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剛到莊園,六爺便跑過來告訴老三,說他礦上的老高頭兒昨天打電話來,讓他給回個電話。老三趕緊打到礦上,老高頭兒說讓他給王雨澤回個電話,有急事,人家打他家裡沒人接。老三一聽,又急忙撥通王雨澤家裡的電話。

“喂!老弟,我這幾天去了趟北京,剛回來,我聽老高說你找我?”老三問道。那邊王雨澤回道:“三哥你可回來了,我這有事兒跟你說。天崗煤礦我這朋友出事了,人死了!這幾天礦上的煤也減產了,聽說下個月要暫時停止計劃外供煤,你有時間過來咱商量一下。”老三一聽,這可是大事兒,一旦停了供煤,自己的車隊可就全歇菜了,再說,電廠、水泥廠、造紙廠……那麼多合同都得違約。他想想說:“那你等我,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見面說吧!”掛了電話,老三面色凝重的點了支菸。金鳳問道:“那要停了,是不是要給人家賠錢?”老三道:“那可不是得賠錢,合同沒到期你就停供了,人家用煤單位肯定受損失。”吸了口煙,他又說:“萬龍那我就先回縣裡了,休整一下,明天我去天崗!”萬龍道:“那行,三哥你有要緊事就先回吧,完事再聯絡。”

老三幾個人開車回了縣城。萬龍則跟小芸把沙力海它們安頓好,又問了問六爺鹿場的情況,晚上吃完飯便早早休息了。

轉天一早,老三帶著小東和大慶,直接去了天崗市。來到王雨澤的車隊辦公室,王雨澤早就沏好了茶在等他。

老三坐下之後直接就問:“啥情況?人咋還死了?得病了?”王雨澤喝了口茶,短嘆一聲說:“哎!我這朋友不是一把手嗎?他前幾年在井下當段長的時候,得罪過一個人,我從頭跟你說吧……”

原來,他這個朋友老肖,以前是煤礦的井下段長。五年前,一次井下爆破任務,出了事故,死了一名工人。

煤礦井下作業,遇到岩石部分,或者煤質硬度太大的時候,就需要用炸藥進行爆破。他手下一個爆破員叫王建民,這小夥子是學專業定向爆破的。這天,井下開採遇到一段岩石硬度極大,第一次爆破竟然沒有奏效,只炸開一小部分,需要二次爆破。但二次爆破的裝藥量,小王不敢加的太多,因為這一段是直線巷道,長度只有不到八十米,他怕一旦塌方,會造成人員傷亡。按要求,安全距離不能小於一百米。但老肖憑他的經驗判斷,堅持認為花崗岩材質太硬,他的藥量太小,根本炸不開岩石,命令小王再加一倍炸藥。這老肖平時就很霸道,小王向來怕他,見他堅持說要加一倍,也沒敢再違抗。他裝好炸藥和雷管兒,把導火索放出七十米外,拉好警戒線,點著了便跑回警戒線外。

隨著一聲巨響,巷道里煙塵四起。等了大概十幾分鍾,煙塵散的差不多了,工人們陸續過去看爆破的效果。哪想到快走到作業點的時候,這一段上面塌方了,煤層混著岩石掉落下來,當場便埋了三個人。老肖當時也亂了陣腳,趕緊組織人救援。最後救出兩個送去醫院了,還有一個,被大塊岩石砸到腦袋,人挖出來就斷了氣。

這老肖心裡又急又怕,因為增加藥量的決定是自己下的,責任肯定逃不掉。他思來想去,把王建民叫到辦公室,跟小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自己正要提副礦長,希望小王能把責任擔下來。這小王肯定不願意,他知道,嚴重違規作業死了人,是要判刑的,便一口回絕了。

老肖一看小王不肯背鍋,心裡很是起急。便用話哄他說,上面查下來最多判個一兩年,出來會幫他找份別的工作,還承諾給他老婆和弟弟也解決工作問題,可以進煤礦上班。這王建民的老婆一直在家沒有正式工作,弟弟也是一直待業,家裡條件比較困難。見老肖這麼說,他真的有些動心。另外他也想了,這次事故自己多少也有責任,雖然老肖命令他加的藥量,但他做為爆破員,沒能以專業視角去堅持,而選擇了跟領導妥協,這本身就有責任。想到這些,小王便咬牙答應了老肖的請求,一個人攬下所有責任。

他對事故調查組說是自己計算錯誤,擅自增加藥量,也沒有跟段長彙報,才造成了這次事故。最後,王建民被判了三年。

三年以後他刑滿釋放,出來一問家裡,老肖已經是副礦長了,但老婆和弟弟的工作根本沒給解決,只是給弟弟找了個臨時工,收入非常低。王建民去找了老肖,問他為啥沒兌現承諾。老肖推脫說礦上職工人數早已經滿了,實在擠不進來空額,沒有辦法,只能慢慢再給找別的工作。小王雖然一肚子的委屈和憤怒,但還是忍了,他還在抱著希望,認為老肖能給找到別的工作。

可等了半年還是沒有訊息,他便又去找老肖。這老肖依然是推脫,漂亮話哄著他,還讓他繼續等,就這樣一等又是一年多。這期間,小王還找過老肖好幾次,每次都是一樣的話哄著他。最後一次找他時,老肖竟然很不耐煩的告訴他,這事兒給解決不了,讓小王自己去找工作,不要再來騷擾他了!

小王出來這兩年,跟老婆還有弟弟,靠著打點零工艱難度日。這一次次的推諉、欺騙,再加上最後一次這老肖乾脆撕破了臉,直接告訴他不管了!王建民本是個內向老實的性格,卻被老肖一次次哄騙,最終忍無可忍,逼的他惡向膽邊生……

拿刀殺人王建民沒那種膽量與魄力,但他是爆破專家,他有自己的報復方式。老肖家住的是單位蓋的平房,那一片平房住著幾十戶煤礦職工,他家跟王建民家就隔著三排房子。王建民的計劃是:從自己家的地窖裡,直接挖一個地道,通到老肖家房子下面。然後,計算好爆破面積和爆破點,不能傷到鄰居,直接把老肖家定向爆破了!

他白天趁著老婆出去上班的時間,開始挖地道,用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生生挖到老肖家下面。經過詳細測定方位,確認無誤以後,他把炸藥量又仔細計算一遍,接上電雷管兒和炮線,便回到家中等著晚上老肖回家後實施爆破。這電雷管兒連著兩根縫衣針粗細的電線,在這邊用二號電池引爆。只要正負極同時接通,雷管兒就會爆炸,引爆炸藥。

晚上吃完了飯,王建民又去了老肖家,想最後一次給他個機會。如果溝通的好,就取消計劃。沒想到,這老肖非但不再溝通,反而直接把王建民趕了出來,還揚言,再來騷擾他,就找人辦他。

王建民此時心灰意冷,隨之而來的是內心湧起一股寒意,讓他下定決心,幹掉老肖全家。他回到家裡,跟老婆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讓老婆好好供孩子上學,以後有合適的人找人嫁了之類的。聽的他老婆一頭霧水,以為他喝多了。他又跟兒子說了幾句話,讓兒子好好學習,長大好好照顧母親什麼的。然後,回到臥室,拿出一節二號電池,毫不猶豫的接通了炮線……

外面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嚇的他老婆和孩子都喊了出來。隨後,她們跑到外面去檢視狀況,王建民也跟著跑了出來,他要確認爆破效果。

只見鄰居們都跑出來圍觀,有的跑過去搬磚頭救人,有的則七嘴八舌議論著,以為是房子自己塌了。王建民看到現場,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對他而言,爆破效果讓他相當滿意,老肖的房子齊刷刷的原地崩塌,左右兩側鄰居的房子毫髮無損。他不愧是爆破專家,炸藥量計算之精準,簡直近乎完美。

等到人們找到老肖一家四口的時候,人早已沒了氣息,大家趕緊去報了警。警察趕到後,沒等勘察現場,王建民直接找到警察自首了!那一刻,他老婆和兒子才知道,他剛才對她們說的那番話,並不是喝多了!

警察帶走他的時候,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他告訴大家為什麼要炸掉老肖的房子。他要讓這些鄰居知道為什麼,這樣,以後大家就不會看不起他兒子和老婆。

王雨澤跟翟老三說完了事情經過,老三聽的瞠目結舌。他點了支菸說:“這老實人,被擠兌急了,誰都攔不住。你這朋友,也他媽確實過分了,人家給你頂了三年大獄,你那麼大個領導,給人家安排個工作總能辦到吧?沒有好活兒,差點兒的也行啊!你啥也不管,這不是逼著人家弄死你嗎?”說完,老三又端起杯喝了口茶。

王雨澤也嘆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換成咱,哪個兄弟給頂三年牢,咱出來必須補償人家,這是規矩。他這還是念過書的,這點道理沒想明白嗎?”

老三笑笑說:“這是道兒上規矩,對他媽讀書人不管用。有的人書唸的越多,越他媽操蛋!又奸又壞,腦子裡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咋給人畫圈兒。”他這話,即是罵老肖,也是暗指王雨澤。雖然倆人現在是生意夥伴,但心裡那道坎兒一直都在,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王雨澤自然知道老三在罵他,但讀書人還就是有涵養。他不急不躁的笑著說:“三哥,你可不是個小氣的人,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人往前看,海闊天空,若往後看,荊棘遍佈。”他說完,給老三續了一杯茶。

老三接過茶杯道:“這他媽老肖人也死了,煤也開始減產了,還有海闊天空嗎?我看光剩他媽荊棘遍佈了!”

王雨澤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吐了一口濃濃的雪茄說:“三哥,這事兒確實有些棘手,我今天喊你來,就是商量一下後面怎麼辦!現在只是減產,如果以後換了領導,計劃外的煤不給我們了,那就很麻煩!”他說完,又深吸了一口雪茄。

老三看看他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用想那麼多,換他媽誰來,我相信老弟你也能擺平他。我知道,在天崗市,你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三哥我這一百臺車可是真金白銀買來的,真他媽要是沒了貨源,我可都賣給你,嘿嘿!”老三說完,在菸缸裡捻滅了菸屁股。

王雨澤也呵呵笑道:“三哥,話是這麼說,我也有七成的把握能擺平新領導。但我必須跟你說清楚,萬一有什麼問題,三哥你不能怪我,我肯定是全力以赴,可不敢打包票。”王雨澤這人做事沉穩,弓不拉滿,話會留三分餘地。

老三看著他說:“我就知道你能擺平,但不跟我說滿話,嘿嘿!行了,要萬一真他媽不給咱煤了,那別人也幹不成,誰幹咱就收拾他,連領導一起收拾。”他這話,明顯是在告訴王雨澤,別耍花樣,你要是以後另找合作伙伴,甩了我翟老三,那我讓你也幹不成!

王雨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三哥你又多想了不是?既然跟你一直合作愉快,我只要擺平新領導,咱倆肯定還繼續合作,你把心放在肚子裡。”

老三放下茶杯說:“老弟,有你這句話就行,即使真的不給咱了,我也不怪你,咱再另想別的辦法!那就這樣,我那邊還有事兒,就先回去了,有啥變化,隨時聯絡!”說完,便起身準備離開了。

王雨澤也沒多讓,起身送他出了辦公室,看著他的車遠去,自言自語道:“翟老三你他媽還是跟我裝著心眼兒,我跟你已經很坦誠了,還是不信我,操!”王雨澤把半截兒雪茄扔在地上,轉身回了辦公室。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一旦被破壞掉,再要重新建立起來是很難的。翟老三可能永遠都會防著他,無論他怎麼改變,都無法消除曾經留下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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