”。
在研究「暗絲」靈核的時候，他偶然發現，其中的靈力粒子居然不會因為核心的狀態而發生改變，一般來說，在精靈死後，它遺留下來的核心會逐漸失活，其中的靈力也會漸漸消散，但「暗絲」的靈核不一樣，其中的靈力就像是癌細胞一樣毫無規律地增長，也就是說，雖然這顆靈核的主人已經死了，但這顆靈核依舊是活的！
這堪稱是整個精靈研究史最重要的發現也不為過，因為如果有精靈在死後仍能保持靈核的活性，那麼就代表著它有復活的可能！
而正在男人為這一發現欣喜若狂時，意外出現了。
由於他長時間接觸「暗絲」的靈核，靈核中的那些如癌細胞一般的靈力粒子居然侵入了他的身體。
起初男人並沒有察覺，直到他開始做一個夢，直到他反覆做一個夢。
在夢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不斷地說著同一句話：
“到這裡來。”
到哪裡來？男人不明白，但漸漸地，在男人心中這句話開始變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樣才能不做夢。
每一次睡著他都會做那個夢，但令他恐懼的並不是夢的本身，而是在夢中的他自己——他像個玻璃罐一樣無比脆弱，每次入夢他就會輕易地碎裂開來，無數不同的感情立馬在他心中衝蕩，憤怒、恐懼、不安……這些令他難受的情感遠多於令他快樂的情感，而它們全都是沒來由的，即使男人睡醒，他也需要十幾分鍾來平復自己的心情……他不明白，為何睡覺會變成一件折磨人的事情，這本該是他用來去除疲憊的良藥。
男人計劃著去看心理醫生，但在那之前，他終於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異樣。
他沾染上了靈力！而且還是一個已經死掉的精靈的……
對於實驗人員來說，這算是重大失誤，先不提出現這種失誤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僅僅是普通人沾染上靈力而帶來的副作用，也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大多數對靈力沒有抗性的人在沾染上靈力後會被侵蝕，他們的器官會逐漸衰竭，直至死亡，而現在人類也沒有解決這一“病症”的方法，或許能透過特殊的藥物來緩解靈力侵蝕的速度，但人體同樣會對那種藥物產生抗性……至少到現在，“侵蝕症”都還是極其嚴重的絕症之一。
男人害怕了，他不敢把這種事情告訴其他人，如果被別人知道了，那他只有一種下場——死，無論是哪種過程。
而就正當他手足無措時，“特效藥”卻出現在他的桌面。
那是一瓶渾濁的灰色液體，附帶的還有其下的紙條。
“如果想活命，就把它喝了。”
那瓶藥到底什麼味道，男人記不清了，但在男人喝下它之後，他的確沒有再做那個夢。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夢，但這個夢中的他並沒有情感失控，恰恰相反，他居然感到無比放鬆。
在夢中，他與一個男人共進晚餐，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他甚至不需要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二人沉默著吃完了這一餐，但空氣中並無尷尬的味道。
“一週之後，有人會來救你。”
對方如此說道，他擦了擦嘴，優雅離去。
但男人還沒等來「灰黑之果」的到來，「暗絲」的靈核就已經被暫時封存起來了，他不免有些緊張，因為這隨時有可能查到他身上。
此時的男人並不知道，「灰黑之果」的目標其實是回收靈核，而“救”他不過是順帶的。
而在幾天前，一個女人攻入了第六研究所，不過在這之前，「灰黑之果」的人就已經和他對接過了。
原本的計劃是，趁著第六研究所被攻入的時間，他藉機摸清靈核的位置，不過要是能將它帶出最好。
當然，他只確定了靈核的位置，並沒有將它帶出，因為他看見了……兩個箱子。
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箱子，甚至連上面的標註都一模一樣，它們都裝著「暗絲」的靈核。
男人猶豫了，這不僅因為這種情況超出他的預期，更因為這兩個箱子都設定了報警裝置——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無名的惡寒，似乎從被捲入那些事開始，一切都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樣子，沒人阻攔他，他卻處處遭到阻攔。
所以，他沒有去動他們，而是把這個訊息傳給了「灰黑之果」。
「灰黑之果」將整個計劃稍微延後了一些，他們指示男人在大約3天后帶走靈核，到時候會有人來接應他。
但是，隨著其中一個箱子被其他研究所帶走，「灰黑之果」也不得不調整了計劃。
於是，「灰黑之果」的成員再次襲擊了第六研究所，給男人創造了時機，他得以帶著一個箱子倉皇出逃。
他本不想成為“叛徒”，可是，從接觸到這個組織的那一刻起，他就上了這艘賊船了。
而現在，他別無選擇，只能跟著他們一起逃出天華市。
周圍的車輛越來越少，他們上了高速。
男人下意識地鬆了口氣，但開車的少女卻皺起了眉。
“車太少了。”她說道。
男人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他不自覺地往車後看去。
“笨蛋！看也沒用，在這種地方，對方想追上來簡直輕而易舉。”
少女說得不錯，就在幾秒之後，後視鏡中就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小點。
“天華市的人追上來了。”
與此同時，天華高塔。
電梯上的數字終於停止變動，揚要等的那個人，到了。
女人走出電梯，看到的卻是靠在窗邊看風景的揚。
“要看風景的話，不應該晚上更好一些嗎？”
“天華市的夜景我已經看膩了。”揚淡淡回道。
女人在離他大概10米的窗邊停下，然後把面紗摘下，單手托腮靠在欄杆上。
揚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女人的臉，而這也正好和女人的目光對上。
“我還以為你會不感興趣呢。”
“我沒見過你。”
“當然沒見過。”女人的眼簾微垂，“自從你父親入贅上官家後，我就再也沒去見過他，更別說你了。”
揚神色不變，但他心中還是有些驚訝。
眼前的這個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奶奶？明明看起來像個30歲不到的人啊。
“之所以我會認識你，那是因為你體內有我施下的詛咒……”
說到這裡，女人從黑袍內拿出一支菸，然後點燃抽了起來。
揚皺了皺眉，在這種封閉空間抽菸可不是什麼好行為，不過考慮到等會兩人要打起來，他也懶得說那麼多了。
“當初我還很年輕，和葉家的男人生下了你父親……”女人吐了口煙，她實在不太想提起那個混蛋，“總之後面他妻妾成群，我才明白，無論嘴上說得再好聽，真正吸引他的還是力量……無論是我的還是其他人的。”
“所以那個時候我明白了，人類根本不配擁有精靈的力量，那隻會讓他們陷入無盡的慾望和痴狂中，所以我給你父親下了詛咒，如果想要這份原屬於精靈的力量和血脈傳承下去，就必須接受相應的代價……”
女人不再言語，她靜靜地看著揚。
“那麼，你為什麼確定是我？”揚問道，“我不是唯一的，不是麼？”
“那天晚上上官家的大火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所以，在這之前，你並不相信我活了下來，對嗎？”
“當然，畢竟只要稍微調查過「北極行動」，就不再會對你的生還抱有希望，再加上……我本來也期盼這種結果。”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
“因為你是特殊的，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未來的可能。”
揚沒有回話，他不知道對方是怎樣來評判“未來的可能”的，但揚自認為僅靠他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的，甚至連他“強大的力量”也有很多是「衡」的水分。
“所以，你想對我說些什麼？”
女人向他伸出手，“和我走吧，我可以解開你身上的詛咒。”
揚忍不住笑了，“不然你看在我們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上直接給我解了吧，也省的繞那麼多圈子了。”
女人收回了手，“看來你並沒有離開這裡的打算。”
“聽說你所在的組織是為了消滅世界上所有的精靈混血種而存在……不覺得有些矛盾嗎？你們的很多成員也是混血種哦。”
“身份不是阻擋理想的理由，如果你和我走，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無論是在哪方面。”
“能幫我幹掉熊貓人的話我就跟你走。”
“喂喂，不要以為我聽不到啊。”「衡」一臉不爽地冒了出來。
“「衡」……”女人微微皺眉，“你的鍊金術或許可以說得上是舉世無雙，但即使你無論怎麼改造他的身體，也是無法去除我的詛咒的。”
「衡」附在揚的耳邊低聲道：“這女人到底是有多自大啊？”
揚笑罵道：“如果不打算出手就趕緊給我滾。”
“好啦好啦，如果你求我我還是可以給你提供一點幫助的。”
“滾。”
女人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她判斷「衡」一定是存在著什麼限制，以至於她不能輕易出手，那樣的話將她打敗都不會是什麼難事。
說實話，在天華市碰到他們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況，如果是其他人，估計她已經在回去了路上了。
不過，她倒是不介意和他多聊一會，即使雙方的立場都不可能改變。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孩子是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僅存的“親人”了吧……
他的父親為了他而死，而上官家那個傻女人，甚至到現在都沒弄清自己丈夫與兒子失蹤的真相……
雲揚，你到底是怎麼在這座城市內活下來的呢？
女人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憐惜之情，她甚至有點想去抱抱他。
可是，或許那是不可能的吧。
眼前的這個孩子或許沒有受到那些家族血脈的糾纏，但在天華市裡，他的手也絕對算不上乾淨。
唉……
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走下去多久。
而這時，揚的目光再次與她對上。
“閒聊該結束了。”她說道，“你是乖乖把箱子給我，還是我自己拿？”
“我一直很好奇。”揚瞟了一眼箱子，“你們是用什麼方法來追蹤靈核的？你就不怕其實這裡只有一個箱子？或者是個假的靈核？”
“你不必知道。”
“好吧好吧……”揚聳了聳肩，隨後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女人沒給他多餘的準備時間，在揚說完話的同時，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從原地消失了。
鐺！
當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現，揚已經是一副雙臂交叉格擋的姿態。
但在片刻之後，束縛著他雙手的裝甲就紛紛碎裂開來，而女人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彷彿她剛才根本沒動過。
血紅的雙爪終於暴露在空氣中，揚的十根手指已經被它們替代，即使它們更像是骨骼突兀的產物，根本不能與人類精巧的手指比擬。
“就憑你現在這副醜陋的樣子也想攔住我嗎？”
她非常明白，這個詛咒只會讓人變成醜陋的怪物，而不是什麼善於戰鬥的機器。
靠著他現在的狀態，就連控制自己都會感到棘手，又怎麼和她戰鬥？
揚皺了皺眉，現在這種狀況的確令他感到棘手，而且……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不再多想，身影暴射而出。
“無論來多少次都是沒用的。”
“「AS—208」。”
“「區域性魔法消除」。”
同上次一樣，「AS—208」的指令消逝在空氣中，不過女人有些想不明白，就算「侵入型三角鎖定」釋放成功了，也不會對她造成可以扭轉戰局的傷害，那麼這是故意引誘她用「區域性魔法消除」？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對自己的施法速度也有絕對的信心，如果他想借助這短短的間隙而釋放出第二道指令，那就太天真了。
看著揚像個野獸般向自己撲來，她不禁對他感到失望，這種攻擊姿態只要被人抓住一瞬間的破綻就足以致命……果然還是太嫩了。
但此時女人卻看到揚的嘴角在微微上揚，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卻被魔法陣的光芒包裹起來。
魔法陣……？提前準備好的？可是自己為什麼沒有察覺到？
而當她看向地板時她才明白，那層魔法陣確實是提前準備好的，但不是在現實……
那個魔法陣是設定在「裡界」的！揚之所以採用如此簡單而又拙劣的方法，全都是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她分神的一瞬間開啟「裡界」，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看清魔法陣的她又迅速冷靜下來，雖然魔法陣上做了一些偽裝讓她無法立刻判斷出是什麼魔法，但根據她的經驗來看，那應該不是什麼複雜的魔法。
「轉移」……？他是想逃跑？
不對！那不是「轉移」，只是紋路相仿，那應該是……「位置交換」！
揚的身影在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名少年。
無需多言，覃越對著面前的敵人全力揮出拳頭。
轟！
連現實中的天華高塔都發生了肉眼不可見的晃動，不過大多數行人並沒有感受到。
而他們更不會想到，在「裡界」中，這座高達400多米的標誌性建築正在緩緩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